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含章進了內室,見一個太醫正在把脈,北威侯坐在牀頭的凳子上,葛若衣站在牀邊伺候。
“胎相有些不穩,幸而還未有滑胎的徵兆。”太醫把完脈,沉吟片刻道,隨即開了個安胎的方子。
慕含章走到近前,見邱氏躺在牀上,臉色有些發白,額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娘,還難受嗎?”慕含章在牀邊坐下來,接過葛若衣遞過來的帕子,給她擦了擦額上的冷汗。
“好些了。”邱氏的聲音有些虛弱,不過吐字清晰,手掌溫熱,應當暫時無礙。
“好端端的怎麼會動了胎氣?”慕含章轉頭問太醫。
安胎藥是姜太醫開的,一直是葛若衣親手熬製,而吃食上更是精心,因爲邱氏三個月的時候害喜厲害,慕含章特意把王府的廚娘調了一個來邱氏院子裡的小廚房,專門給她做飯。
太醫是北威侯臨時找來的,對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甚清楚:“夫人只是受了驚嚇,並沒有吃錯東西。”
受了驚嚇?慕含章垂眸看向坐在牀頭的父親。
北威侯嘆了口氣:“沒事就好,去按太醫的方子抓藥吧。”這話是對着葛若衣說的,但她接過方子並沒出去,而是把方子遞給了慕含章。
慕含章拿着看了看,與姜太醫開的方子基本沒什麼差別,個別藥材略有出入,應當是個溫和的方子,也就是說問題並不嚴重。
太醫收了北威侯給的謝禮,朝慕含章行了一禮便離開了。走到外間看到景韶在主位上坐着,只得又上去行禮。
“怎麼樣了?”景韶問道。
“側夫人並無大礙。”太醫老實答道。
北威侯夫人聞言竟是鬆了口氣,景韶看了她一眼,總覺得這事有些蹊蹺。
“好好的怎麼會受驚?”慕含章握住孃親的手,溫聲問她。
邱氏抿了抿脣,方纔的事着實驚險,如今兒子來了,她才覺得找到了靠山,心緒安定下來,覺得腹部的疼痛也減輕了不少。但兒子這樣問,她卻是不能說,只是搖了搖頭:“孩子沒事就好。”
慕含章蹙眉,擡頭詢問北威侯。
“你娘在花園裡散步,差點跌到水塘裡,幸而這個丫頭機敏,纔沒有釀成禍事。”北威侯也是聞言趕來的,具體是怎麼回事還沒來得及詢問,只能把知道的說了出來。
“若衣,怎麼回事?”慕含章冷下臉來,“我說過多少遍,一定要寸步不離的跟着!”
葛若衣聞言立時跪在地上:“奴婢該死,沒能照顧好側夫人,只是大少爺突然衝出來,還推了側夫人一把,奴婢來不及制止……”
屋裡一時沉靜下來,慕含章垂目不語,北威侯一愣,怎麼還有慕靈寶的事?這話剛纔回稟的下人可沒有跟他說,而這丫頭也是這會兒才說出來的。
“你剛纔怎麼不說?”北威侯有些尷尬,這般說來好似是他故意瞞着似的。
“娘,你先睡會兒,等藥煮好了我來叫你。”慕含章不再多言,拉過被子給邱氏蓋好,邱氏睜着一雙美目看他,知他是要出去處理這件事,雖然她不想惹事,但今日的事實在是讓她害怕,抿了抿脣,最後選擇了沉默。
