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遇山來到外面的藥園間,走着走着,心中五味雜陳,心中升起難以言狀的痛苦。
初入紅蓮谷時,楊遇山覺得紅蓮谷就是色彩繽紛仙境,現在,月光下滿眼的藥園皆是黑灰一片,天地彷彿再也沒了顏色,仙境即將變成地獄一般的死地。
楊遇山擡頭望着明月,今夜的月光依舊如水,卻分外冰冷,冰冷的徹骨,浸透了楊遇山的全身,彷彿已將他凍成了冰塊,他感到了凝固一般窒息。
入山以來,楊遇山從未感覺到今夜這般的心灰意冷!
進入紅蓮谷後,楊遇山將蘇菡韻當做了內奸嫌犯,對她充滿了提防和警惕,施盡了手段進行試探,甚至半夜蹲守監視。在將蘇菡韻視作潛在敵人的日子裡,楊遇山雖有驚險之事發生,但他的胸中總充滿了豪氣,自認爲所做之事極有意義,行事充滿了動力。
當楊遇山才放鬆了警惕,充分相信了蘇菡韻,將她視作了朋友,卻轉身發現,一切竟皆是演戲,這齣戲彷彿是一張牌,正面是友情,背面是利用。被人矇騙的人就是傻子,被人利用的人皆是棋子,楊遇山的一切所爲彷彿都失去了意義。
現在上方山司馬父子時時都想剝了楊遇山的皮,虎妖豬妖正埋伏在谷外,亦是對他下了殺心,昔日谷內的幾個熟識之人皆不理他。而楊遇山自己,已經對蘇菡韻拔劍相向!羅穎因此亦是對他拔劍相向!
月光照在楊遇山的身上,在地上映出他的影子。此時明月高懸,影子只有一小片,縮在他的腳下不願出來。楊遇山見了,便覺得今夜連影子也拋棄了他,不肯出來陪伴,他愈發覺得他在這齣戲裡孤單的連影子都沒了。
孤獨和心死緊緊的扼住楊遇山的脖頸,他感到自己幾乎無法呼吸!
這時,楊遇山忽然想起他劍指蘇菡韻的那一刻。
那一刻,楊遇山當着羅穎的面,揭穿了蘇菡韻對他的所有欺騙和利用,甚至揭穿了她妹妹蘇玉荷便是內奸的真實身份。
當時蘇菡韻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然而就在那一刻,她瞬間被整個世界拋棄!
楊遇山的面前浮現出蘇菡韻當時的表情,現在
想來,那一刻的她,比此時的楊遇山更加的哀傷和心死!
楊遇山開始一一回想蘇菡韻對他的所有欺騙和利用,當他反覆回憶了數遍,竟找不出她的一絲惡意來。
從第一次在溪邊相遇,直到今晚將他逐出紅蓮谷,蘇菡韻有無數機會可以致他於死地,然而她從來不曾下過手。楊遇山數度自己作死,見到每個女人都從頭到腳的打量一番,蘇菡韻每次都放過了他。到了今日,蘇菡韻對他的一切寬容和饒恕,換來了楊遇山將她劍指怒罵,她去趙月香面前認罪領死!
楊遇山想着想着,漸漸發現,現在最爲孤獨可憐的不是他自己,而是蘇菡韻!
蘇菡韻的妹妹慘死,姐妹二人憑着自己報不了仇,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出了下下策,反被獸妖利用,她們大仇未報,又被楊遇山判了死罪拔劍相向!
蘇菡韻今夜使計將楊遇山逐出谷外,此計亦爲下下策,因爲她由此愈發的激怒了楊遇山,反而因爲她心慈手軟做的不夠乾淨,給了楊遇山將她們姐妹揭穿的機會。蘇菡韻應該直接殺了楊遇山,或者發現他返回谷口時,立刻殺了羅穎嫁禍於他,不然結局肯定是被他揭穿。然而蘇菡韻驅逐楊遇山出谷去,本意是給他一條生路,並非害他,當然她更不可能殺了羅穎,因爲她視羅穎如親妹妹一般。
楊遇山想到這裡,愈發感念起蘇菡韻的好來,悔恨自己拔劍時的心腸狠硬。
蘇菡韻試圖利用獸妖,她當然也知道獸妖在利用她,結局一定是個悲劇,可是那時她別無選擇。
蘇菡韻決定利用獸妖,的確如她所言,是個下下策,是個愚蠢的決定。
現在想來,楊遇山認爲她是仇令智昏。尤其辛瓊把她自己鎖在屋裡不再出來,嘯天崖不能在辛瓊出谷送貢品的路上擊殺她,如此便更有藉口入谷殺辛瓊,嘯天崖爲了他們的目的綁架了蘇氏姐妹,蘇菡韻的策略在此時便更顯愚蠢。
然而蘇菡韻最愚蠢的便是,那日在嘯天崖採藥,她萬萬不該去看見那一叢石棒繡線菊,更不該主動採回來煉製線菊養魂丹。
蘇菡韻最最愚蠢的是,她回谷立刻就煉出養魂丹,然後竟給了楊遇
山整整五百枚!
正是這五百枚線菊養魂丹,讓楊遇山神識大進,感知到了魂魄的存在,意識到鬼魂蘇玉荷是內奸,暴露了她們姐妹所行之事。
谷外劍指蘇菡韻的時候,楊遇山認爲她心機極深,然而此刻想到了她的種種愚蠢,心中竟沒有升起一絲恨怒,她的愚蠢化做了溫柔和信任,緊緊的裹着他的全身。
一直以來,蘇菡韻都是依賴和信任楊遇山的。
當蘇菡韻見到了楊遇山,找到了另一個依靠之人,第一天便急匆匆的拉他去了小羅熠峰進行測驗。即便楊遇山當時總是擺出色眯眯的模樣見人就亂看,但蘇菡韻爲了報仇,還是忍了他,依靠一個人類幫她們姐妹報仇,總比依靠獸妖強。蘇菡韻和妹妹畢竟給獸妖傳遞了紅蓮谷信息,她們並不知道楊遇山的心性究竟如何,雖然想要依靠他,卻也只能隱瞞所謀之事。直到他殺司馬花疇,蘇菡韻便愈發的信任和依賴他,直至冒着被識破的危險,爲楊遇山煉製線菊養魂丹。今夜她逐楊遇山出谷,證明了她對楊遇山的一切態度。
楊遇山被蘇菡韻默默的依靠和信任,最終卻被他劍指額頭去領死。
現在,蘇菡韻失去了整個世界,大仇未報,自己已成了個罪人。
蘇菡韻此時正在煉丹,楊遇山帶着後悔和憐憫,轉頭去了丹房。
羅穎正守在一個獨立小丹房的門口,見楊遇山過去,她便迎上前來,揮手要他走開。
楊遇山面帶訕笑,問羅穎是不是生他的氣。
羅穎道:“我不生你的氣,但是師姐煉製金絲芸香丹,不能被打擾。現在你是她最不想見到的人,我請你別靠近過去。”
羅穎回答的時候臉上沒有表情,楊遇山看出來她心裡其實有氣。
羅穎下了逐客令,楊遇山只好決定走開,他臨轉身前發現蘇玉荷並不在,遂問羅穎見沒見到蘇玉荷,羅穎答說並未見到,楊遇山聽了便連忙走出丹房。
蘇玉荷既然不在丹房,那她就只有一個去處,辛瓊的閣樓。
楊遇山立刻飛奔趕往辛瓊之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