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四合院的時候,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中張望的秦馳恩,昏暗的燈光下。瑟瑟寒風裡,他的影子顯得尤其孤獨。
阿莎怔了下,識趣地放開輪椅走開了。
我滾動着輪椅來到了秦馳恩面前,發現他的臉色甚是蒼白。是那種病態的蒼白。黑白分明的眸子也十分暗淡,原本凌厲的眼神也沒了。瞧着竟有幾分可憐。
我頓時心酸了,“三哥你怎了?天這麼冷站在這裡做什麼啊?”
“你沒有回來我不放心。今天去見小凡了嗎?”他微微鬆了一口氣的樣子,走到了我面前。“開心嗎?”
“……原來你派人保護我了?”
我猜他是派了人在監視我,只是我不想用“監視”這個詞來詮釋他的行爲。現如今我已這個樣子了,他做的一切我都不能想得太齷齪,他對我的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他對這事不置可否,那一定就是了。
於是我點點頭,把今天看到的一切都說了,並表示只要小凡讀書。我每天都想去看看,給他做喜歡的蛋糕,故意以促銷的方式送給他吃。
他過來蹲在輪椅邊。靜靜望着我。如此近距離看我,我更發現了他的臉蒼白得沒有血色。就忍不住撫了一下他的眉心,看看是不是生病了。
沒有發燒,於是我收回手疑惑地道,“三哥,你氣色好差,怎麼了?”
“沒關係,這兩天有點兒感冒,我吃了藥。你想給小凡做蛋糕嗎?那我幫你。”
“不用了,你早點休息吧,有阿莎陪我就好了。感冒了就要多喝點水,多休息才行,你看你瘦很多了。”
他聽了很欣慰,輕輕捏了下我的臉道,“沒關係,你又不太會做西點,有我指導你會事半功倍。”
如此一說,我竟無言以對,我確實還不太會做蛋糕呢。
他莞爾一笑,俯身抱着我闊步走進了大廳,我下意識伸手拽住了他的衣服,忽然發現他的衣服像是大了些,有些不太合身了,是他瘦了。可這不是他入秋纔買的衣服嗎?怎麼身體一下子瘦這麼厲害了?
“三哥,你瘦了。”
他一怔,低頭看我一眼,眸子亮了些許,“你怎麼知道的?”
“你經常抱我,衣服不合身了我怎麼會不知道?”
“傻丫頭,我一到秋冬天就會瘦嘛。”
他很開心,抱着我一口氣走到了廚房,也不帶喘的。小青這會還沒有睡,看到他抱着我進廚房時頓時就黑了臉,但被他狠狠瞪開了。
“以後歡顏在,你要麼態度好點,要麼就躲開點,再擺個臉色就滾出去。”他居然下了這麼個令。
小青臉色頓變,陰森森看了我一眼後,十分生氣的轉身走了,連碗都沒洗完。我有點兒尷尬,其實只要她不主動惹我,一般情況下我都直接無視她的,不用刻意躲。
秦馳恩沒有就這事說太多,開始教我如何做蛋糕。廚房間什麼材料都有,再加上我還買了小凡最愛吃的抹茶蛋糕,我的處女作就選的是這一款。
搗鼓到大半夜,我終於在他的指導下做了個抹茶蛋糕,但看起來有點兒醜。我擡頭看了秦馳恩一眼,發現他鼻頭上沾着一撮麪粉,頓時有點萌蠢萌蠢的。
我忍俊不禁,伸手準備給他抹去,才發現我手上面粉更多,他一下子成了大花臉了。
“哈哈哈……”
他盯着我大笑的樣子愣住了,情不自禁握住了我準備收回的手,垂眸看了許久許久,輕吻了一下,“歡顏,你的手好漂亮,纖纖玉手。”
“你說笑了三哥,那個……我得去睡了,明天做完鍼灸纔來做蛋糕好了,反正小凡下午四點多才放學。”我慌張地收回手,臉一下子紅了。
我最怕在秦馳恩太久,他對我更難割捨。但我很多時候好像都在不經意間撩他,即使一個很簡單的無心動作,他可能都會因此開心很久,都會想很多。
“不嚐嚐蛋糕嗎?這可是你的處女作呢。”他用叉子叉了一小塊給我,遞在了我脣邊,我沒法躲,就張嘴吃下了。“好吃嗎?我也試試。”
他接着又用叉子叉了一塊給自己,也沒換一隻叉子。於是又把我烙了個大紅臉,這會不會太曖昧了?
“唔,比我想象中好吃,你做西點還有點兒天賦的。”他笑了笑道。
“謝謝你三哥。”
“傻丫頭,都說了不要跟我說謝謝。”
……
夜裡我一直沒睡着,我在看楊碩給我的牛皮紙袋裡的照片,照片上就是那個帶着口罩的神秘男子,全都是他和商穎接觸的畫面,看他隨意的站姿,說明跟商穎很熟,這會是誰呢?