北威侯也安慰了幾句,這才帶着慕含章和葛若衣出了內室。
“內宅小事,還勞煩王爺跑一趟。”北威侯沒料到景韶也在,忙上前行禮。
“這可不是小事。”景韶皮笑肉不笑地說,招呼自家王妃過來跟他坐在一起。
“怎麼沒看到大哥?”慕含章冷着臉,走到景韶身邊去,在主位下首第一個坐了。
“靈寶他身子還未恢復,剛受了些驚嚇,我讓他回去歇着了。”北威侯夫人忙道。
受了驚嚇?慕含章聞言只覺得好笑,他撞了孕婦,自己卻受驚,他倒是被孕婦還嬌貴!藏在袖中的手漸漸握成拳,今日的事絕不能就這麼算了,若是就這麼含糊過去,以這羣人不知收斂的性子,孃親肚子裡的孩子定然不能平安降生。
“他受什麼驚?”北威侯在另一側的主位上坐了,聞言一拍桌子,這老來子他很是珍視,天天盼着這孩子出世,“把世子給我叫過來。”
下人領命而去,北威侯夫人知道這事漏了,狠狠地瞪了葛若衣一眼,對方卻置若罔聞,垂首斂目地站在慕含章身後,擺明了人家是王府的丫頭,不受她管制。
杜氏覺得形勢對她們母子十分不利,手中的帕子來回翻攪數次,斟酌着措辭開口道:“侯爺,靈寶也是無心的,定是沒看到不小心給衝撞了,索性孩子沒事,但也該讓他來給妹妹陪個不是。”
三言兩語就把事情給推卸了,說的好像自己很是大度,讓無辜的世子來給一個側室賠不是。
坐在上位的三人卻是沒一個接話的,北威侯不理她,另外兩人更是懶得與她爭辯。
慕含章垂目不語,聽說慕靈寶在牀上萎靡了兩個月,如今能下地走了。慕含章近來都沒有見過他,但這事想來也不可能是什麼意外,邱氏對孩子向來是極爲呵護的,走路都小心翼翼從不往狹窄光滑的地方走,葛若衣也一直在身邊跟着,慕靈寶是廢了而不是瞎了,怎麼可能看不到兩個大活人?
景韶緩緩地喝了口茶,絲毫沒有不摻合人家內宅之事的自覺,一言不發地坐着,擺明了要給自家王妃撐腰。
等了許久也不見慕靈寶來,卻是等來了另一位太醫,正是景琛派人去請的張太醫。既然來了,自然不能拂了睿王的好意,北威侯便叫人帶着又去給邱氏看了一下。
張太醫進去一會兒,慕靈寶才慢吞吞的進來,那漫不經心的樣子看得北威侯立時火冒三丈:“逆子!爲父叫你過來,你在磨蹭什麼?”
看到慕靈寶,慕含章着實嚇了一跳,原本那個略微發福的胖子,如今瘦得兩頰都凹了下去,眼神空洞,看到他的時候,快速閃過一絲怨毒。
“慕含章!”慕靈寶看見他,立時來了精神,三兩步衝到他面前,伸手就要去掐他脖子。
“你幹什麼?”景韶豈會讓他得逞,擡手握住他那沒什麼力氣的手腕,略使個巧勁就把他摔了出去。
慕靈寶跌到了地上,快速爬了起來,指着慕含章道:“是不是你?是你讓人把我扔到河裡的,是不是你!”慕靈寶的聲音不復以往的中氣十足,音調變得有些尖銳。
景韶把身邊人摟到懷裡,輕輕拍了拍,好似怕他嚇到一般。
慕含章立時掙開,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轉而看向慕靈寶:“大哥這是怎麼了?”
