匯聚中,一個燦若紅霞的女子漸漸顯現,與許晨相比,亦毫不遜色,只是眉宇間帶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韓石看着這女子,目光突然閃亮起來,他從女子的身上,感受到了當年六玄試煉中,那股深沉中帶着善意的氣息。
加上這女子所言,他如何還不明白此女的身份,必是師父言中的林秋竹無疑。
“拜見師孃。”
韓石雙手抱拳,朝着女子躬身一拜,那股莫名的善意,說明當年她便已看出了他的身份,怪不得那試煉的兩道大門會突然碎滅。
如今想來,林秋竹之所以如此做,目的便是將韓石的試煉結果掩蓋,不會讓他過早進入北玄宗高層的視線。
這一拜,韓石真心實意。
對於韓石的稱呼,林秋竹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雖無言,但韓石卻能感到,整個泉海上空原本平靜的天地元力,驀然間開始沸騰起來,尤其是這小島四周,更是好似萬馬奔騰一般。
只是一個心念,便能影響到十萬裡泉海的天地元力,這份修爲,唯有乘鼎方可爲之。
“你師父可...可還好?”林秋竹的聲音中帶着一絲無法掩飾的關切。
“師父一切安好,如今已是靈動修爲,師孃若想見師父,何不親自前去?”韓石緩緩說道。
“我,我出不了這泉海。”林秋竹輕嘆一聲,語氣漸漸恢復淡然。
“爲何?”
“我師尊北玄子,將我封印在泉海之底,以我的修爲,最多也只能來到泉海表面,但也不能維持太長時間,若是完全離開水面,十息之內,必會遭封印之力噬體,必死無疑。”
“被師尊封印之事,乃是我心甘情願,怨不得師尊,若是此生不能再見你師父,來生,我必不負他。”林秋竹的眼中,露出一絲惆悵,一絲決然。
“這封印,如何才能破去?”韓石沉吟片刻,緩緩問道。
韓石不信,以他的修爲,沒有破開這封印的一天,即便是此刻不行,但終有一日,他會有此能力。
林秋竹的目光,從韓石身邊滑過,看向窗外,站在海邊的一襲白衣倩影。
她的目光中,蘊含着溫柔的笑意,那其中,有爲師者的祝福。
但不過片刻,便化作了無盡的冰冷,時間緩緩流逝,那目光中的冰冷,卻又漸漸凝結成了一縷無比堅決的寒光。
林秋竹右手一翻,頓時一個玉瓶憑空出現,被她右手輕輕一推,飄入韓石手中。
“此瓶,你離開北玄宗三十萬裡之外,方可打開,瓶中之物,切不可落入他人之手,切記切記。”
“此物,你若能在十年之內領悟其奧,不僅可救我,亦可救晨兒。”
“不必多問,速速離去,這瓶中之物,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韓石接過玉瓶的剎那,心中彷彿有千萬道無聲的驚雷閃過,又好似看到了世界末法的坍塌,這種感覺很難形容,即便以他沉穩的心念,依舊難以壓下內心的震動。
以韓石在禁制上的造詣,一眼便能看出,這玉瓶上至少被打下上萬道禁制,這些禁制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便是掩蓋瓶中物的氣息。
這玉瓶本身就不是凡物,否則絕無法承受萬道禁制與那氣息欲沖天而起之間的角力。
饒是如此,但仍有少許氣息逸出,使得韓石心中猛然一震,但這氣息似乎有靈,只是稍稍探出後,便又收斂不見。
韓石眼中精光一閃而過,這瓶中之物,必是絕世重寶,但林秋竹卻是輕描淡寫間,便將此瓶交與他。
這......
而救許晨,又是何意?
韓石心中疑問甚多,但千言萬語,都被他一一壓下,只是朝着林秋竹再一抱拳,再看了許晨一眼後,身子一晃之下,頓時消失不見。
隨着韓石的離去,林秋竹燦若紅霞的面容上,漸漸有了蒼老的痕跡,但雙眼卻是透出讚賞之意,顯得極爲明亮。
“你收了一個好弟子,但願我這捨命一搏,不會是一場空。”
許久,看着始終沉默觀海的許晨,林秋竹微微搖頭,再度化作水霧之影,消失在草廬中,只餘一聲輕嘆迴盪。
“癡兒......”
韓石的離去,許晨自然知曉,但她始終沒有回頭,這樣,便不會有人看到她臉上的淚痕......
海風拂過,許晨忽然驚醒,從記事以來,這竟是她第一次流淚!
她心中所念,尚未開口,韓石卻已知曉。
韓石之意,不過寥寥數言,她也已明瞭。
他與她,都太過聰明,看透了太多,但同時,也失去了太多。
是否相愛,不如相知!
