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劃一艘給你們自己打,然後你們打不掉,得僱人打,自己也要上,最後還只剩下兩三塊。”
鐵甲困惑的狀態看不到表情,但是你能從她微微偏頭或者低頭凝神的動作裡察覺到她在思考。
那有一種卡通感和反差感。是看起來很酷的全死鐵裝甲啊,偏偏裡頭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鏽妹在桌邊嘀咕着。
實話說錢道風和奧勇其實都有些好奇,爲什麼這個穿全甲的小姑娘在家也不露面,上桌也不吃飯。
不過他們沒問。不義之城奇怪的人和事多了,剋制好奇心在這裡生存的最重要原則之一。
終於,鐵甲擡起頭。
“那爲什麼他們不乾脆給你們發源能塊呢?!我是說那個什麼謀刺上帝,他們爲什麼要多此一舉,劃飛行器給你們打?”
“因爲每個人都需要戰鬥,而且不義之城需要死人。”錢道風說:“資源其實很有限,而人口不斷在增長,這裡需要不斷死人。適者生存,唯以戰力求生,不變強,就死亡,我們也不能例外,我們這些在公共服務崗位的人已經受到很多優待了。
這段話,錢道風說得很熟練,很順暢,跟相聲演員說貫口似的。顯然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跟人解釋了,怕得有十幾次。
從他的語氣裡,韓青禹一羣人能明確聽出來,他是完全認可這種理念和規則的。
作爲被放逐者,他們追求武力的心理甚至比在蔚藍的很多士兵都要更強,因爲這是他們唯一改變命運的可能。
飯桌邊沉默了一會兒。
韓青禹幾人在吃飯,而錢道風和奧勇只是在喝水。
他們是在城市公共服務中心吃了免費的飯菜回來的。
自己掏錢另外買飯菜回來飼養面前這些個老鄉。
“對了,你們砍過大尖嗎?!”
錢道風像是突然想到,放下水杯,問話時目光專注在鏽妹的身上。
因爲她是全甲,在不義之城一般人的概念中,全死鐵裝甲代表着一個人要麼富貴,要麼強。
要不是鏽妹身上鐵甲實在太新了,新到連星點坑凹或劃痕都沒有,錢道風會一早認定她的戰力不弱。
“可是她的鐵甲新成這樣,她可能連戰場都沒上過。說不定根本不是純死鐵。整天穿着,穿着玩的吧?那還不如拿去當掉呢……”錢道風想着。
但是不管怎麼說,那也是全甲,要是她願意的話,打大尖至少有機會上去扛兩下……
“打過。”答案來自另一邊,韓青禹擡頭說。
“哦。”錢道風應聲,同時緩緩把目光轉開。
他的眼神轉了一圈,快速略過溫繼飛和朱家明,在賀堂堂身上停留一秒,在鐵甲身上停留兩秒,像是因爲害羞沒敢直接看折秋泓,最後堅定的看向吳恤,“你們確實有實戰經驗是吧?”
吳恤看看他,點頭。
“能打嗎?懂三陣?”