北威侯夫人忙上去拉住慕靈寶:“嚷嚷什麼?我問你,方纔側夫人滑倒,你怎麼不去攙扶,還自己跑了?”邊說邊偷偷掐了一下慕靈寶的腰窩,示意他順着自己的話說。
“母親,兒子方纔聽聞,孃親可不是自己滑倒的。”慕含章緩緩開口道,聲音不大,卻足以讓衆人都聽到。
“怎麼,你是想說是你大哥推的不成?”北威侯夫人豎起眉,轉頭瞪着慕含章,這孝悌擺在那裡,她就不信慕含章能把指責自己嫡兄的話說出口。
慕含章抿脣,這話他的確不能說出口,與難纏的婦人爭辯只會讓這件事越攪越亂,深吸一口氣,在景韶身邊坐了下來,今日這事不管他們怎麼胡攪蠻纏,都必須說個清楚。
正在這時,進去把脈的張太醫跟着丫環走了出來,略交代了一下情況,基本與方纔的太醫說的相同。
景韶悄悄握了握自家王妃的手,看了看臉色有些青白的慕靈寶,微微眯起眼道:“這位張太醫是二皇兄請來的,醫術精湛,方纔聽聞世子受了驚,不如順道給看看。”
“不,我沒病!”慕靈寶的身體狀況他自己十分清楚,自然不肯給任何太醫看,聞言立時大聲反駁。
慕含章明白了景韶的意思,開口道:“大哥宅心仁厚,自然不會做出推庶母下水的事,但大白天的看不清人可不是小事……”話未說完,只是略帶爲難地看向北威侯。
北威侯也覺得慕靈寶有些不對勁,一進來就大呼小叫的:“勞煩太醫給世子看看。”
“滾開,別過來!”慕靈寶尖叫出聲,見那鬍子花白的太醫上前來,就掙扎着向後退,看着有些癲狂。
張太醫看了一眼景韶的表情,沉吟片刻道:“恕老臣直言,世子如此行狀,只怕是得了魘症。”
此話一出,滿屋的人都倒抽一口涼氣,所謂魘症,委婉的說是中邪,說白了就是瘋了的意思。
“不可能,”北威侯夫人立時大聲叫着,把慕靈寶拉到身邊,“靈寶只是受了驚嚇,太醫給開個安神的方子吧,喝兩天想必就沒事了。”
“父親,若真是魘症,眼下孃親還有身孕,聽聞大哥房裡的小妾也快生產了,這一次意外倒也罷了,以後若是還有……”慕含章蹙眉,低聲對北威侯說道。
“慕含章,你胡說什麼!”北威侯夫人臉色很是難看。
“讓太醫給看看,才能說是與不是。”景韶往自家王妃的方向側了側身,防止一個兩個的發瘋傷到他。
張太醫收到景韶的暗示,便又上前走了兩步,伸手就要去抓慕靈寶的手,慕靈寶頓時大吼一聲:“滾開!”推了走到面前的太醫一把,奪路而去。
“攔住他!”北威侯意識到不對,忙叫家丁攔住慕靈寶的去路,自己跟着跑到院中,一把將他捉住。慕晉知道慕靈寶廢了之後很是萎靡,見到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就來氣,也就一直沒管他,誰知十天半個月沒見,怎麼就變成這幅癲狂的樣子了?
北威侯府雞飛狗跳的鬧騰了大半晌,最後北威侯做主將世子暫時關到他的院子裡,在邱氏生產之前不得放他出來,還叫太醫開了一堆寧心安神的方子,讓他正妻看着他每天喝藥。
杜氏哭哭啼啼的去陪着兒子,北威侯似是又蒼老了許多,景韶兩人走的時候也只是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
慕含章也不是定要北威侯怎麼處置慕靈寶,只要能保障孃親的安危便知足了,回程的路上卻是一直沉默不語。
“累了靠着我歇歇,一會兒就到家了。”景韶用下巴蹭蹭懷中人的頭頂。
“我沒想到慕靈寶會變成這樣……”慕含章抿脣,這次的事看來對慕靈寶打擊甚大。
“不過是咎由自取,”景韶把讓往懷裡摟了摟,“你小時候廢了筋脈,都沒有自暴自棄,他不過是失了點樂趣,四肢筋脈都是健全的,不想着振作起來報仇,只知道對着老弱婦孺發脾氣,沒什麼只得同情的。”知道自家王妃心軟,但慕靈寶這種人,你對他手軟他也不會感激你。
慕含章微微頷首,事情已經發生了,再想這些也沒用,如今只要保護好孃親就是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小勺:君清不怕,爲夫給你撐腰
含章:……你別添亂就行
小黑:咴~哼唧(宅鬥什麼的好無聊,我已經淪爲背景了,快點上戰場,要正臉!)
小黃:哇唔!哇嗚嗚嗚!!!(獅子頭!要啃獅子頭!)
答應讓小黃出來賣萌而未遂的作者表示,馬語比較簡略,嗯!
謝謝:白月如霜、冷夢棠、甜甜的腐宅族、果媽、bluefish、阿痛痛痛痛痛∑(。Д、瓜瓜、蜉蝣?幾位大人的地雷~╭(╯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