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是耳聾的,都聽得出來她這話充滿了諷刺,甚至還有一點點欺人太甚的感覺。
畢竟是她打傷的人,而她還嫌沒打夠似的。
林啓發先是沉了一下臉,但看清楚孫女的氣色後,白眉暗皺。
雖然夜顏的話有些過分,但他確實發現了一些不合情理的地方。
昨日兒子兒媳都說她傷重、久久昏迷不醒。
他還在她昏迷期間去她房裡看過,之後才前去魂殿。
眼下孫女的氣色,哪像傷重的人?
林玉茉用仇恨的目光瞪着夜顏,昨日沒看出她的身份,今日她一身華麗,再加上她孃的提醒,她已經不需要詢問就知道夜顏的身份了。
“伏戾王妃,你太欺負人了,難道我家裡有良藥給我治傷,這還不行嗎?”語畢,她更加委屈的朝林啓發哭起來,“祖父,您看看他們,都上門來欺負人了,您可得替玉茉做主啊!”
林啓發雖然不滿夜顏的嘲諷,但也沒忘記前來這裡的目的。對孫女的委屈,他選擇沒看到,就想着先把事情查明清楚,好給夜顏他們一個交代。
“玉茉,你可認識宋夫人?”
他問得也是夠直白的,一句廢話都沒有。
林玉茉哭聲頓停,楚楚可憐的望着他蒼老但嚴肅的臉,“宋夫人?誰是宋夫人呀?玉茉不懂祖父的意思。”
林啓發沒回她,只是扭頭朝夜顏和慕凌蒼看去。
他的態度很明確,避免與他們誤會,所以當着他們的面質問孫女。至於信與否,他說了不算,還的看他們夫妻如何想。
如果他們非要懷疑,那他也沒辦法。
夜顏和慕凌蒼相視了一眼,這次是慕凌蒼向他回道,“林老,我們也並非欺人太甚,只是烈火鞭非尋常物,且又是呂家的至寶,如果不把宋夫人找到,我們也難以向呂家交代。你也知道呂家要與我們天秦國聯姻,如若此事上報皇上,根據呂心彩所言,皇上也一樣會派人前來林家問查。只是到那時,林家所面臨的猜疑就不是如此簡單了。”
林啓發點了點頭,“老朽明白。”
正因爲明白這其中的厲害關係,所以他才親自帶人搜孫女的院子,以示他們林家的清白。
講明瞭道理,慕凌蒼也沒多留的意思,轉眼就對夜顏道,“看來是我們判斷錯誤,我們先回去吧。”
林啓發也沒有要挽留他們,只是拱手道,“王爺、王妃,請放心,若是老朽發現宋夫人蹤跡,老朽一定不會隱瞞。還請你們代老朽轉告呂當家,老朽早就歸順朝廷,不再與江湖中人有任何瓜葛。說句得罪人的話,以老朽如今的財氣,再稀世的珍寶老朽都能買到,不會爲了一件身外之物置家族利益於不顧。”
慕凌蒼頷首,“本王會轉告呂姨的。”
夜顏也接着道,“林老,打擾了。”
林啓發朝身側的管家示意,“送王爺王妃。”
大庭廣衆之下,慕凌蒼也沒避諱,牽着夜顏的手離開了林玉茉的小院。
不過夜顏藉着轉身的瞬間多看了一眼雙眼哭得通紅的林玉茉,紅脣勾起一絲淡淡的冷笑。
雖然他們沒辦法掘地三尺找人,但她有辦法,一定會讓宋夫人自己現身的……
夫妻倆剛走,林金海和餘氏就趕來了女兒院中。
見到雙眼是淚的女兒,餘氏心疼的問道,“玉茉,出何事了?”
林玉茉委屈的撲到她懷中,哭得泣不成聲,“娘……祖父讓人搜我的院子……還說……還說什麼宋夫人……我也不知道發生何事了……”
餘氏看向老爺子,很是不解,“爹,到底發生何事了?”
林金海冷着臉道,“聽說伏戾王夫婦來了,難不成他們還想找玉茉的麻煩?”
見他不明青紅皁白就妄加猜測,林啓發忍不住訓斥道,“休得胡言亂語!玉茉如此任性,都是被你寵出來的!你看看你這個做爹,成何樣子?”
林金海被訓得更是不滿,“那他們爲何跑來我們林家鬧事?”
林啓發冷哼,“難道他們就不能來我林家?”
越看這個兒子他越是氣惱,乾脆一甩廣袖轉身就走。
快四十的人了,一點輕重都擰不清,他能不氣嗎?
從昨日他那任性的孫女在外惹事起,他就氣得不輕,真是多看他們一眼就頭痛!
