36.醉買三杯夢亦香

蕭峰近來很苦惱, 自從那日告別完顏阿骨打等人離開女真族地後。段譽一路上並沒有特意躲開他,但就是一句話也不願跟他說,一旦靠近就豎毛瞪眼的, 撇過臉不說話就是不說話, 對此蕭峰束手無策。

原本從雁門關那邊倒是可以直接進入西夏境內, 不過考慮到與江湖衆人所走路線不同, 極有可能碰不到目標, 所以還是從大宋取道。據蕭峰估計,因爲畢竟兩國間形勢尷尬,江湖人士即便再可方便行事, 也不能大張旗鼓在西夏閒逛,必然匯聚在交界處, 而延安府離西夏銀州從地理位置上來說最爲接近。於是, 他們便一路往那行去。不過因爲蕭峰已然知曉父親在世, 倒是沒了多少焦急之心,若不是身邊之人的冷臉, 說是遊山玩水的神仙生活也不枉多讓。

這一日正是冬至,他們到了太原府,碎雪飄飄,朦朧的籠罩着街市,就因爲這雪, 街上行人不多, 只偶爾走過幾個形色匆匆身穿蓑衣, 爲了過日子不得不忙碌奔波的百姓。街頭的末尾處有一座三層高的酒樓, 外面掛着巨大的青布幡, 在這條可以說極爲繁華的主街道上,也顯得極爲引人注目。

走近了些看, 那布幡上‘醉香樓’三個隸書大字,卻是極爲大氣厚重,即便段譽再不通曉書法,也知能寫出此字的必然功底深厚,在這年代,不是一方大儒便是名人隱士。便是隔了老遠,也能聞到那處飄來的絲絲酒香,段譽撇了撇嘴,懶得去看身旁之人,心知這貨定然憋不住。

果然,蕭峰猛吸了口氣,咂巴着嘴道:“這酒香真是醇厚,不比我們之前喝過的差多少,沒想到這太原竟還有這等妙處。賢弟我們……”

“哼!”段譽白了一眼蕭峰,自顧自的往御馬那酒樓走去,誰說去酒樓就得喝酒了,打探消息一樣適用,這貨在他眼皮底下還想喝酒,還嫌上次的烏龍擺的不夠大嗎?想的美!

醉鄉樓的老掌櫃也算是眼力不錯的能耐人,一眼望過去,客人是達官貴人,是江湖英雄還是一般百姓,也能認個八九不離十,要不然,也經營不了這般大氣的酒館,更別說這暗底下的差事了。段譽和蕭峰剛進門時他就留意到了,雖說這太原府也算得上名地,來往的外鄉人向來絡繹不絕,可這般出色的人物倒也是少見。個高的那個健壯的有些不像中原人,虎目有神氣宇軒昂,若是江湖中人,必然不是什麼無名之輩。而那稍矮些的卻是俊美文弱,身上並沒有尋常富家公子的俗氣,倒似是飽讀詩書的學士,那雙眼睛明亮清澈,定然也不是一般人。

只是這般不搭調的兩人一前一後進來,非但沒讓他覺得彆扭,反倒是分外和諧,雖然兩人似乎在鬧些小別扭,可那說不出的氛圍讓他這個外人都有些羨慕了。目光流轉,老掌櫃笑了一笑,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好奇,忍不住站起來,親自走過來問道:“請問兩位要點什麼?”

段譽四處觀望了一下,蕭峰迫不及待的砸吧下嘴正要出聲,被他一爪子扇過去給拍沒了。 “掌櫃的,我看你們這裡的客人多是點的麪食啊?”

“那是當然,小哥想來是第一次來太原吧,我們這最出名的便是各式各樣的麪食。尤其是咱醉香樓,除了出名的家釀汾酒,泡泡油糕和羊肉苔蘑栲栳栳更是天下一絕,幾位要不要試一試?”

