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爲誰,一生花落(十一
解決了慕容追風兩兄弟的事情後,錦瑟整個人也算是輕鬆了,回宮後哪怕是冬日寒冷,竟也覺得這白茫茫的雪將整個世界都變得安寧美好了。
那日初雪落後,一連幾日都是大雪綿延,整個皇宮都被一片白色覆蓋,每日清掃積雪成了奴才們最重的活。
冰天雪地的,一些請安也能免則免了,後宮人情來往也少了,都窩在自己的寢宮裡安逸的享受這難得的清閒。
只是表面的安寧掩不住人心的涌動,冰雪也覆蓋不住人們的流言。
原本,錦瑟以爲關於她和慕容修雲在那崖底一夜的事情,因爲慕容尚宇根本不曾追究過,那流言傳了一陣子,竟也是漸漸消散了。
可不知爲何,這兩日竟又死灰復燃,竟將慕容修雲至今尚未娶妻的事情也扯了出來。
說是慕容修雲和錦瑟早已經相識,曾經早在錦瑟還未進納蘭府還在流浪時,便已經熟識了,可是錦瑟進納蘭府後,卻貪圖入宮的富貴,拋棄了閒散的王爺。
但慕容修雲卻一直情深似海,所以……纔會有那馬車上生死相隨的一幕,所以慕容修雲如今才未娶妻納妾。
這聽起來真是荒唐得很,但是卻傳得那樣的真實,像是他們曾經歷過什麼,竟都是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而且傳得很厲害,爲此好幾次慕容尚宇發火處置了好些奴才,可是流言卻是越傳越烈了,像是燎原之火一般無法撲滅。
錦瑟也不知道究竟該如何,還好這些流言都沒有實際的證據,都只是空穴來風。而經過上次火海的經歷後,慕容尚宇對她是極爲信任的。
只是在這樣下去,錦瑟擔心,遲早會出事。
當初她和慕容修雲在一起時,雖然不親近,但是卻也常常在京城一起出入……若真的是有心人鐵了心的要去查,怕真的是能找到一兩個目擊人,曾見過他們在一起。
到時……真是怎麼也解釋不清楚了。
對於這事,慕容修雲曾叫香雪傳話給她,說是不論如何都要按兵不動,若是此刻慌了,才容易叫人看出馬腳來。
並且叫錦瑟如今對慕容追風也要保持一定的距離,錦瑟是知道的,慕容追風也明白,於是相互都疏遠了。
冬日又落了一場大雪後,梅花開得更好了,和白雪相襯,形成了皇宮裡最美麗的一道風景線。
特別是皇宮北邊的紅梅院,紅梅似乎在一夜之間全部怒放一般,一片片熱鬧的簇擁在一起,遠遠的看去,在皚皚白雪中,像是一朵朵的紅雲一般。
皇后趁着這個機會,在紅梅院裡舉行賞梅宴,後宮諸人和王孫貴族都有份獲得邀請去參加,錦瑟當然也在其中。
與皇后的交集還是和以前一樣,客套的請安,不時的喝茶聊天,都還是一樣的客客氣氣,但卻沒有人再敢提起那次馬車失事的事情。
是因爲她腹中的孩子沒了,她若是總提起難免不好,而別人不提,也當是避嫌怕她難過。
這件事情就這樣被漸漸遺忘了,只是慕容追風說,他還在查,只是事情也怕不好查明瞭,而且現在最好的時機已經過去了。
錦瑟也不想再提,她知道皇后既然出手,那麼一定是想好了所有的退路,錦瑟不急於這一次就將她扳倒,只是卻也還是處處提防小心着。
宴會雖是在冬日舉行,那紅梅簇擁着的涼亭裡,燈籠火爐圍繞着,倒也算是紅紅火火熱熱鬧鬧的,一羣人玩樂聊天,氣氛卻也是很好的。
慕容修雲和慕容追風都在,一個一如既往的低調內斂,一個一如既往的風采依舊。
錦瑟覺得這些場合,卻是無聊得很,她幾乎怎麼勉強也喜歡不起來,想出去走走,又怕平白裡生出是非來,忍了忍還是坐下了。
慕容尚宇一如既往的興致很高,表現得特別的開心,幾旬酒下來,臉上已經見了幾分紅。
