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呵。
恐怕這句箴言，是要倒過來看吧？
什麼柳暗花明？
分明是山窮水盡。
唐承念有死意，也有死志。
她本惜命，可若是到了生不如死的關頭，她才發覺自己終究沒有那麼大的勇氣。
只是對不起商六甲……
只是可惜……
鳳梟看着她，問道：“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貓要殺鼠之前，總要逼到極致。
唐承念可沒閒心陪祂玩了。
只是，她心裡的確有一句話，是真心話。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是我運氣不好。”
她原本真的差一點就能讓祂死，可祂竟然還是活了。
天命……天命……
這般虛無縹緲的字眼，想不到，如今她竟然真的信了。
“成事在天？”鳳梟哈哈大笑，“不錯，天命在神！不在人！”
唐承念幾乎是束手就擒的狀態了，聽了鳳梟這句話，也仍然差一點動怒。要不是腦子陡然清醒，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誰，她說不定真的就撲出去了。哪怕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句話是她自己說的，可聽鳳梟拿她說的話來沾沾自喜，她怎麼就這麼不爽呢？
‘您冷靜！別再激怒祂了！’看守者趕緊叫住她，‘面子比命還重要嗎？’
‘這可不是面子問題！’
‘那是什麼？’
‘……總之不是面子問題！’
“天命在神，重黎是怎麼回事？怎麼其餘神祗都不見蹤影了，只剩下你？哦，對了，你是怎麼逃出來的？還不是靠了那個被你殺死的人？連自己的救命恩人都殺，天地對你再多恩賜，也要心寒！你以爲，當真只有你是天生地養嗎？人類能好好地在這裡紮根，足以證明天地亦然優待我們！”唐承念這回可真沒打算激怒祂，也沒控制自己的語氣，只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想怎麼說，就怎麼說罷了。
鳳梟簡直是把天地當成祂自己爹媽，至於人類，就是跟祂搶爹媽的領養小孩。
一說到天地更愛誰這個話題，鳳梟就冷靜不起來。
不過祂也不需要冷靜，只有祂需要剋制的時候，祂纔會冷靜，沒有誰能制住祂的時候，祂便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來不會管其他人是什麼想法。
“你想死嗎？”
“你翻來覆去只會這一句話嗎？”唐承念一橫脖子，“有本事你真殺了我呀？”
該出的氣也出了，要是能再博得一死，她自覺反倒是賺。
只是看守者顯然不是這麼想，它在她的心宮裡拼命跳腳：‘唐承念！你……你發什麼瘋啊！’
‘我纔沒發瘋。’
萬一死了以後回到前世呢？忽然聽說這只是黃粱一夢呢？唐承念毫不介意賭一把。
‘唐承念！’看守者真當唐承念是瘋了。
然而唐承念反而更覺得自己清醒，她越發堅信，或許萬靈籤箴言裡的意思是……
置之死地而後生？
“你真不怕死？”鳳梟盛怒之下，真的劈出了一擊，“好，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唐承念！’
空中陡然凝結出千千萬萬支極短的冰箭。
“嗖——”
一根根冰箭將唐承念紮了個透心涼。
‘唐承念！’
……
……
……
“嘀——嘀——嘀——”
好吵。
唐承唸的耳邊不斷傳來非常嘈雜的聲音。
當然，那聲音其實很單調，也不像是一個人碎碎念時的那種嘮叨，有些像是機械發出來的聲音，可是，在安靜的環境裡，它就顯得特別的嘈雜。
唐承念估量了一下那聲音距離她的長短，一伸手就把那東西給揮到了地上。
“砰！嘩啦啦……”
那東西果然不叫了，但肯定也摔碎了。
做完這一切，唐承念準備繼續睡一會兒。
她已經太久沒有這種困頓的感覺了，自從有了修爲以來，她會累，會困，但也絕對不會累和困到這種程度。這對於她來說，簡直就是一年不休息纔會有的結果。
“啊！！！是誰幹的！！！”
又有人在尖叫了。
唐承念不耐煩地掀開被子坐起來：“不要吵了！讓我安安心心地睡一覺好嗎？”
“啊——！！！”
還尖叫個沒完了？
唐承念瞬間就恢復精神睜開了眼睛，因爲她一定要看清楚這個吵吵嚷嚷的女人到底長什麼模樣！大家山水有相逢！