蕭峰眼睛一亮,全然忘記了剛纔段譽那爪子,忙不迭的接上話茬:“掌櫃的,先別說別的了,趕緊給我來一罈子好酒,不夠再添!老遠便聞見你們這裡的酒香,逗引得我肚子裡的饞蟲大鬧啊……”

“等等!”段譽趕緊叫住一旁一直靜候着,聽了發話便要離開的跑堂小夥兒,半眯着眼道:“酒不用上了,直接來幾盤你們這的招牌菜和那名吃麪食就成,銀兩可是在我身上,那傢伙就是一蹭吃蹭喝的,不用理會。”

“賢弟……”蕭峰那張神采飛揚的臉瞬間垮了下來,巴巴的望着段譽,跟要不到食的大型犬科動物般,怎麼看都可憐的緊。

可惜,原本被他這表情弄的蠢蠢欲動,很想上前揉揉對方腦袋瓜的段譽,剛探出爪子,就發現了兩人的身高差距,而後突然就想起了之前自己所遭受的悲慘可恥的事件,“怎麼,你還有意見了?”

“沒,沒有……”蕭峰看見段譽眼裡閃過的一絲威脅,趕緊搖了搖頭否認,而後突然發現什麼似的,眼睛一亮,湊上前去,低頭伏在他耳邊說道,“賢弟你說話了?你肯理我了!”

段譽被這突然靠近的熱氣嚇了一跳,半垂着眼皮四下瞄了瞄,有些不自在的揉了揉耳朵,心說這傢伙難道就不知道什麼叫避嫌麼?皺了皺眉沒好氣的說道:“我什麼時候不理你了,少自作多情,本世子可沒那麼無聊。”

世子世子,又是世子!蕭峰的心情霎時低落的下來,也不再顧着使勁嗅那酒香,自顧自的走到最近的桌子邊坐了下來,周身的氣壓低的都快化成黑霧了。

段譽以爲蕭峰這是對自己不時冒出的脾氣不耐煩了,心裡沒來由的一陣憤懣。心道這傢伙向來氣量挺大,怎的輪到自己身上就那麼小心眼了,自己都沒有多計較那事,他居然還拿喬起來了。清咳了聲,語氣變得有些生硬,“還不照我說的去,說不要酒就不要酒,難不成你們店還準備強買強賣?”

那跑堂小夥被這情形鬧的有些徵然,杵在原地卻是不知如何是好。那老掌櫃沉思片刻,眼中閃過一絲莫名,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微變,而後拍了拍那還發愣中的小二,示意對方去佈菜。

“掌櫃的,你過來!”段譽似乎沒見到那老掌櫃一臉我有事要先離開的神色,喊住了對方,一前一後的走到蕭峰坐的桌子旁,“坐吧,我和我大哥剛來這,有些事想打聽打聽。瞧你老看着挺面善的,應該不至於欺負我們兩個外鄉人吧。”

“怎麼會。”那老掌櫃約莫是誤解了什麼,至少段譽是這麼認爲的。他先前還是一副淡定自若的老江湖樣,如今卻是額上冒汗,雙拳緊握,顯然很是緊張。“兩位想打聽些啥,只要老朽知曉的,必然知無不言。”

蕭峰這會貌似又恢復了活力,蹭啊蹭的貼回了段譽身邊,明明四面的方桌,偏生要和對方擠在一條長凳上,也不嫌自己佔地兒大。注意到老掌櫃的神色,顯然也覺察到了不對勁,不着痕跡的打量了他一眼,帶了些許審視的意味。

“延安府那邊近來有什麼動靜?可知……西夏那邊有什麼新的情況?”段譽原本是想問趙佶的下落是否有所眉目,卻突然想起初時見到的酒樓招牌,怪不得總覺得那字很是熟悉。原本還以爲是前世曾看過的這時代某大家的書法,正巧眼熟罷了,這會纔想起來,那卻是……

老掌櫃目光微閃,語焉不詳的說道:“並沒有什麼新動靜,延安府那還是那麼三天兩頭打幾架,西夏的蝦兵蟹將殺了不少,邊境遊離的西夏武士也多了不少,倒是端王爺的下落一直沒有頭緒。”

