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艾如蓮啜泣不止，“兒子，聽媽的話，先把傷口包一下，你身子本來就那麼弱，現在又流這麼多血，這哪成啊？”
母親沙啞的哭聲透着濃濃的哀求意味，秋耀宸眸一黯，濃濃的愧疚滋生。不過又想到只有這樣清清纔會回到身邊，秋耀宸眉一緊，某些決定堅如磐石。
“不，除了清清，誰都別想靠近我。”他已經很虛弱了，此時完全憑着最後的意念支撐。
“爲了她你真連命都不要了嗎？兒子，我是你媽，你能不能先想想我！”兒子的固執氣得艾如蓮淚流不止。
秋凌風摟着哭得幾近昏厥的妻子，雖然也是被兒子的倔強氣得止不住的換氣，可又顧忌到他身體，這會兒除了咬牙將怒氣強往肚子裡咽之外，臉面上還得和顏悅色低了聲的勸，“耀宸，聽爸的話，讓醫生趕緊給你止血。你媽已經給那丫頭打過電話了，她很快就來，聽話，先把血止了。”
“不，我等她來。”就算母親不讓她接近自己，但秋耀宸相信，清清一定就在醫院的某個角落，她愛自己就像自己愛她一樣，她一定不會離開的，只是被母親逼得不能露面。
一羣醫生護士手足無措站在病房內，他們相互看看，一時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血從身體裡最柔軟的地方淌出來，眨眼就將身下的被子浸得鮮紅一片。
“兒啊……”那觸目驚心的熾紅看得艾如蓮整個人都虛脫一樣的軟在丈夫懷裡，溢出眼眶的淚也好似染上了它鮮豔的顏色。
那丫頭呢？那死丫頭怎麼還不出現？！
叩叩，門上輕輕兩聲響。
太虛弱，此時的秋耀宸嘴脣宛如塗上一層白灰，臉色更是白得透明。靠牀頭，他極力的喘息，可就在聽到敲響的那刻，他耗盡全身力氣硬是筆挺的坐着，爲了不讓清清擔心，他努力的調適呼吸，薄薄的嘴脣淡淡勾起，他在笑，儘量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些。
走進來的步子有些慢，清清站在門邊，就這麼遠遠的看着他，這麼多天了，她終於可以進來真真實實看他一眼。
血在他胸前大塊大塊洇開，糊住衣服，黏在他身體上。空氣裡瀰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兒。
清清覺得從心間漫上來的凜冽疼意也順着那些殷紅，瘋狂的滲出眼眶。
“清清”
淚眼朦朧中，清清看見他衝自己招手笑。
“耀宸……”清清奔上去，嘶啞的聲音像從身體最深處的地方擠出來。
“怎麼又流這麼多血，爲什麼你不好好愛惜自己？”清清嚶嚶哭泣，大滴的眼淚像晶瑩剔透的鑽石落在秋耀宸臉上。
“快，快，趕快止血。”一邊的醫生見秋耀宸不再亂動，趕快組織急救。
“清清，別走，陪着我。”
他拉着清清的手，說什麼也不肯鬆半分。
清清點頭，原先漂亮的眼睛此時腫得好似核桃，她步子更多的往牀頭挪，儘量空出位置給醫護人員。
“不走，我不走，我會一直留在你身邊，耀宸，你不可以任性，你要讓自己快些好起來，這樣你纔有力氣抱我。耀宸，答應我，你一定要聽醫生的話，聽阿姨的話，聽我的話，好不好？”
纖細的手臂一直伸着去拉他的手，儘管此時又酸又軟，可清清卻不想鬆開，她怕她這一鬆手，再想和他牽在一起，那又會是困難重重。
