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落塵君和莫若然面對面坐在席桌上,他幾乎把所有的菜都夾進了莫若然的碗裡,自己卻一點都不吃,就這麼看着她,似乎眨下眼睛,她就會消失不見一般。
莫若然低着頭數着碗裡的米粒,連看都不看落塵君一眼,滿腦子裡都是兵符以及掌握南越朝的玉璽,她擡頭詭異的打量了一眼寢宮內的書案,或許兵符、玉璽都藏在這裡,現今,已經順利的接近了他,只要知道兵符和玉璽在哪裡,然後儘快拿到它,就可以離開這裡了,可是…
莫若然看了一眼臉色有些蒼白的落塵君,他正伸出手輕揉着自己的眼睛,似乎是因着流了太多的眼淚才導致視線越來越模糊,莫若然蹙了蹙眉頭,掃去腦子裡的煩惱,握緊筷子吃起了飯來。
落塵君望着低頭吃飯的莫若然,心裡涌上了絲絲溫暖,那種喜上眉梢的感覺讓他含淚釋笑,他就知道她不會離他而去,就像多年前她用假死來欺騙自己一樣,經過兩次生死離別的痛,他落塵君終於明白什麼叫做珍惜?
然兒,無論你說你是誰,他都會呵護你一輩子,再也不會重蹈覆轍。
夜深,莫若然被強行留在了落塵君的寢宮裡,一夜都是窩在他的懷裡入睡,他睡得很香甜,可她卻是睜眼到天明。嗅着他身上熟悉的香味,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輪廓,各種滋味涌上心頭,更甚雜亂無章。
清晨時分,落塵君早早就醒了,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確認一下莫若然是不是在自己身邊,當他看見閉着眼睛窩在自己懷裡睡得很沉的莫若然時,他才輕輕鬆了口氣,而後無比憐惜的伸出手撫摸了一下她絕美的臉龐,眸子裡閃現了一絲不捨,但也只是稍縱即逝,隨即勾起嘴角一笑,笑容裡滿是釋然。
見她還在睡夢中,便不再打擾她,在她額前輕輕吻了一下後才起身穿衣,又打發宮奴們去喚內事太監拿皇榜去前朝,轉身時看了一眼側身而睡的莫若然,甜蜜和苦澀的滋味忽然雜生起來,又輕輕嘆了口氣,很是無奈的去了前朝。
自他走後,莫若然才睜開裝睡的眼睛,殿內還殘留落塵君專屬的味道,煞是好聞,她蹙了蹙眉頭,瞟了一眼窗外,似乎有人影在飄動,可最終只看見樹葉隨風擺動的景象,她也沒在意,掀開錦被,悄悄下了牀,避過守夜宮女們,躡手躡腳摸進了內室,三步就走到書案旁。
翻開桌上的書卷和桌子旁的通牒,以及書案身後的夾層,還有桌子底下設立的小箱子,連放衣服的櫃子也不曾放過,可就是沒有找到紫陌夏殞形容的兵符或者虎符之類的東西,更別說是帝王專用的玉璽,看來這些代表南越至高無上權利的東西並不在這裡,那落塵君會藏在哪裡呢?
莫若然愁眉苦臉的呆立在書案旁,手裡還緊緊拽着一卷文書,皓齒咬着下嘴脣,似乎在冥思苦想,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最關鍵的還是要去問落塵君,可是叫她怎麼問出口呢?
就在她沉浸於思考時,忽然發覺有人攬住了自己的腰,她嚇了一大跳,看見落塵君俊美的容顏時,這纔回過神來,急忙掩飾自己失態的神色,恢復一臉默然,又側頭看了一眼身後,一片狼藉,連連在心裡罵起自己的粗心大意起來,竟然連落塵君何時進來的都不知道,這該如何交代啊...