他們這說話的聲音並不小,此時酒館中還有不少人在飲酒聊天,旁桌的一位客人興許對江湖中事很感興趣,一直豎着耳朵聽這邊的話,聞言忍不住插嘴道:“我可是聽說那端王十有八九是被西夏皇宮內的人劫走的,前幾天那裡不是突然冒出很多喜着白衣的年輕男女嗎?各個樣貌出挑,武功一流。”說完,還神神秘秘的湊過腦袋,壓低了聲音,“有人聽見西夏人管那領頭的蒙面女子叫‘公主’的。”

銀川公主?段譽緩緩的摩挲着下巴,想着這公主應該就是李秋水的後輩,那羣男女必然就是李秋水的徒子徒孫了。莫不是趙佶真是被李秋水劫走的?沒道理啊,這九十多歲的老妖婆了,還對國家之事有興趣?總不可能是看上趙佶那漂亮小正太了吧。

“邊境打也就算了,可延安府也算是大宋境內了,西夏武士鬧事沒人管?”蕭峰卻是注意到了老掌櫃話中的奇怪之處,有些疑惑的問道。

“不是吧,你們是隱居世外的嗎?這等大事都不清楚麼!”這次沒等老掌櫃接話,那很是自來熟的客人便直接轉戰到他們桌旁,一臉驚訝的看着兩人。

“我和我大哥剛出師,最是羨慕那些江湖俠客,出來沒多久,對很多事都不是很清楚,前輩既然消息如此靈通,想來不介意爲我倆解惑。”桌底下,段譽狠狠踩了蕭峰一腳,臉上卻是帶着些許靦腆,對着那客人笑道。

其實段譽這句謊話漏洞百出,光憑他適才和老掌櫃的那番對話,就足以說明他已非不諳世事的菜鳥。幸而那客人似乎很喜歡侃大山,對段譽奉承一臉受用的表情,仰着頭很是得瑟的展開話題,“江湖最有名的是誰知道麼?不是少林不是丐幫!也不是曾經紅遍一時,現在看來卻是徒有虛名的‘北喬峰,南慕容’,而是大名鼎鼎的‘閻王敵’薛神醫。”

“怎麼,老掌櫃覺得我這話不對頭?”許是瞧見了老掌櫃有些不以爲然的眼神,那客人不爽的斜睨了他一眼,說道,“你敢說江湖上有哪個俠士敢得罪薛神醫的?俗話說,人在江湖飄哪兒能不挨刀。江湖人那腦袋可都是掛褲腰帶上的,要是哪天受了重傷,出了點啥毛病還不得求着醫生,更何況還是神醫!”

這會正好小二將吃食上了桌,段譽想了想吩咐道:“給我們這來壺好酒,這位兄弟竟然那麼熱心給我們說道着,長見識,我怎麼也不能小氣,酒也是得請的。”

“這位小兄弟爽快人,夠意思!這‘醉鄉樓’的酒可是妙物啊,看在這的面子上我也得說仔細點。”那客人頓時眉開眼笑,也不理會那老掌櫃了,又開始接下話頭。

“前些日子薛神醫廣招衆人前赴薛家莊,商討去西夏營救端王之事,卻被星宿派前後毒計攪渾。又有個較有名氣的好漢無意間發現‘南慕容’也在薛家莊,而那人又恰好是之前江湖傳聞死於‘斗轉星移’那少林弟子的俗家兄弟,矛盾生出,衆人礙於薛神醫的面不好立時鬧翻,卻也顯然心生間隙。大會只能不了了之,衆人都按各自想法去了西夏。卻是如一團散沙,人沒找到反而各自關係越搞越糟,那延安府三天兩頭鬧事的可都是那些江湖人士,江湖上混的誰沒個朋友仇敵的,這不就亂了唄!那些西夏武士可沒那麼大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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