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顏的離去在我意料之中,所以下班回家時看到空蕩蕩的院子也沒那麼落寞。就是有點擔心她會去找秦漠飛質問,到頭來又落得一身的悲傷。
阿莎爲歡顏找了很多離去的理由。想說服我她離去是迫不得已,而並非無情。
其實我都懂,她從來都是個主次分明的人,任何時候任何狀態下。她都知道她追逐的人是誰。也正因爲如此,我無法去埋怨什麼。她自始至終都在告訴我她心裡最重要的人是誰。
昨夜裡她對我的溫柔呵護,成爲了我心頭一股揮之不去的暖流。恐怕到死我也不會忘記。若人世間有輪迴,那麼“沈歡顏”這個人我可以追逐生生世世。
飯後。我進了書房,把程婉卿之前做的收購策劃又拿出來看了一遍。
眼下成業集團已經由秦漠楓接手,那麼秦漠飛勢必把重心放在他的中邦實業上,以他的能力想要迅速攻佔亞洲市場易如反掌,我自然不會讓他得逞。
秦家的成業集團如今已經成了雞肋,所以讓秦漠楓和甄允昊去管理也剛好,不好不壞可以暫時安撫住秦家的族人。至於往後的事情就往後再說。
今天成業集團的股票一瀉千里,我估計這樣的情況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我所持的股份早在我準備把秦漠飛擠出公司之前就已經處理了,所以沒有虧損。但其他的族人就不一樣了。他們靠着這公司過日子。所以都捨不得拋掉手裡的股票。如果公司持續低迷的話,那他們一定怨氣沖天。
屆時。秦家怕是又有一場好戲。不出意外的話,這叱吒風雲n多年的公司很快就要成爲過眼雲煙了。而我壓在心頭的一口氣,也可以慢慢紓解了。
收購策劃看完過後,我給程婉卿打了個電話,讓她儘快安排我和薛、陳、甄三家見個面。我一定要在中邦實業強勢入駐魔都之前搶佔市場,把龍頭老大的位置給坐穩了。
我們倆公事聊完過後,她還沒有掛電話,在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後道,“馳恩,我們把事業做得這麼大,你就不想多守幾年嗎?我聽慕少卿說,秦老爺子得了重病,你可有什麼打算?”
程婉卿現在不嚴詞厲色地跟我吵了,她換了一種比較溫柔的方式來提醒我離死不遠了。這問題一直是我心頭如鯁在喉的刺,但這事兒要看天意,我劫數已到,任何結局都是意料之中的。
我想了想,回她,“順其自然吧,命運這種東西誰也說不準,我的遺囑已經立好了,後事也安排好了,如果我某一天真的沒有醒過來,會有律師聯繫你們的。”
“你……你能把自己操蛋的命運逆轉成現在這樣,爲什麼不想盡辦法留住你的性命?馳恩,你是有機會的啊,你爲什麼要這樣沮喪?”
她急了,聲音一下子就提高了。我無言以對,因爲她說對了,我確實十分的沮喪,爲一個我愛卻又不該愛的女人。
我這輩子罪孽深重,也早就看淡了生死。正道不會容我,世人更不會寬恕我。而我又不願意死在別人手裡,所以這種死算是上天對我比較仁慈的懲罰。
如果歡顏從不存在,我可能就在這樣的血雨腥風中灰飛煙滅。可偏偏她出現了,所以我心頭的仇恨和陰霾減弱了很多,多了幾分對幸福的渴望。
但我曉得像我這樣的人是不允許有這種貪婪之心了,我禍害的人都無法準確地計算出來。所以我愛歡顏的那顆心一直都很惶恐,我不敢去爭取,唯唯諾諾的。
她如今都還不完全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所以她對我很善意。如果知道我是黑三角那個人人聞之色變的大毒梟,她一定會十分唾棄我的。
也所以,我才這樣的糾結,茫然。
與其苟且苦難地活着,不如在我鼎盛的時候壯烈死去,讓我的友人和我的敵人都心存一絲念想,至少在若干年後,還記得我秦馳恩這樣一個人,或好或壞都無所謂。
“馳恩你在聽嗎?你不能把我們的話都當做耳邊風。有句話說得好,‘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你這幾十年本就在逆天而行,何須在懼怕什麼?”
是啊,我混跡黑白兩道,不就是在逆天而行麼?我還有什麼不敢做的?再說秦斐然也很迫切地想要給我補償點什麼,我何不順了他的意?
我是否顧及得太多了,原本我不是一個拖泥帶水的人。
“馳恩,馳恩?”
