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城的一個角落裡,秦青背靠着潮溼的黑色牆壁上,一腿伸直,一腿彎曲,簡單的包紮了幾下傷口,一瘸一拐地朝着廊道深處走去。
肚子還餓啊,還得找吃的。
許明長的俊朗,但身子骨極弱,身上的肉鬆鬆馳馳的,大腿估摸着有普通人的大胳膊粗,秦青拖着這副弱不禁風的軀體,走了九十九步,累了。
坐下休息一會。
血液還在慢慢地流,肚子依然咕咕的叫,全身好似被掏空了,任秦青精神強大,但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還是讓他緩緩的睡了過去。
這個地方又潮又溼,光線幽暗,往裡看是一片灰暗,往外瞧只有寥寥幾個人來來往往,上方還是緊挨的房頂,將本就暗淡的陽光徹底遮擋。
牆壁上長滿了灰色的苔蘚,只有靠近牆壁的窗戶處才顯得乾淨明亮,隱約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從窗戶內傳開。
“小明這麼久都沒回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啊。”說話的是一個乾淨的男子,衣衫穿的整整齊齊,雖然有補丁,但整個人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此時他正滿臉焦急的團團亂轉,想要衝出去尋找,卻被一個尖嘴猴腮的少婦攔住。
這個少婦尖嘴猴腮,可謂是難看的止小兒夜哭的存在,五官扭曲在一張臉上,絕頂醜陋。
其一張嘴,卻是曼妙的聲音傳來,這聲音甜酥到人的骨髓裡,若是不看面容,只聽聲音,絕對擄獲一大批少年俊男。
“再等等,找到了直接拿走,沒必要去找他。”
“這……好吧,若是真的找不到,必須將小明找到。”男子遲疑,最終嘆氣認可了女人的說法。
兩人說完,就在屋裡翻箱倒櫃,一陣哐當哐當各種東西倒塌聲後,屋子陷入絕對的安靜。
良久,男人開口:“找到了!”
沉默片刻,女人冷冷道:“這十塊元石堪比十萬兩銀子,若是讓許明知道,我們最多能獲得五百兩,你是男人,你決定。”女人說完笑了,將這個尖銳的問題拋給了男人。
屋子又陷入安靜之中。
秦青也沒想到自己睡了那麼久,暗地裡觀看的斑點、沐慕、小羽都是有些着急,但仍然嚴格堅守秦青的命令。
天已近深夜,漆黑深邃的夜讓人膽戰心驚,猶如墨汁一般吞噬了整個沙城,絲毫不見光明。
沙城的人作息都很規律,幾乎沒有夜出的習慣,但也有例外,這不,一個乾瘦的身影趁着深邃的夜從廊道中溜出來。
他小心翼翼,邁着貓步,生怕發出丁點聲音,走着走着,卻咚一聲栽倒在地,被一個東西絆倒了?
“這是什麼?”夜太深,他看不見什麼東西絆倒他的,就這樣亂摸着,卻摸出了一手的黏糊糊東西,似乎是一種粘稠的液體。
“咦……好惡心。”隨手在自己身上摸了幾下,將手上的液體擦乾,他禁不住好奇又摸了幾下,這次,他摸到了凹凸感。
“是個人,難道是死人?”他確定是個人,有些猶豫,最終還是背起對方,一步一步挪出廊道。
他身子骨虛,走了幾百步,已是汗流浹背,在這森冷寒風中,竟然感覺身體很暖和,頭上都有濛濛的熱氣升騰。
“喂,你到底活着嗎,要是死了我就直接扔了你,我可累死了。”
沒有聲音,他無奈,不想就這麼不管背上的人。
出了廊道後,他走走停停,又進入一個廊道,撲通一聲,連着身上的人都跌倒在地,將他的手掌都劃破了皮。
少年沒在乎手上的火辣辣痛感,心裡“咯噔”一下,這情節似曾相識,這不,剛纔就這情節,最後自己還背了個人。
想繞過絆倒他的東西繼續走,可心裡過不去,會不會又是個人,若是我不管他,死了怎麼辦,可……
咬着牙,皺着眉,少年陷入掙扎糾結中,很想就這麼一走了之,善良的心靈卻過不去。
“雲嵐啊雲嵐,你怎麼這麼善良呢?唉,像你這樣善良的人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了吧。”自言自語一陣,還是蹲下身子,摸了摸絆倒自己的東西。
心裡一直祈禱: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呃,好吧,又是個人,好像又摸到了黏糊糊的東西。
“你們兩個不會是仇人吧,拼殺受傷後暈倒。”岳雲嵐狐疑。
兩個人怎麼弄?岳雲嵐一手抱一個腰,超級費力的拉着兩人朝醫館走。
醫館就在這個廊道的裡面,那醫師雖然醫術不怎麼樣,但收費低,他岳雲嵐可沒有錢去看那些收費昂貴的醫師。
走了休息,休息後又走,岳雲嵐本來是逃出來的,此時倒也沒事幹,就這樣託着兩人走到一處簡陋的醫館門口。
此時天空湛藍,白雲飄飄,沙城也熱鬧起來,人流如河水般涌動,都爲自己的目標而奮鬥。
“老溼,我又來了,快來歡迎我。”還沒到門口,岳雲嵐氣喘吁吁地大喊一聲,就撲通栽倒在地,臉色蒼白,嘴脣泛白,雙眸緊閉的昏迷過去。
“你這臭小子,上次的費用還沒給?現在又來了,嘿嘿,先給上次的醫藥費。”門咔嚓一聲打開,出來的老頭看到面前的景象,愣了一下,皺眉一會,還是無奈地將岳雲嵐三人搬回房間。
這是個簡陋的房子,一張破敗的桌子,兩張灰色的椅子,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奇奇怪怪的藥罐和一張吊牀。
老頭隨手灑出一把粉末,一片金粉落下,昏迷中的岳雲嵐下意識皺眉,鼻子聳了聳,嘴巴長了長,一聲“阿欠”後便迷糊地睜開眼睛。
醒來後,岳雲嵐嗅着刺鼻的氣息,又連打了三四個噴嚏才舒服地揉了揉鼻子,有些埋怨道:“大爺,你不能讓我好好睡一次嗎?我真的好累啊,哦,對了,那兩個人怎麼樣了?”
