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時,元蕭很平靜,他像往常一樣做了早餐,很平靜地吃完了早餐。
霍星洲看他似乎恢復了平常的樣子,放下了心,出門上班去了。
他一出門,元蕭僞裝出的平靜就裂得徹徹底底,他對着大門——霍星洲離開的方向站了很久,然後才走回臥室去收拾東西。
他的東西很少,除了那幾件可憐的衣服外,也就幾雙皮鞋,幾條領帶,其他的也沒什麼了。
這都是後來纔買的,當初搬進來時,是霍星洲幫他搬的,寢室裡的那些東西自然都被扔了。
這三年,每年霍星洲生日,他都會挖空了心思給他挑禮物,可最後往往是,他在商場逛了一天,也挑不到一件能買的。
因爲在他看來,沒有什麼東西能配得上霍星洲,即便有,他也買不起。
所以基本上他都是選擇自己手工製作,想着自己做的總歸是包含着心血的,無法用金錢來衡量。
每年霍星洲都收了,但第二天,元蕭就見不着那些東西了,現在想想,應該是被他扔了。
除此之外,元蕭每一年,都會精心做一桌子的好菜,開一瓶好酒,等着霍星洲回來一起吃燭光晚餐。
但霍星洲總是很忙,每次不是吃了幾口就回書房了,就是壓根不回來。
他總是守着自己做的一桌子菜,慢慢等到涼掉,然後全都倒掉。
這個時候,他總是在心裡賭氣,說明年再也不做了,再也不給霍星洲過生日了。
可是第二年,又巴巴地去準備,完全不長記性。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特別擅長自我安慰和腦補。
這三年,要是換了任何一個人,恐怕都堅持不下來,早就離開了。
也就只有他了,沒有嘗過徹徹底底的痛,他都能一點一點地把自己哄回來,繼續待在霍星洲身邊。
不到黃河心不死,說的就是他這樣的人。
小時候也是這樣,媽媽不理會他,他卻總要湊上去跟着,直到媽媽大聲吼他,讓他“走開”,他纔會離開。
這樣的性格和他擅長察言觀色一結合,怎麼看,似乎他都有一點自虐傾向。
自己賤,也怪不得被人踐踏。
***
最後只收拾出了一個箱子,元蕭把箱子拉鍊拉上,也沒再看看這間住了三年的房子,直接開門離開了。
新家離公司很近,以前他總要早起擠地鐵,現在平白省下了40分鐘的時間。
接下來的時間,元蕭一頭扎進了打掃工作中,他兢兢業業地把整個屋子打掃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直到再也看不見一絲灰塵才停下來。
洗完澡坐到牀上,他這會兒纔想起手機,拿過來一看,霍星洲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
元蕭直接找到霍星洲的電話和微信,拉黑,然後毫不猶豫地刪光了手機裡和霍星洲有關的照片,翻了翻,去除了邊邊角角,直到整個手機都沒有霍星洲的痕跡,才停下來。
這時已經八點多了,元蕭腹中空空,纔想起來自己連午飯也沒有吃。
雖然肚子一直在叫,元蕭卻絲毫沒有胃口,他木木地坐在牀邊,腦袋裡空空如也,不知道下一步該幹什麼。
直到來電鈴聲響起,才把他從虛空中拉了回來。
來電顯示:霍星文。
元蕭猶豫了一下,其實剛纔在刪東西的時候,他就糾結過要不要連同霍星文一起刪了,可來回幾次,終究是沒捨得,霍星文於他而言,早就超脫了霍星洲弟弟的身份,這三年裡,他已經把霍星文當成了自己的親弟弟。
元蕭按下接聽。
霍星文的聲音瞬間就傳了出來:“小湯圓你沒事吧,你在哪兒?”
元蕭的心暖了一下,霍星文恐怕是這個世間,唯一還會關心他的人了。
“我沒事。”
聽到他的聲音,霍星文鬆了口氣:“剛纔我哥打電話給我,說你不見了,我嚇了一跳,你現在在哪兒啊?”
