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悠雅從醫院回來,扎進房間不出來。知道她心裡的苦,伊朗軍也沒敢離開。艾如蓮留下來,任她怎樣的開導,紀悠雅依舊像失去生命力般,臉色憔悴,嘴脣失色,頭髮凌亂粗糙,渾身散發出像沙漠裡的廢墟一樣悲涼又頹然的氣息。
她這樣的情況,一家人也沒好把秋耀宸的身體狀況告訴她。
“奶奶,媽咪怎麼還在睡覺?”童童窩進艾如蓮的雙膝之間,他小小的拳頭揪着奶奶的衣衫,亮燦燦的眼睛擡起來一眨不眨望着艾如蓮。
“童童乖,媽咪這些天身體不好,需要多睡,咱們別去吵他。”
艾如蓮放柔了語氣哄,手心輕輕撫摸童童短俏的髮梢。
“奶奶,媽咪是不是被阿姨打傷的?那個阿姨好凶,她欺負媽咪……”童童望着艾如蓮,眼瞳清澈純真,不雜一絲雜質,面對這樣的童童,艾如蓮心頭責難輾轉,悔恨壓在心頭沉甸甸的令她難受。
“童童不要胡說。”
秋耀宸拉着兒子坐自己腿上,他動手替童童理了理衣領,兩父親目光對視,“童童,那阿姨是世上最好的阿姨,她沒有欺負媽咪,不準罵她更不準恨她,要像愛你媽咪那樣愛她,明白嗎?”
墨黑的眼珠轉也不轉,童童定定的看着父親,小嘴巴微微抿着,搖了搖頭,他說,“不明白。”
秋耀宸急,艾如蓮卻在這時出聲, “童童還小,大人的事他不懂,等他長大懂事了,我會告訴他的。”
“奶奶,童童已經三歲了,是個大孩子了,童童懂事的。”聽奶奶說自己還小,童童不開心,皺着小眉頭扯開嗓子強調自己已經是個小大人。
童童純真的模樣逗得廳內的人微微一笑,“是,是,我的童童懂事了,是奶奶糊塗,忘記童童已經長大了。”
這些天來心力交瘁,有童童在,多少掃去遮在頭上的一層陰霾。
艾承玄說今天清清會來,此時秋耀宸坐在沙發內,神色難安。如果他的生命還有很長很長,他多想陪在清清身邊的人是自己,可如今,他除了妒忌艾承玄之外,有的還是慶幸。
往後的日子有他陪着,清清應該不會再難過了,這一刻,秋耀宸希望清清能接受艾承玄,真心的,發自肺腑的希望。
正走神,門鈴響,所有人同一時間望去門口。
劉媽開了門,走在最前面的是艾承玄,容顏依舊英俊帥氣,只是隱隱的多了幾分疲憊和感傷之色。他手裡一個五顏六色的長方形盒子,上面印着機器人圖案。
“童童,不認識我了麼?叫人啊!”
咧開嘴,艾承玄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對着那躲在艾如蓮懷裡,睜着一雙大眼睛偷偷瞄他的童童笑。
“童童,瞧瞧誰來了?”將童童嬌小的身子扶正,艾如蓮輕柔的開口,要童童叫人。
晶亮的眼睛溜溜的轉着,童童望着後面的清清,那彎小巧的紅脣稍微抿起來,模樣有些膽怯。
“童童,你不乖哦!”見童童不招呼人,艾承玄故意板起臉,用眼神兇他。
“二叔……”童童害怕,小小聲的開口,身子還使勁的住奶奶懷裡縮。
艾承玄呵呵一笑,嘴上卻不輕饒,“臭小子,不對你狠點就不知道叫人,跟誰學的?你爸?”
秋耀宸煩他一眼,不過眼神與清清對上那刻,彼此心尖都一跳,都有些逃避的側開臉。
所有人都沒注意到,就在清清他們走進來後,伊朗軍看着李冬眉,身子緊繃,面色震驚,整個人像被點穴一般動彈不得。而李冬眉也看着他,被細紋裹着的雙眼微微眯起來,神情激動又緊張,像是遇到不可思議的事情。
“冬眉……”
確定那個定眼望着自己的女人就是自己懷念了幾十年的妻子,伊朗軍猛地站起來,瞳孔驟然放大,鼻翼處也微微翕合,太震驚,太興奮,太多太多的不敢相信,這個女人,還活着?
“朗軍?真的是你嗎?你沒死?”突然間就淚眼迷濛,李冬眉睜大了眼,一切對她來說太過突然,令她覺得這是一場易碎的美夢。
“是我是我,我沒死,我還活着!”
情緒激動,伊朗軍的聲音幾乎起着不易察覺的顫痕,他幾步衝上去,途經清清時餘力太大,幾乎將清清撞倒了,好在艾承玄手快的扶住,清清靠他胸膛,也是杏眸瞪得大大,眼珠轉也不轉望着面前摟在一起痛哭的人。
怎麼回事?
廳內所有人驚詫,他們全都緊張又愕然,就連紀悠雅走下來也沒有發現。
“朗軍,我不是做夢吧?我是不是在做夢?他們說你死了,當年來了好幾個人都說你死了,我不相信,我去找你,可部隊遷走了,我沒找到,你沒死,你真沒死……”
李冬眉哭得止不住的顫抖,她淚眼花花望着伊朗軍,揪在他手臂上的手死死攥緊,像生怕他又消失一樣。
“當年我受了很重的傷,所有人都以爲救不過來,後來部隊把我轉走,我命大,總算挺過去了。傷好後我回家找你,可那裡地震,所有屋子都塌了,沒一個活下來,我……我以爲你就那樣去了……”
伊朗軍也哽咽,原來他們都活着,原來他們都在找對方。命運啊,怎麼就這麼捉弄人呢?
“沒死,沒死,咱們都還活着……朗軍……我想你想得好苦啊……”李冬眉哭得太陽穴跳個不停,她使勁的搖頭,彷彿不敢相信,又彷彿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如果當年她堅持找下去,那麼他們是不是早就相見了?但如果她守在原地,也會在地震中喪命啊!一切都是命,都是命……
抹着淚,李冬眉望去一邊眸子睜得大大的清清,招手,要她過來,“清清,快,快來,這是你爸……嗚……他沒死,他真沒死……快過來好好看看你爸……”
清清覺得頭暈,身體虛弱無力的靠着艾承玄,紀悠雅的父親怎麼就成了自己的?她一直以爲父親死了,母親也一直以爲他死了,可如今他又突然出現,更以如今這樣尷尬的關係橫在所有人之間,她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