好在落塵君並不在意,他彎腰將地上的文書以及通牒全部撿起,隨後歸放到原位,這纔回頭看着莫若然,見她站在原地有些無措,落塵君心下一痛,急忙上前擁住她,輕聲在她耳邊安慰道:“傻丫頭,這
是怎麼了?莫不是這宮內的奴僕們欺負了你?”說完後又撫摸了一下莫若然絕美的臉頰,又補充道:“若是他們敢,朕定砍了他們的腦袋!株了他們的九族!”
此話一出,嚇得站在殿外伺候的奴才們紛紛打了個哆嗦,莫若然聞言擡起絕美的眸子看了一眼落塵君,見他勾起嘴角笑時,心下有些緊張,他一向多疑,怎地不問問她爲何要隨意翻動他的東西呢?
既然他不問,那她就當做什麼也不知道,任他擁着去。
下了早朝後的落塵君顯得有些悠閒,眼睛一刻都不曾在莫若然的身上離開過,吃飯時也是這麼看着她,這樣盯着倒是讓莫若然冰冷的心有些慌亂起來...
落塵君卻是恨不得將這雙眼睛長在她的身上,似乎一刻看不見她,他就會變得煩躁不安起來,事實確實如此,只不過上了個早朝,心就開始莫名的恐慌起來,生怕那睡在榻上的莫若然會忽然消失不見一般,所以這才急急回了寢宮。
擬了道皇榜,下令驅逐宮內所有的嬪妃及其家人子,包括新進宮的各國家人子,這道旨意令所有的大臣們都大吃一驚,後來聽聞是南越皇妃回宮了,他們更是震驚,那皇妃不是死了嗎?怎地又回了宮?
更甚者,直接用死來諫言,說那皇妃兩次不死,必定是妖物,此言一出,落塵君當場就令人杖斃了一等官員,至此,再也沒人敢反對。
雖表面上震住了大臣們,但他們私下裡還是暗叫紅顏禍水,他們的聖上因着這個女子付出了多少,豈是一兩句話說得清楚的,好不容易纔恢復了帝王的本性,剛剛纔收復東帝、西廈兩國,她又再次死而復生,就這麼一出現,又攪亂了聖上收復北煞的心,這還不算什麼,估計又得回到從前那樣,眼裡心裡都只有這個紅顏禍水,哪裡還有天下啊,這可真是南越的不幸,天下百姓的不幸,可悲可嘆啊!
莫若然得知落塵君將所有的絕世女子都驅逐出宮時,心竟隱隱有着說不清的情緒在滋生,看着那些個衝進來怒罵她,最終被斬殺的女子時,她突然感嘆起生命的脆弱來,同時也憎恨起落塵君來,因着她,又死了多少人,可是他拿生命毫不珍惜,說殺就殺,眼睛都不眨一下,這讓莫若然越發痛恨起他來,雖說是因爲自己,可是到底來說就是不應該殺人。
夜很深,莫若然藉着月色望着落塵君平靜的臉,伸出小手輕輕撫摸了一下他的眉毛,落塵君,就算你拼命來彌補對她的過失,她也不會原諒你的,希望你真的能懂得生命的價值...
輕輕脫離了他的懷抱,躡手躡腳下了榻,而後推開內室的門,緩緩走了出去,自她走後,落塵君忽然睜開了絕美的眸子,眼淚緩緩而落,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心由隱隱作痛變成撕心裂肺。
莫若然披着襖子站在院子裡,天空中的白雪紛紛飄落下來,她一深一淺的踩在積雪裡,來到紅梅樹下,才停下了腳步,仰頭看着夜空,眸子裡的冰冷逐漸轉化爲柔軟。
紫陌夏殞說等她成功接近落塵君之後,他就會來找她,看來他應該快來了,等北煞的家人子回了國後,他就該知道她已經成功接近了落塵君,可是落塵君是何許人也,掌握南越大勢的兵符和虎符類的東西怎會亂放?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豈不是要一直這樣留在他的身邊,她可不想,或者說她怕,她怕再次陷進他的溫柔裡、霸道里、以及疼愛裡,哪怕知道這些都只有一刻,最終還是會像煙火一樣燦爛綻放後就化爲虛有,可
她仍然害怕,害怕落塵君的靠近,害怕他對自己溫柔,害怕他的所有一切...