錦瑟看着,卻也知道很多目光時不時的在她和慕容修雲之間來回的掃射,閒言碎語雖是聽不出來,卻能從那些嬉笑的眼睛裡,看出個所以然。
這次,是更覺得無趣了。
“錦妃娘娘,皇后娘娘要去偏院小廚準備梅餅,想讓娘娘去幫個手,不知可好?”有個小太監在錦瑟的耳邊低語了幾句,錦瑟這才擡頭看去,發現皇后已經不知去向。
突然叫她去幫手,莫非是有什麼話想和她說,錦瑟留了個心,看了一眼這小太監,有些眼生,但她還是應了,然後起身離席。
香雪和晴雨本在宴會門外等着的,看錦瑟出來,就要跟上,小太監有些爲難的低聲道:“娘娘,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讓您一個人去。”
“哦。”錦瑟點了點頭,斷定事情有蹊蹺,難道是皇后私下要說什麼,於是給香雪和晴雨使了個眼色。
兩人當即停步了,只是在等着錦瑟和小太監走開後,悄無聲息的遠遠的跟上了。
小太監帶着錦瑟繞了好幾圈,這梅園本就大得很,又全是梅樹,繞了幾圈就覺得方向似乎都迷失了一般,錦瑟看着前面帶路的太監,裝着悠閒的問道:“怎麼還沒到?”
這冬日冰冷,梅園的路都是大雪覆蓋着
的,因爲今日有宴會,所以常用的幾條路積雪都是清了出來了,唯獨現在走的這條,積雪越發的深厚了,也證明她走得越來越偏僻了。
可是她也不急,不過一個小太監,晾他拿她也沒什麼辦法。
“娘娘,這不就到了嗎。”小太監輕輕一笑,讓開了道路,他的身後不遠處是一個亭子,很古樸的在梅園裡立着,亭子前原本是一個蓮池,不大不小,如今正是寒冬,沒有花草,只有湖水平靜的被一層薄冰蓋住。
大雪蓋了亭子的房頂,在這一片紅白相間,這亭子反而越顯得美麗了。
亭子裡站着一個人,修長高挑的身影,哪怕只是這樣遠遠的一眼,錦瑟也知道,那是慕容修雲。
他怎麼會在這?什麼時候從宴會出來的?
“這是……”看了那小太監一眼,錦瑟有些不明白。
“娘娘快過去吧,王爺有話和娘娘說呢。”那太監笑得有些曖昧,卻越發的叫錦瑟不舒服了。
可是遠處慕容修雲站在亭子裡,遠遠的看去,背影散發着一股子濃烈的憂愁。
她不過去看看,怎麼放心?
想了想,錦瑟還是點了點頭,那太監竟是笑笑,小心的退下了,錦瑟轉頭看了小太監一眼,她知道遠處香雪和晴雨一定跟着,於是悄悄的比劃了一個手勢,叫晴雨悄然的跟上了小太監的腳步。
然後她轉身朝着亭子走了過去。
積雪很深,幾乎溼了錦瑟的鞋襪,腳踩着積雪時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遠遠的就聽到了。
慕容修雲有些詫異的轉過身來,看到錦瑟的那一刻時,難掩的驚訝,“你……怎麼會在這?”
錦瑟呆愣了一下,兩人還隔着一段距離,她卻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忙道:“不是你叫我來的?”
慕容修雲搖了搖頭,驚覺道:“不好!”
話音才落,四周猛然傳來好多的腳步聲,靜悄悄的梅園,那些腳步整齊的從四面八方朝着這聚集而來。
錦瑟這才知道,原來卻是一個圈套,哪怕她現在和慕容修雲根本什麼都沒有,但是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只要是他們兩個人稍微有一點不對勁,就會着人的道。
更何況,這梅園深處,兩個人都從宴會上出來,如今單獨站在一起,真是什麼都不用多說了!