結果，唐承念一睜開眼，就看見了一個護士。
這護衛手裡還提着一個藥瓶，看起來是要給誰換的……
唐承念左看看右看看，最後把目光集中到了自己的手背上。
好像有點痛？
“呃，怎麼出血了？”唐承念嚇了一跳，往旁邊一看就發現旁邊還躺着一支孤零零的針頭，針頭連接着輸送管——藥瓶——吊架。難道這護士是來給她換藥瓶的？不對？護士？唐承念頓時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亂，無數記憶都交織在了一起。
修真界……天象極奠……前世……
……與其說是前世，倒不如說是現實？
護士已經尖叫着跑了出去：“2號牀的那個植物人醒了！”
唐承念舔舔嘴脣，無奈，只好自己在旁邊的抽屜裡翻，手背的血還在拼命涌，你就算要通知人也得先給我處理一下針孔吧？不過，畢竟是一個植物人甦醒，會嚇成這樣，也在情理之中，嗯。唐承念找到了棉籤，給自己止血，繼而又有些恍惚。
難道，那個植物人是說她？
她成了植物人？
沒一會兒那個護衛就拖了個醫生過來。
後頭還烏泱泱跟着一大羣人。
這一次，唐承念沒有再看到醫生的名字，也沒有看到護士的名字。
那種能夠直接看到人家頭頂上的名字的特|權，似乎已經消失了。
修真界裡的事情，唐承念也慢慢想了起來。
鳳梟……
商氏族……
商六甲……
她在修真界裡屬於唐承念這個人的人生中聽到的最後一句話，竟然來自看守者，真可惜。也不知道若是商六甲得知她死了，會做什麼。是先嚇一跳？還是先替她難過一場呢？或許什麼都來不及，因爲鳳梟復生了，她現在應該期待他從鳳梟手底下逃出去纔對。
鳳梟對商六甲的仇恨值可深得很呢。
若是他落到祂手上，可不會有她這麼好的結局了。
說實在話，在鳳梟手中，能得一個痛快的死，已經是幸福。
只是她覺得可惜，第一次告白之後沒幾天就死了。
不，豈止可惜，簡直可悲啊。
“你好，我是你的主治醫生，我姓陸。”陸醫生的語氣溫溫柔柔的，的確能夠讓人很容易被他安慰。
只是現在唐承念能重新活過來，慶幸都還來不及呢，哪裡需要有人安慰？
“陸醫生你好。”唐承唸的眼睛掃到另一邊的牀頭櫃，那上面擺了一面鏡子。
難不成是她的看護用的？
不過唐承念還是伸手把它拿了過來，照了照自己的臉。
仍然是前世那張臉。
她真的不是在另一個地方重生了，她回到了這一世。……只是，這一世的她，又還有什麼呢？唐承念茫然地想到，便發愣起來。
陸醫生很有耐心，他明白，這種受過創傷的病患，是很容易走神。
何況她還是剛剛甦醒的植物人！發呆多久他都能等，只要她別再睡過去。
唐承念愣了一會兒，纔想起旁邊還站着這麼多個人呢，一直冷落他們也不好，因此趕緊轉回頭來，朝陸醫生笑了笑。
算了，撿回一條命，就夠她慶幸了，好歹是第一世，就算……
至少她又活了。又或許，雲澤大陸的那段經歷，纔是南柯一夢呢？
這一世的她，沒有明月倩的基因，只是中等偏上的清秀臉龐，因此，陸醫生雖然見她笑了，也沒愣，只是很平常地問起了他準備好的問題。
“你現在能不能想得起你自己的名字？”陸醫生拿着個小本子，問她。
唐承唸完全沒有遲疑地回答：“我記得，我叫唐念。”
她已經醒來了這麼久，該想起的，早就想起了，等照完了鏡子，該明白的，也全都明白了。
上輩子的她，名叫唐念，是一個普通人。面容不至於扔進人堆裡找不着，但很難引人注意，但至少熟人能夠從人堆裡搜索出她來。她起碼也算是一個清秀佳人，人生中也收到過兩三封情書，也曾經在高中時得到一個人的告白。向她告白的那個人，成了她的男朋友，是她的初戀。
他的名字叫章圍，筆名愛念者，正是《霸執雲澤》與《霸執雲澤2》的作者。
唐承念一想起他來，就問起了他的消息。
“章圍呢？”
陸醫生一愣，大約是沒想到睡了這麼多年的病人一甦醒問的第一個問題竟然就是這個。
唐承念見陸醫生還沒說話，補充問道：“他現在怎麼樣？”
陸醫生還在猶豫自己要不要說實話的時候，唐承念又說了一句。
“他是不是死了？”
得，再裝死也不行了。
陸醫生不能再避而不答，只好點了點頭，說道：“對，他已經死了。那天你們兩個都喝了藥，你成了植物人，他搶救無效，當天就死了。”
“我沒喝藥。”唐承念忽然說。
“啊？”
“他硬灌的。”唐承念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