莫若然搖了搖頭,暗暗嘆自己無用,這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陣琴聲,旋律很是清澈,仿若一汪泉水,一撥一動之間似乎在滴滴答答的傳達着某種心思,是愛情,是無奈,還是感嘆,似乎全部都夾雜在一起,難以分辨。
莫若然蹙了蹙眉頭,竟鬼使神差的邁着步子尋着琴聲行去。
那琴聲離前和殿說遠不遠,足足有着雪苑到前和殿之間的距離,那是離前和殿最近的冷宮,走得近了,莫若然才止了步子,仰頭看着那塊佈滿灰塵的牌匾,上面寫着籬落軒三個大字。
再仔細聆聽,那道琴聲忽然戈然而止,可就這麼一止,莫若然便知裡面是誰,她勾起嘴角冷笑了一下,邁開步子疾步走了進去,而後推開門,裡頭黑漆漆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藉着光線摸索着走進去,直到看見內室裡頭隱隱約約有着燭光之火時,莫若然才頓了腳步。
“你來了?”聲音裡透着些許淒涼,卻帶着些許期盼。
莫若然不答,就那麼直直看着坐在燭光下抱琴而彈的祈芸,這麼久未見,她早已不是那個雍容華貴的皇后了,而是變得越發滄桑的棄妃,自落塵君回朝後,祈徵全家被抄,而祈芸則被網開一面,關在了冷宮裡,卻永生永世不得離開,即使她愛着落塵君,甚至比任何人還愛,可最終的下場還是如此...
“你又贏了,他放不下的永遠只有你...”她又開口說話了,似乎在自顧自的說着,似乎又在同莫若然講。
莫若然立在原地,望着披頭散髮的祈芸,曾經那般的淡雅,那般的美好,如今,跟瘋子沒什麼區別,或許是關久了,她的眼神都有些潰散起來,看着莫若然時,黑色的瞳孔裡有些泛白,仔細瞧,竟有些恐怖。
“你知道嗎?當我把你送出去的那一刻,我就後悔了,我應該自己去找他,而不是讓你去,如果是我去了,或許你就真的死了...”祈芸又自顧自的呢喃起來,她搖着頭癡癡的笑:“呵呵...雖然我最終還是呆在冷宮裡,至少讓他斷了對你的念頭,那樣我也算贏了,可是我做錯了...”
莫若然聞言冷眼看着她,眸子裡全是憤怒的血液,她冰冷出聲:“你是錯了,千不該萬不該讓我去找他,若不是因着你的決定,我的孩子怎麼會死呢?我又怎麼會落到這種地步呢?”
祈芸聽到這句話,先是一愣,接着扯起嘴角大笑起來,邊笑邊搖晃着身子站了起來,黑色的瞳孔睜得老大,彷彿要把莫若然整個人都裝進去,她衝到莫若然的身邊,抓着她的肩膀吼道:“你說你的孩子死了?死得好,死得好啊!哈哈...”
莫若然一把將祈芸推開,聽到那句‘死得好’時,心中甚是難受,咬着牙齒怒視着祈芸,卻見她笑着笑着忽然哭了起來,那蒼白的臉上掛着晶瑩的淚水,滴滴滑落在她的手心裡,她一邊哭一邊呢喃:“就算是這樣,你還是贏了,他至少還在乎你,可我呢,他連正眼都沒有看過,要不是大臣們求情,我肯定已經被碎屍萬段了,爲什麼?這到底是爲什麼?爲什麼他就不愛我,只愛你呢?”
莫若然看着她雙手抱膝,蹲在地上嗚嗚哭起來,冰冷的心也跟着不好受起來,‘爲什麼’三個字,似乎有着千言萬語,她也不清楚,難道愛情也有個先來後到之說,如果選家人子那一天,他首先看到的是祈芸,而非是她,會造成她們最終的悲劇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