“過來!”慕容修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到了她身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就朝涼亭拉了去。
“怎麼辦?我不知道……是皇后引我來的!”錦瑟的臉色有些蒼白,她覺得自己這一次是太笨了,是有因爲她太過輕敵,如今才造成了這樣的局面。
她不怕別的,只是怕……會連累了慕容修雲啊。
人是從四面八方來的,早就有備而來,怕是張開了一張大網,任他們往哪個方向,也逃不了。
若是驚慌的逃了,被抓到的話更是有嘴說不清了。
“別怕,運功閉氣!”慕容修雲只冷冷的吩咐了這一句,關鍵時刻,他的淡然冷靜總叫人覺得他對任何事情都有把握。
平白的叫人覺得安心。
錦瑟照他說的做,在他的眼神詢問向她時,她點了點頭,然後下一秒慕容修雲拖着她毫不猶豫的跳下了蓮池。
不是很大的聲音,但是水冰冷刺骨,幾乎是一下漫過了身體,叫人整個身體冷得連骨頭都麻木了一般。
錦瑟的身體在瞬間僵硬了,慕容修雲死死的抓着她的手臂,將她摟進了懷裡,只是他也好不到哪去,只是比錦瑟好些,起碼還有力氣動彈。
慕容修雲拖着錦瑟的手,抱着她往亭子下方一點點的遊了去,兩人閉着呼吸,水下很清澈,能看得彼此的表情和髮絲在水中盛開成一朵妖嬈的花朵。
錦瑟瞪着慕容修雲,努力的讓自己跟隨着他的動作一點點的移動,不過一會兒,水面上突然射下來無數的箭支,鋒利的衝進水中,從他們的身邊驚險的擦身而過。
慕容修雲將錦瑟按在懷裡,困難的躲過那些箭的同時,一點點的朝着亭子下面遊動而去。
箭支還是不停的射下來,只是躲在亭子下面,他們不會被射中了,可是這樣一直有箭射下來,就表示地面上的人一直沒有走開。
也就是說,他們還得凍在這裡,沒有呼吸,沒有溫度……只能睜眼睛互相看着對方的臉在水裡一片青白。
好在慕容修雲有提醒過運功,否則若是冷不丁的跳下來,怕是心臟一時就會承受不住這冰冷的刺激。
越來越冷了,錦瑟只覺得意識都微微的模糊了,她搖了搖頭,又瞪大了眼睛,看着慕容修雲……只要看着他,那麼她就會有無盡的力量的。
錦瑟一直這樣想的,她伸手握住了慕容修雲的手,哪怕此刻冰冷對於他們來說,都已經感受不到了,那寒冷已經深深的入侵了他們的身體,深入骨髓,深入內心。
箭支開始一點點的少了,彷彿是湖面上的人也沒有耐心了。
兩個人在水下不住的顫抖,錦瑟終於忍不住,在意識一點點渙散的同時,嘴裡憋着的氣也猛然鬆了,一個個氣泡從嘴裡吐出來,她握着的慕容修雲的手頓時變得僵硬。
她瞪大了眼
睛,想着再堅持,再堅持一會兒……
慕容修雲低頭湊了上來,輕輕的將錦瑟擁在懷裡,用他的臂膀圈住了她,像是給她支撐一般,他堵住了她的脣,叫她憋着的那一口氣再沒有泄露出來。
錦瑟瞪大了眼睛,能感覺到慕容修雲的手臂力道那樣的大,他們的臉隔得那樣的近,近得她的眼前,只有他柔軟的睫毛。
在水下,那羽扇的睫毛越發的柔軟了,輕輕的飄動着,讓他那雙長期隱藏在睫毛下的眸子顯現了出來,像是有着水的痕跡一般,那樣的清澈,透澈。
錦瑟看得呆了,哪怕他的臉在她的眼前一點點的模糊,她知道最終自己的意識還是不夠強硬,還是撐不過慕容修雲……還是……
不甘心的閉上了眼睛。
然後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冰冷,她感覺到慕容修雲的臂膀一直抱着她,然後將她脫上了岸,她迷迷糊糊的覺得越發的冷了,像是身體在一點點的結冰,連心臟……都要被冰凍起來了一般。
慕容修雲將錦瑟抱進了涼亭,那些來圍剿她們的人已經散了去,也許以爲他們死了……只是不論結果如何,他們也是愉快的回去覆命了。
“錦瑟,錦瑟?快醒醒……不要睡了,不能睡!”慕容修雲輕輕的拍着錦瑟的臉,他自己也冷得不住的顫抖,牙關都打架了,可是卻沒有辦法啊!