唯一能直觀看到的就是他的身材和眼睛,他長得也很高,但很瘦,瘦高瘦高那種,這沒什麼看點。
主要是那眼神,我總覺得似曾相識,難不成我見過?這眼神陰鷙,凌厲,並且所有照片都是這種眼神,說明這眼睛是與生俱來的。
與生俱來的陰戾……
我心一動,忽然想起了秦漠楓那雙眼睛,於是連忙打開電腦調出了楊碩之前給我的那些跟蹤記錄。
我已經做了一些統計,大致分析出了商穎最愛活動的地方是夜店,這幾份記錄都提到了她去夜店,還有一些瘋玩的照片,令我匪夷所思得很。
在翻到秦漠楓的圖片時,我刻意截圖了他的那雙眼睛,再跟我手裡的照片對比,相似度高達百分百。
他們兩個眉骨很像,眼皮都是內雙,甚至於眉間寬都一樣。我幾乎認定他們倆有關係了,但是誰呢?
難道秦漠楓還有弟弟或者哥哥不成?可大姑就生了他啊,難道是那個甄陽秋的兒子?這甄陽秋還有兒子麼?還私底下跟秦漠楓的關係那麼好?
我給搞糊塗了,於是發了個信息給楊碩,“睡了沒?”
“我財神爺召喚我,即使睡了也會從睡夢裡驚醒的,什麼事啊沈小姐?”他總是這麼吊兒郎當,但分寸拿捏的很好又不至於令人反感。
“我要甄家三代以內的家族人員資料,不管私生子還是婚生子,要全部。”
我可能方向弄錯了,一直在秦家這範圍內打轉轉,從沒想過金門世家是四大家族,秦家已經成爲衆矢之的,所以我單單去查商穎,似乎效果不咋地。
這四大家族中,以低調著稱的就是甄家了,我確實忽略他們了。
楊碩沉默了好一會,才又發了個信息來,“八折!”
“五折!”這傢伙,最念念不忘的就是銀子,太銅臭了。
“成交,最遲三天給你資料。”
放下手機,我又拿起照片和電腦上的截圖對比了一下,這眼睛還真是越來越像,就像複製出來的。
但大姑那個人並沒有這種天生就充斥着戾氣的眼睛,所以我估計是來自他們的父親。
會是甄陽秋麼?我從沒見過這個人,這是個江湖一直有傳說,但許久不混江湖的人,他爲人十分低調。百度資料完全沒有關於他的信息,包括當年和大姑的情史,也都找不到。
我覺得這事情更加撲朔迷離了,被牽扯到的人也越來越多,關係也越來越複雜。而我最不懂的就是秦馳恩,他到底在這其中扮演一個什麼角色?
正想到他,我忽然聽到外面隱隱約約傳來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起碼持續了兩分多鐘才停下,但隨即又咳嗽起來,如此反覆。
是秦馳恩麼?他這麼晚還在書房裡?
我記得樑青山這兩天在跟醫院洽談什麼合作事宜,都好些天沒有住到這邊了。他也就是上午過來督促我做復健,再給我鍼灸,其他時間極少看到人了。
二樓一共是五個房間,分別是:三個臥室、一個書房和一個儲藏室,所以秦馳恩就睡的三樓。咳嗽聲音是從外面傳來的,他一定是在書房裡。
我喊醒了阿莎,讓她把柺杖給我,我去看看怎麼回事,我現在拄着柺杖能挪動一段距離了。她扶着我到書房門口時,裡面咳嗽聲還在繼續,只是刻意壓低了聲音。
門是虛掩的,我沒有敲門,輕輕推開了一絲縫隙,纔看到秦馳恩拿着紙巾捂着嘴在拼命咳嗽,我看到那紙巾有點紅紅的。
我心下一沉,連忙推開了門,“三哥。”
秦馳恩慌忙把手裡的紙揉成了一團,還用手背輕輕擦了擦脣,“歡顏你怎麼來了?是不是我咳嗽吵到你了?”
“你咳得那麼厲害,我進來看看,你不是說只是感冒嗎?怎麼這樣嚴重?我剛看到你是不是咳血了?”
我拄着柺杖走了進去,但因爲走得慢,他早已經不留痕跡地把紙巾給處理了,還站起來扶我。
“哪裡有咳血那麼嚴重,這兩天牙齦不好,老出血。”
他扶着我在沙發上坐下,捋了捋我一頭潔白的亂髮,“對不起吵到你了,手裡還有點工作沒做完,所以就晚了點……”
我盯着他的臉,看到了他脣角沒有擦盡的血跡,這哪裡是牙齦不好出血啊,他在騙我。他的臉色蒼白得近乎死灰色,就像之前被秦漠飛打傷時候的樣子,非常駭人。
難道那傷勢一直沒好他又舊傷復發了?
也是,這些日子我們折騰了太多地方,他又怎麼能好好養傷呢。一回到魔都就開始忙工作,很多早上都看到他頂着兩個黑眼圈,他睡眠不好。
“三哥,是不是舊傷復發了?你不要騙我,生病要去治。雖然我這一生可能給不了你什麼,但絕不希望看到你有任何閃失。你就像我的親人,我想你好好的。”
“傻丫頭,我真的沒事,有事的話我一定會去醫院的。你現在身體這樣不好,我要照顧你,要好好活着,捨不得死的。”他莞爾一笑,給了我一個非常燦爛的笑容,而我卻看到了他笑容下的落寞和悲涼。
我不懂,我留在他身邊對他來說到底一種折磨,還是一種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