“我……我在外面。”
元蕭想了想,還是沒告訴霍星文自己的地址,不過這也提醒了他,他搬出來的事肯定要告訴霍星文一聲的,就跟霍星文約了個明天的時間見面,又叮囑他別告訴霍星洲,這才掛了電話。
霍星文似乎有點欲言又止,但終究沒說什麼。
***
第二天是週日,元蕭卻很早就起來了,他做了一份飯糰放到手提袋裡,霍星文很喜歡吃。
他和霍星洲分開了,不代表他和霍星文也絕交了,但勢必是要慢慢減少聯繫的。
元蕭很捨不得,他沒什麼朋友,雖然以前的同學、現在的同事跟他關係都不錯,但到底都不能稱之爲朋友。
他混了二十多年,到現在,居然只交到了一個朋友,還是個十五歲的小朋友,他自己都覺得有點好笑。
他和霍星文約的時間是下午兩點,在附近的一家遊樂場,霍星文以前跟他說過想來玩,這次正好陪他一起去。
他提前1個小時就到了,買好了票站在門口等。
站的累了,就坐在門口的木椅上,元蕭看着門口來來往往的人羣,大多都是一對一對的小情侶,或是有說有笑的一家人。
看着看着,他的嘴角不自覺地慢慢上揚,他小時候,家門口有個小公園,那裡也有一個小小的遊樂場,其實也稱不上游樂場,最多就是擺了幾個遊樂設施,給孩子們玩兒的。
他每天都跑過去看,很多大人帶着孩子來,那些孩子就一趟一趟地從滑梯上滑下來,也不覺得累,有的時候人多了,還會因爲誰多滑了一次而吵起來。
這個時候,家長們就會紛紛跑上前,一聲聲地哄着自家孩子,然後給別家父母道歉。
孩子們忘性大,很快就忘了這點“小恩怨”,又一起歡歡喜喜地去玩別的了。
看多了,元蕭就笑不出來了,他回家跟媽媽提過,但媽媽只會告訴他,你自己去玩,媽媽沒空。
剛開始,他也會等其他小朋友都走光了,自己偷偷地跑過去,學着那些小朋友,一遍遍地滑下來。
然後後來就覺得沒意思,摔到蹭到都沒有人來哄他,疼到哭腫了雙眼,媽媽也看不見。
從那以後,他就只看不玩了。
漸漸地,這個習慣就養成了,一旦有心事,他就會來遊樂場,有的時候會進去看別人玩,有的時候就直接站在門口看來往的人羣,放空自己。
***
不知道過了多久,肩膀就被輕輕地拍了一下,元蕭立刻朝後看去,可是身後卻空無一人。
再回頭,就看到一個陽光俊秀的少年站在面前,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這是他和霍星文見面時經常玩的遊戲,每次霍星文都會拍他一下,然後迅速閃到前面,元蕭也好脾氣地總是配合他。
霍星文和霍星洲長得很像,只是霍星洲輪廓更深些,眉眼更深邃些。
每次見到霍星文,元蕭都會第一時間想到霍星洲,這也是他想慢慢疏遠霍星文的原因之一。
少年的聲音總是活力十足:“你什麼時候來的呀,是不是等很久了?”
元蕭笑着搖搖頭,把手提袋遞過去給他。
霍星文接過,朝裡頭看了一眼,立刻驚喜地叫出了聲。
兩人刷票進去,一邊走一邊吃飯糰。
元蕭做得很精緻,基本一口一個,不會掉在地上污染環境。
霍星文什麼也沒問,若無其事地和他一起到處走走,看到排隊少的項目就一起玩一下。
一路上,霍星文一直嘰嘰喳喳,分享着自己在學校裡的趣事,元蕭聽得入神,跟着他一起笑個不停。
兩人一直玩到晚上七點,才依依不捨地走出了遊樂場的大門。
在這期間,他們只吃了那一盒飯糰,玩了半天,早就消耗光了,出來時,都是腹中空空,餓得不得了。
元蕭提議,去附近的一家餐廳吃飯。
霍星文自然沒意見,他給司機打了電話,讓他去地下停車場等他。
元蕭考慮到霍星文身份特殊,胃比較金貴,就選了一家知名的日料店。
霍星文看上去卻不太滿意,要是讓他挑,他倒寧願去吃火鍋,但元蕭是肯定不會讓他吃的。
霍星文少年心性,總喜歡嘗試新鮮事物,之前有一次,他偷偷和同學一起去吃了一次火鍋,結果回去就拉了一晚上的肚子,最後還折騰進了醫院。
從那以後,所有人都看他看得很緊,火鍋更是直接被拉進了黑名單。
這一點,霍星文和霍星洲又是不一樣的,霍星洲從來不會衝動,不管哪方面,他都習慣於掌控一切,從來不會讓事情的發展超出自己的預期。
以前他以爲霍星洲愛文景,可當年文景離開以後,他卻從沒有動容過,不挽留,也不聯繫。
後來霍星文被綁架,他爲了自己的事業,居然可以把親弟弟的性命交到他一個陌生人手上。
現在看來,他恐怕是誰也不愛的,他太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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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星洲的心是那麼冰冷,元蕭用熱情貼了他三年,到頭來卻還是隻得了一個冷屁股。
罷了,他想,就當是一場夢吧。
愛這個字,太沉太重了,以後還是少碰吧。
即便是沒有愛情,生活也不會受影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