若是相知,何必相愛!
韓石站在泉海的水面上,身影化作一道青虹,隨着那水波的起伏而行,那玉瓶被他收入灰石,不會露出半分氣息。
韓石看着水中的月影,月光落在他身後的灰色長髮上,映出的,卻是雪的清冷。
他自詡有感悟天地之力,更是隱隱中,已觸摸到了道意的邊緣,但對於許晨的心意,任憑他有通天徹地之能,也無法去阻止。
修道五百年來的種種不凡與神通,在一個女子的真心面前,都如煙雲飄散一空。
對於許晨,他說不出絕情的話語,但又不能不拒絕,這是他能夠想到的,唯一的方法。
他的心,早已隨着一個女子的逝去,徹底化爲了灰燼。
韓石,寧願死無葬身之地,亦不負青眉!
人生在世,草木一秋,他不能接受許晨的情,但心中,怎會沒有感動留下。
也許有一天,他與她,可以超脫男女之情,成爲知交好友。
行進間,韓石思緒漸漸恢復冷靜,以他的心智,此刻如何想不到,師孃之所以會將至寶相贈,很有可能是源自許晨之因。
若非傾心,而只是尋常舊識,卻又如何會將如此重寶相托?
更何況,若是他所料不差,此物的身份,足以引發整個北玄星修真界的劇烈震盪,甚至可能會動搖北玄宗的立宗之本。
“如此重寶,若是無人察覺便罷了,若是被人發覺,或許反倒是個難得的良機,你切莫給我機會......”
有此物在手,或許有機會解開韓石一直藏在心底的心結。
韓石眼中露出懾人的寒光,回頭朝着北玄內宗的方向看了一眼後,神色恢復平淡,速度更快,朝着泉海深處疾馳而去。
北玄國佔地極廣,乃是晉國的千倍大小,即便是嬰變修士,正常飛馳之下,也需數月才能穿過,若是藉助傳送陣,便可以節省大量的時間。
三日後,一座普通的小山上,韓石的身影憑空而現,他的目光,投向十里外。
那裡,是北玄國的邊境,越過之後,便暫時擺脫了北玄宗的掌控。
但眼下,這短短的十里,他已邁不過。
一個白髮老者,靜靜地站在那裡,擡頭望天,對於韓石的出現,並未有任何反應,只是過了很久後,才緩緩收回目光,落在了韓石的身上。
只是這一眼,天地間彷彿有無形的大浪席捲,以老者爲中心,震盪而去。
明明天地間一切如常,但卻給人以一種天翻地覆的錯覺,韓石腳下的小山,竟給他一種極爲脆弱之感,猶如濤中之葉,隨時都有可能被大浪衝去無蹤。
若是凡人在此,反而無法察覺分毫,此爲意蘊天地的大神通,唯有乘鼎之修,纔有施展的可能。
“韓石小友,我北玄宗傳承之寶,可否還給老夫?”白髮老者語氣平淡中帶着一絲和煦,似乎對那玉瓶中之物並不十分在意。
玉瓶雖被韓石收入灰石,絕不會散發出半點氣息,但此物既然是北玄宗傳承之寶,絕不會如此輕易便被他帶走,定有某種他不知曉的方式,知道此物在他手中。
“老夫北玄子。”
白髮老者的眼中透着看破世情的平靜,卻沒有半絲北玄之主的威嚴。
“還又如何,不還又如何?”韓石神色漸漸凝重,北玄子的平靜,猶如靜水流深,唯有到了他這般修爲,才能看出此人的深不可測。
“你可知,爲何老夫直到此地才現身?”白髮老者淡然一笑。
韓石沉默許久,微微搖頭一笑,“想不到你早已知曉。”
“老夫已有三百年未出北玄宗,今日來此,只是爲了看看你有何不凡之處,當着天下人殺第五長老,令晨兒不惜放棄斬情,甚至連我那秋竹徒兒,也要借你之手捨命一搏,如今想來,當年泉海之變秋竹怕是早已見過你了。”白髮老者仔細地看着韓石,緩緩說道。
韓石目光微不可察地一閃,心中升起一絲欽佩之意,能成爲北玄子,果然不是易與之輩,輕描淡寫間的推斷,竟是絲毫不差。
“此丹九品,名爲渡厄,整個北玄星上只此一枚,此丹效力極強,可助小友一舉踏入大乘之境。”白髮老者指尖一彈,一道流光飛出,落入韓石手中。
光華散去,只見一枚紅彤彤的丹藥在韓石手心滴溜溜地轉個不停,丹藥外一指寬的距離上,有許多接近透明的符文旋轉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