“我在聽,會考慮的,先就這樣吧婉卿,我還有點事情沒處理好。”
“你……好吧,我講的話雖然難聽,但卻是事實。馳恩,人活着纔是最重要的,而不是一昧的於心不忍。你不應該有這種心思的,畢竟你是黑三角的白鯊,那是個心狠手辣且歹毒的人。”
而後,程婉卿掛了電話。我放下手機過後,點了支雪茄靠着椅背抽着,一直在回想她的那些話,字字句句其實都是我曾經交給她的,她學以致用。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曾是我的座右銘,因爲我覺得這世間很醜惡,什麼親情,愛情和友情,通通都是假的。我在那樣一個晦暗的地方長大,心理上早就有些扭曲,所以我對敵人十分的兇殘。
只是,可能我的人性還沒有完全泯滅,我心裡還渴望有個心愛的女人。所以我愛了商穎,又愛了歡顏,她們都是我真心付出過的女人。
也所以,我很完整地詮釋了什麼叫“英雄氣短,兒女情長”這八個字的意思,真他媽的狗血。
半小時過後,程婉卿給我發來了一封電子郵件,是日程表,寫了跟那三家家主見面的時間和具體談話內容,她做得很詳細。末了還加了一句:馳恩,如果你還猶豫,我就要幫你下決心了。
我把這句話翻來覆去看了很久,又默默開始抽菸了,窗外寒風颳得嗚嗚的,跟末日來臨似得。我怔怔看着窗外墨黑的天際,好像看到了媽媽的影子,她在哭,哭着跟我說不要死去……
……
果不其然,成業集團自從秦漠楓接手過後,股票就一瀉千里,短短數天已經跌了百分之三十多。
無數輿論壓向了剛接手公司的秦漠楓,各種流言蜚語瞬間就冒出來了,包括他性取向的問題。好在他很不以爲然,依然我行我素地出現公衆面前。
就這個時期,秦漠飛的中邦實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佔了魔都,接連投資了兩個讓政府那邊的人熱血沸騰的項目。除此之外,他積極地與媒體合作,曝光度極高。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他這樣做可能還有別的目的,並非只是想立足而已。
我也沒閒着,在週六這天約了薛寶欣、陳酒兄弟倆和甄陽秋幾人來rich酒吧裡,仔細談關於收購的問題。因爲這策劃早已經做好,而很多細節也分別跟這三家的當家人提過,他們都沒太大異議。
所以會面的時候,大家的情緒都很放鬆。主要是會面是開放式會面,也不存在藏着掖着的問題。並且我只收購單一的板塊,並非是全部產業,比較好處理。
程婉卿把策劃書拿出來過後,很公式化地道,“在座的幾位都是董事長最好的朋友,我也就不多說什麼寒暄的話了。這次的收購方案全部在這裡,大家可以傳閱一下。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問我,我會很詳細地爲大家解答。”
“三爺,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你承諾的股份可否兌現?”
問話的是陳酒,他之所以特別熱衷我收購陳家的事,也就是爲了我承諾過的百分之十的股份。matthiola公司目前的市值已經到了千億,所以這承諾是相當誘人的。
我斜睨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我說過的話,從來不會更改。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我的前提是你們要絕對的服從我,否則時不時給我來點陽奉陰違的事兒,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陳魁像是知道我在含沙射影,訕訕笑了下沒講話。
倒是陳酒淺淺一笑,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薛寶欣和甄陽秋,道,“三爺的話我陳酒幾時反抗過啊,你放心,公司壯大過後你掌舵,我們都跟着你混。對不對陽秋?”
被陳酒拉下水的甄陽秋蹙了蹙眉,道,“三爺的意思是我們僅僅是得到了股份,但你不準備讓我們參與決策了?”
“是!”我瞥了他一眼,又道,“我從來不讓誰掌控我的公司,不光是你們,包括婉卿都是。我習慣自己決策,這事情一開始就跟你們說過,不過現在想反悔我也不阻攔,隨你們。”
金門世家的大家族個個都精的跟猴似得,並且手段毒辣。在場的每個人都是兩副面孔,暗地裡跟我也不是那麼和諧,我不會愚蠢得讓他們來瓜分我的公司。
給點兒股份,分點兒紅利,算是對他們最大的仁慈。
現在魔都的市場很不穩定,再加上秦漠飛一直跟他們幾家水火不容,任何單獨的個體都抵不過他的手段。所以他們纔會急急地找上我希望我收購,這樣既保護了產業,又得到了利益,兩全其美。
但我不會讓他們把我當成遮風避雨的港灣和跳板,所以我要絕對地掌握他們。
我這話一出大家都沉默了,好一會兒薛寶欣才道,“老三,你這樣做是不是太武斷了些?你也不懂我們的門道,怎麼能做出正確的決策?”
“你們的產業管理層不變,但ceo只有婉卿一個,我只負責提供大的方向決策。如果你們對這還不滿的話,那今天的會面當是我請你們喝酒,隨意!”
“我答應!”
我話剛說完,陳酒就忙不迭地表態了。他這樣一說,薛寶欣和甄陽秋都有些尷尬,兩人面面相覷一眼後,也都微微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程婉卿見狀把擬定好的合同拿了出來,都分發了下去。我淡淡掃了他們幾人一眼,從容地端起酒杯抿了口,涼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