三陣在蔚藍是小隊戰鬥必修項目,不知道跟這裡的是不是一樣,吳恤懶得問,再次點頭。
錢道風這才意識到,他好像從始至終沒聽到過對面這個人說話。“他好像是啞巴,唉,我不該抓着他問的。”
“謝謝。”知道對方這麼問的意圖,吳恤語氣麻木說道。
錢道風整個人嚇了一跳。
“那就好了。”一旁的奧勇沒注意到這些,開口聲音雀躍,燦爛地笑起來。
“嗯。”錢道風點頭說:“這樣,回頭等我先去問一下刀老大……我們的那份,這兩年都是找刀老大帶人幫忙打的,要是他能同意,等過幾天我們打的時候,也算你們一份。”
“是啊,這樣你們七個加起來,應該也能分個兩三塊。”奧勇接茬,說:“等有了戰餘的源能塊,再出去找幾分工作,你們自己慢慢就能立足下來了。”
戰餘源能塊這個說法,大體接近於戰備或儲蓄。
在不義之城生存最大的底線是你的裝置裡一定要有源能塊,不管它是滿的還是隻剩一點。
所以這一塊通常都不會被計算,如果連這一塊都沒有,你在這裡就是最徹底的廢物,或預備屍體。
真正可以被算作財富,能夠代表着前景的,是戰餘源能塊。
這一刻,19歲的少年在令人心頭滴血的飯桌邊不斷暗示:你們應該考慮自己立足了啊,你們不能這樣一直賴着我們,飯菜很貴的……
可惜桌面上一羣人對此毫無反應。
只有韓青禹簡單說了一個:“好。”
他甚至沒對參與戰鬥的事情做更多瞭解,這讓錢道風有些不安。
“他們不會也是那種人吧?”錢道風突然想到。
不義之城以前來過一些人,他們從隱世的山溝裡出來,屬於源能世界,但是什麼都不瞭解,甚至沒有過實戰經驗。
“看起來有點像啊,除了他們沒叫鐵甲裡的人小姐或家主什麼的。”
…………
下午,不到兩點鐘。
錢道風和奧勇再次出門準備去上班。他們的工作強度很大,每天只有夜裡三個小時,中午兩個小時,再晚飯兩個小時休息時間。
不義之城不會讓任何一個人真正輕鬆地生存。
韓青禹、溫繼飛、吳恤、賀堂堂和朱家明五個搭了他們的車出去。把鏽妹和折秋泓留在家裡看東西。
因爲風衣和兜帽可能會吸引眼球,五人分別穿着黑的白的藍的襯衫。很樸實的穿着,還好只有三種顏色,不然就真的很有葫蘆娃的感覺了。
他們背了刀。每人一把。
其他武器暫時都不能直接帶出來,只能是刀,刀沒關係,就算是蔚藍各方面軍的制式戰刀,在不義之城也很氾濫。
“你們就在這條街逛一下吧。大概五點五十左右,回這裡等我們。”在一個橫穿路口,錢道風把車停下來,指示一下說:
“記住不要離開這個範圍,這裡是第三街區……不是說它有多安全,只是這裡華系亞人稍微多一些。”
他們已經叮囑了一路了,韓青禹點頭。
重卡垃圾車啓動,從路口離開。
駕駛室裡,奧勇回頭看了看那五個負刀往前走去的身影,擔心說:“他們不會有事吧?道風哥。”
生面孔出現在不義之城往往代表着危險。他們會被先認定爲是獵物,直到有人上去試探,成功獵殺,或者用血讓認知反轉。
當然,當年有一個人,那個獨自走下飛機的華系亞老頭不算。他下飛機的那天,不義之城整二十三條街全部自動清場。
只有躺在地上的屍體和清風捲着的落葉,在歡迎華系亞唯一目擊軍團軍團長駕臨不義之城。
然後,是謀刺上帝排名第一的那個人,獨自從長街的另一頭走出來。就在第三街區這條街的街面上,他正面硬接了華系亞軍團長一刀,站住了。
“……希望沒事。但是他們總歸是要走出來的。”錢道風說完把目光轉回來。
另一邊。
“吳恤你亂走啊,亂走會被壞人帶走的知道嗎?跟緊點。”溫繼飛一邊說着,一邊低頭看了看腳下坑坑窪窪,經年失修的水泥地面。
視線向前,一道長長的裂口,在長街街面上延伸。
裂口盡頭,是兩個過膝的坑洞。
“這都不填嗎?!”賀堂堂說。
“不填,因爲這是華系亞軍團長劈的裂口,束幽接刀腳下踏出來的坑。”一個東西面孔的中年人,從側後方走上前來,笑了笑說:“新來的吧?華系亞人?我也是華系亞人。”
“唉,你們小心四面看一下。”他低壓聲音說,“怎麼樣,是不是發現很多人在偷偷打量你們?這裡很危險啊!這樣吧,既然是老鄉,我帶你們逛逛……”
韓青禹幾個看他一眼轉身就走。
出門在外,最可怕的就是在外面偶然碰上,上來就對你很熱情的老鄉。
他們向前走,在不義之城四面窺探的街頭,踩過陳不餓留下的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