他帶着家奴剛回到自己住的大院,就見大兒子也帶着一幫家奴來找他。
“爹,都讓人搜過了,沒有發現生人的蹤跡。”
“罷了,不用找了。”林啓發對他搖了搖頭,然後揹着手回了書房。
“爹,伏戾王夫婦呢?”林金泉一邊遣退家奴一邊追上他腳步。
“他們回去了。”
“爹,那宋夫人究竟是何人?爲何伏戾王夫妻會爲了她找來林家?”之前他不便過問太多,現在纔有機會打聽。
“我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回到書房,林啓發還是一臉沉着,撇開二兒子一家不提,他向大兒子嚴肅交代起來,“金泉,告訴林家所有人,務必遵守林家家規,不許與任何江湖中人來往,若是誰敢私自與江湖中人來往,一律逐出林家!如果對我林家聲譽造成威脅,我還要親自宰了他!”
平日裡他都是慈眉善目很是健談,可此刻他眼中充滿了厲色,林海泉都有些心驚。
昨天的事就不提了,因爲他知道他爹去了一趟魂殿,侄女惹禍的事已經處理好了。
他想不通,因爲一個莫名其妙的宋夫人,爲何他爹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印象中,只有他小的時候見過他爹如此兇狠,從他歸順天秦國以後,他爹就再沒兇過,對誰都是和藹可親的。
“爹,可是事態很嚴重?”他決定還是問清楚,免得背後胡亂猜忌。
“只要我們林家不與江湖中來往,那就何事都不會發生。”林啓發語重心長道。
“那宋夫人?”
見兒子堅持要打聽,他嘆了口氣,這才把玄陰門的事道了一些出來。
順帶也把從夜顏那裡聽來的消息一併道出。
聽完後,林金泉既震驚又不敢置信,“爹,玉茉不會真的與那宋夫人有往來吧?”
林啓發又沉下了老臉,“不管她是否與宋夫人有往來,你都要把他們看好!”
林金泉皺緊眉頭,眼中多了一絲不安,“要是玉茉真與宋夫人……”
“那就按家規處置!”林啓發鐵聲溢道。面對兒子的錯愣,他咬着牙繼續說道,“當年我遭兄弟背叛,險些喪命,幸得先帝搭救才免於劫難。我投靠天秦國以後,外人都道是先帝籠絡我爲朝廷效命,其實不然,我投靠先帝,更多的是受他庇護,所以這些年來即便還有仇家想對付我,但都忌憚天秦國的勢力。我們林家之所以能蒸蒸日上、並且在天秦國站穩根基,都全仗着祁家給予的信任。如果沒有祁家庇護,你覺得我們林家會面臨什麼?”
林金泉鄭重的點着頭,“爹,我知道了。您放心,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破壞您的心血和林家的基脈!”
林啓發眼中多了一絲欣慰,“我不讓子孫入朝爲官,也是爲了林家將來着想。官場如戰場,哪有行商輕便自在?只要我們不貪那口權氣,林家永世能安。如若沒有祁家庇護,以我們林家如今的能耐,再多錢財也擋不住仇人的報復。只要你明白這其中的道理,爹就算把家業交給你也無妨。”
林金泉搖頭,“爹,您別說這種話,身爲林家子孫,只要能守住林家在天秦國的財力和名望,誰掌管家業都一樣。金海……”
不等他說完,林啓發惱道,“別給我提他,提他我就一肚子火!”
他那二兒子雖然能幹,可心如野馬難以束縛,如果不是他一直壓着他的脾氣,還不知道他把林家搞成什麼樣子!
…
走出林家,夜芸和呂素也還在附近等他們。
見女兒女婿的神色,夜芸就知道一無所獲。不等女兒開口,她先道,“回去再說吧,此地說話不便。”
夜顏和慕凌蒼掃了一眼四周。
林家坐地面積大,從附近的建築格局來看,應該都屬於他們的地盤。在這裡議事,無疑是主動說給別人聽,就算她們聽力敏銳,但要是有高手潛伏,他們也很難察覺的。
一行人回了魂殿,夜顏把林啓發的態度描述了一遍。
呂素一直沒出聲……
不,應該說她神色沉冷,不甘心自家的寶物被人奪取。
呂心彩顫顫驚驚的低着頭,向來話多的她也一句話都不敢說。
夜芸在他們身前走了兩圈,突然朝女兒問道,“伏龍簫呢?”
夜顏把外衫撩開,露出拴在腰帶上的小布袋。這就跟隨身包一樣,裡面裝着她所有的寶貝,而且走到哪都隨身帶着。加上她人瘦,在腰間掛個布袋,用外衫罩着,根本看不出來。
她把那支精巧的小東西取出來,看了看夜芸的神色,輕勾了一下脣角,“娘,我知道你要做何,離開林家的時候我也有這樣的打算。”
夜芸轉身看向呂素,“大姐,宋夫人是衝着伏龍簫來的,我讓顏兒用伏龍簫把她引出來。你放心,我一定會讓她把烈火鞭還回來的!”