老頭坐在椅子上,動了動手指指了一下,挪嘴道:“那,不就在那呢,你不付費,我不治病。”說完就老神在在的眯眼笑。
岳雲嵐沒理會老頭,轉頭定睛看去。
驟然發現,他揹回來的兩個人,一個貌似是瘸子,一個貌似是傻子?
左邊躺着的是個腿部血肉迷糊的年輕男子,岳雲嵐仔細看了眼,驚聲道:“許明!”
他上前幾步,見秦青呼吸勻稱,鬆了一口氣,又扭頭看向秦青旁邊的人。
這是一個臉上有着紫色胎記的女孩,身軀佝僂地躺在地上,眼睛瞪的圓鼓鼓,眼神一片混沌,毫無靈光,嘴巴微張,流着長長的唾液,胸前溼了一片,讓岳雲嵐心裡咯噔一聲,莫非自己摸得是她的唾液?
“老溼,你先看看,救醒他們讓他們掏錢就好了。”岳雲嵐笑了笑。
溼無常皺眉看了眼衣衫襤褸,補丁滿身的秦青和傻兮兮的女孩,使勁搖頭。
“老溼,你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人了,你不是說過,你少年時的夢想就是救濟天下嗎?不能放棄夢想啊!”岳雲嵐苦口婆心。
溼無常眼神暗淡,嘴角露出一抹化不開的苦澀,搖了搖頭沒說話,隨即躺在吊牀上搖啊搖的,不一會兒呼嚕滿天。
“多謝老溼。”岳雲嵐見此,不怒反喜,上前幾步,熟練地取出一個個藥罐,搗鼓幾下,將各種藥膳混合幾下,形成藥膏敷在秦青腿上。
他又取了些補血的藥膳喂入秦青嘴中,如此,纔有些爲難地看向紫色胎記女孩。
“說句話?”岳雲嵐將臉龐湊近女孩,試探道。
女孩眼神微閃,呆呆道:“說句話?”
岳雲嵐露出一點喜色,聲音提高了一點,“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身子動也沒動,嘴脣一開一合,“你叫什麼名字?”
“莫不是你真是個傻子吧?”岳雲嵐狐疑。
“莫不是你真是個傻子吧?”女孩依舊。
“我可不是傻子,你是傻子。”
“我可不是傻子,你是傻子。”
“你……是啊,我和傻子計較什麼,傻子嗎,聽不懂。”岳雲嵐抓狂後自我安慰。
“你……是啊,我和傻計較什麼,傻子嗎,聽不懂。”女孩依舊模仿,語氣都惟妙惟肖,真不知道是不是真傻。
“呼……”岳雲嵐面色漲紅,眉頭黑線浮動,抓狂無比,深呼吸好幾次才平緩心境。
“呼……”
……
岳雲嵐不敢說話了,他真怕自己下一秒就被這女孩氣死,扭頭看向秦青,見其面色逐漸紅潤起來,心底又喜又怕。
喜的是自己救回一個活人,怕的是害怕許明變成傻子,將他氣死。
等待許久,秦青睜開了眼睛,只覺得精氣神飽滿。
他打眼一瞧,就看見一個乾瘦的男孩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聽見對方說:“你是不是傻子?”
秦青下意識回了句“你是不是傻子?”
岳雲嵐崩潰。
“你怎麼了?”聽見秦青如此說,岳雲嵐終於從崩潰中恢復,面色還有些蠟黃道:“幸好幸好。”
秦青還想說什麼,這破房子哐噹一聲被人從外踢飛,爆碎的木屑噗嗤噗嗤在他身上戳出幾個小洞,頓時,血液又呼呼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