拍着錦瑟的臉,而她卻沒有一點的反映,慕容修雲聽了脈搏,又擠壓了她的肚子和胸腔,她吐出不少的水來……
最後慕容修雲跪在地上,對着嘴給她吹氣,一邊吹氣,一邊焦急的拍打着她的臉龐,不住的叫道:“快起來,快點!不準睡!你聽不到嗎?我叫你起來!”
從一開始的呼喚,變成了後來的怒吼和命令的尖叫,似乎都沒有用。
她的身體比寒冰還冷,臉色鐵青,連脣色都烏了,看起來是真的像一具屍體一樣。
慕容修雲突然覺得害怕,他害怕錦瑟突然變成了一具屍體,明明……不久前他還抱着她,感受到她的生命,她的心跳和她的一切。
如今她怎麼可以渾身冰冷的躺在這?
怎麼可以呢?
“錦瑟……快起來啊!你倒是起來啊!睜開眼睛聽到沒有,叫你睜開眼睛!”慕容修雲急了,使勁的捶打着地面,心裡的難受一點點的聚集起來,彷彿形成了一種根本無法發泄的情緒。
憋在心口,只覺得胸口一陣遲鈍的,悶悶的痛。
錦瑟從來沒有這麼不聽話過,慕容修雲深深的吸了口氣,哪怕他的睫毛和髮際都已經在寒冷中微微的結冰了……可是他還是不停的拍着錦瑟的臉,搓着她的雙手……不時的又給她吹兩口氣……
他什麼都做了,吼也吼了,罵也罵了,什麼都做了!
她怎麼可以這麼不聽話?以前從來沒有過的,她怎麼可以這樣不聽話?
不……不會的。
慕容修雲深深吸了一口氣,正要對上錦瑟的嘴時,猛然一個憤怒的低吼,“放開她!你這混蛋!”
聲音才落,一個拳頭已經狠狠的打在了慕容修雲的臉上。
慕容修雲不防,狠狠的摔倒在地,本來他渾身冰冷一直就沒有緩過神來,此刻根本是一點力氣都沒有,更別說受了那一拳後,跌倒在地……卻是怎麼也爬不起來了。
慕容追風一把將錦瑟抱了起來,幾乎也一樣的不可置信,前一秒還在宴會上勉強撐着笑容的她,如今卻成了這樣冰冷的……如同一具屍體一般的模樣。
“錦瑟?”慕容追風喊了一聲,卻是一點反映也沒有。
慕容修雲在一旁,咳嗽得幾乎連氣都喘不上了,他爬不起來,只能狼狽的跌倒在地上,然後看着錦瑟……看着她蒼白的容顏,他伸出手,想着哪怕再觸碰她一次。
若是他能觸碰到她的話,她一定就會醒過來的。
因爲每次他伸手去撫摸她的臉時,她都會驚得跳起來,那樣的表情……那樣的美,她怎麼可以是現在這個樣子的?
可是他觸摸不到了,他也沒有力氣,也一樣覺得身體一點點的結冰,似乎要將他變成一個冰雕。
“到底怎麼回事?”慕容追風怒吼了一聲,連頂上雪都被他這樣的憤怒震得抖落了不少,待他發現錦瑟和慕容修雲都不在宴會上時,他就覺得不對。
暗自裡叫了不少人尋找,卻聽說梅園這偏僻的角落裡竟是有許多凌亂的步伐,像是很多人在此搜查過一般,他覺得事情不對,急忙找了來!
不想……看到的,竟是這樣的一幕,竟是錦瑟這樣冰冷垂死的姿態!
這一聲吼,叫懷裡的錦瑟也嚇了一跳,頓時一陣劇烈的咳嗽,驚得慕容修雲和慕容追風都瞪大了眼睛。
“咳……咳咳……冷……好冷……”錦瑟依然迷迷糊糊,卻在咳嗽時迷迷糊糊的說出這幾個字來,而且不由自主的往乾爽並且溫暖的慕容追風的懷裡縮了縮。
“錦瑟?錦瑟你醒了?”慕容追風急忙叫了兩聲,又晃了晃,然後發現錦瑟的眼睛使勁的掙扎了幾下,彷彿是睜開了,然後又輕輕的閉上了。
“冷……”錦瑟的嘴裡迷迷糊糊的念出這樣的字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