之前的硬撐已經透支秋耀宸所有力氣，這時看到清清，那緊繃的神經緩緩放鬆，流了太多的血，秋耀宸體力不支，他死死揪着清清的手指，暈過去之前嘴裡反覆呢喃，“別走……別走……”
艾如連憤恨盯着清清，淚光點點的眼睛裡泛着凌厲精光。
“走吧……”秋凌風拉着她，想將她帶出病房。
艾如蓮狠狠一甩手，兇猛的力道差點將丈夫給揮到一旁。
敷了藥，也換了一身乾淨病號服，此時的秋耀宸沉沉睡着。清清坐牀畔，小手微抖，指尖慢慢爬上他蒼白的容顏。
他紙一樣雪白的臉色上細小的血管依晰可見。
窗外殘陽退沒，暮色籠罩着清清的臉，在暗淡的光影下面，清清咬着下脣低低哭泣。
昏昏沉沉，睡夢中的秋耀宸感覺臉上有酥麻麻的溫暖，輕輕的，隱約的，那指尖大的溫暖將他覆蓋。
“跟我出來！”
清清正坐他牀畔垂淚，身後的艾如蓮突然冷硬開口，然後清清便聽到步子往外去的聲音。
“耀宸，等我，我很快回來。”對他笑，清清抹去淚，輕輕掰開他握着自己的的手，起身，背脊挺得筆直地出去。
這一刻，清清嬌小的身體內迸發出無窮無盡的能量，她想，那些能量或許可以爭取到一些未來，關於他的，還有她的。
病房外，艾如蓮和秋凌風站一起，在清清眼裡，他們的身軀偉岸高大，蘊藏着對孩子無私的愛。而清清也站得筆直，她的目光清澈堅定，迎上艾如蓮的注視時，沒有絲毫軟弱和退縮。
清清類似於挑釁的眼神深深刺激了艾如蓮，咬牙，她長長的吸了幾口涼氣，開門見山說，“我不想聽你解釋爲什麼到現在還纏着我兒子，我也不想和你說那麼多，今天我就在這把話挑明瞭，耀宸生病這段時間，你可以留下來，不過之後，我絕不允許你再出現。”
早就猜到她會說這樣的話，此時，清清心裡一片平靜。她輕輕的咬着下脣，停頓須臾，方纔又開口說，“阿姨，當年我爲什麼離開耀宸你最清楚，離開他不是因爲不愛，恰恰因爲我太愛他所以纔會接受你的提議。當然，我的確是要了你的錢，可是對於當年我的所作所爲，耀宸並不恨我。”
“所以呢？所以你是在告訴我你不會離開他，是這樣嗎？”艾如蓮銳利了眸色，緊繃的嘴角泄露她此時憤怒到了極致。
氣氛一下子又顯得劍拔弩張，秋凌風蹙眉，從中緩和，“伊小姐，我希望你能明白，耀宸是我們唯一的兒子，而像他那樣的孩子從一出生婚事就已經被安排好，所以你的介入只會令彼此尷尬和難過，難道你寧願耀宸爲了你和家人撕破臉也不無所謂？誠如你所說，你愛他，但如果把他的生活他的家庭，乃至他的社會關係攪得一團亂，你也認爲沒關係嗎？”
他雖話語輕輕，但字裡行間卻迸射出冰冷氣息。清清那張潔白的臉，倏地更加蒼白了幾分。
見清清有所動容，秋凌風以退爲進，“能讓耀宸看上的女孩，我相信你有你的魅力，當然更會是個善良的女孩，今天我們就先回去，耀宸就拜託你好好照顧了。至於剛纔我的那翻話，我還是請你好好考慮一下。”
說完，秋凌風也算客氣，衝清清點頭微微致笑，擁着妻子就要轉身。
眯起眼睛瞅清清，艾如蓮冷哼一聲，臉上掛着一絲凌厲而陰狠的表情，拂袖而去。
周圍再也沒人，清清頓時像力氣抽空了一般靠牆上。她的位置正好是牆面拐角處的陰影裡，她像一隻鳥，微微顫抖，全身彷彿被幽幽涼意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