呂素起身,盯着夜顏手中精小的東西,眉頭緊蹙,“你們好不容易拿到伏龍簫,如此還給她,我……”
“呂姨,沒事的,反正我手裡也沒曲譜,拿着這玩意兒都使不來。”夜顏打斷她的話,再看手裡的小簫時,還真是有些嫌棄。
沒有曲譜,這就是一件廢品,當擺件都嫌小。
上一次在文妍宮逗了一屋子老鼠蟲子出來,她現在都沒敢再亂吹。那些東西單個出來沒事,成百上千的出來,光是回想那場面都讓人頭皮發麻。
與其這樣,還不如還回去,省得那老妖怪總找他們麻煩。
諸葛昌明沒捉到,已經夠他們操心了,要是這老妖怪再摻合進來,他們只會更頭大。
可夜芸卻不贊同女兒的想法,立馬哼道,“還什麼還?我有說要還給她嗎?”
所有人都把她望着,只聽她咬着牙帶狠的溢道,“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把伏龍簫還給她!看什麼看?難道我當一次土匪還不成?伏龍簫真正厲害之處你們是沒見識過,要是她拿着伏龍簫來替祁鬱桐報仇,到時候誰敢保證能對付得了她?你們要明白,那是御獸的東西,縱然我們有千軍萬馬也沒那個底氣與她鬥!”
其他人是否能想象百獸出沒的場景夜顏不知道,反正她是能想象。真把伏龍簫還給了宋夫人,後果可能比蠱蟲傷人還厲害。
“娘,你的意思是用伏龍簫把她引出來,然後我們對她趕盡殺絕?”
“當然!”
她堅定的語氣,讓在場的人都沉默起來。
準確的說是大家都贊同她的想法。
商議好如何引誘宋夫人出來以後,夜顏才發現少了兩個人。
“娘,我二哥和二嫂呢?”
“他們去綢鋪了。”
“哦。”
夜顏這纔想起昨天季若婕花五百兩銀子買下鋪子的事。
…
鋪子裡,看着忙來忙去都顧不上理會自己的女人,藍文鶴都想發火了。
“屁大一個鋪子值得你如此嗎?魂殿那麼多下人,你就不能叫幾個過來?”
他好心帶她出來玩,結果她卻把他帶來這裡,然後來了就一直在那裡看貨,完全把他涼在一旁。
他在這裡陪她一個時辰,連桌上的茶壺都不如,好歹她還摸了幾下茶壺,可他呢,連看都沒多看他一眼!
聽着他抱怨聲,季若婕淡淡的斜了他一眼,“我把需要的挑出來,然後讓人來搬去魂殿,很快就好了。”
快?
藍文鶴臉色有些黑,這都一個時辰了,還叫快?
可他還不敢發作,因爲他發作也沒用,人家壓根就沒打算理睬他!
眼珠子轉了轉,他走到她身後將她抱住,下巴擱在她肩上,一邊吸着她身上的香氣,一邊在她腰間摸來摸去。
“幹什麼呀?趕緊放開我!”季若婕扭着身子想掙脫他的騷擾。
“你忙你的,我玩我的,別管我。”
“大門都沒關,你能不能正經些?”
“我哪裡不正經了?我親我自己的女人還有錯?”藍文鶴緊摟着她腰肢,在她脖子裡吸來吸去。
“你!”季若婕一臉黑。
正在這時,突然有些走進鋪子裡。
夫妻倆都察覺到了,同時扭頭看去。
這一看,又同時皺起眉。
只見一駝背老婦人拿着一隻破碗進來,不但穿着破爛,灰白的頭髮也跟草窩似的又髒又亂。
最醒目的就是她還蒙着臉,只露出一雙深顯皺紋的眼睛,很是可憐的望着他們。
“行行好,賞我一口吃的吧。”
季若婕趕緊放下手中的布匹,然後拉開藍文鶴的手臂,轉身溫柔的道,“老人家,我這裡沒有吃的,要不然我給你點銀子……”
她下意識的摸向腰間,但下一刻她突然面露尷尬。
因爲她身上都沒有帶銀子的習慣,昨天買鋪子的銀票還是藍文鶴臨時給她的……
她朝身旁男人看去,“文鶴,你身上有銀子嗎?”
藍文鶴嫌棄的瞪着門口髒兮兮的老婦人,“我身上沒銀子,要飯就去別處要!”
面對他的嫌棄,老婦人也不惱,還繼續將破碗伸了伸,愈發可憐的道,“求求你們給點吃的吧,我已經餓了好多天了……”
儘管看不清楚她的臉,可她那說話的語氣以及髒亂的模樣,還真是可憐到了極點。
季若婕不滿的剜了藍文鶴一眼,以爲他在說謊,還主動在他身上摸了摸。
可摸過後才發現他身上真沒散碎的銀子。
不但沒銀子,連銀票都沒有。
“這……”
這場面說尷尬還真是尷尬,想做一回好心人,結果他們身上一個銅板都沒有。
看看鋪子裡,都是布匹,人家現在要吃的,這些布匹也不能吃呀。
藍文鶴被她懷疑,也很是不滿,“說沒有就沒有,你居然不信我?”
季若婕又剜了他一眼,“你怎麼不帶銀子出來?還說帶我玩,沒帶銀子怎麼玩?”
藍文鶴下巴微揚,“這京城裡的東西要什麼直接拿下,回頭讓人去魂殿找小妹夫要銀子就行了,還需要我花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