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包大人派的是四個人, 但是總有人是要一同去的。展昭要去,丁月華必然也要去。顏查散要去,龐飛燕吵着鬧着非要去。於是乎, 揚揚灑灑六個人踏上了去大名府的路途。一路上, 龐飛燕喋喋不休, 數落着上次去松花府的事情。揚言說, 這次要是有誰再忽略她這麼一個大活人, 她就要與其鬥爭誓死不休。
顏查散撫額。他到底是爲什麼要收龐飛燕爲徒啊……
龐飛燕看衆人但笑不語,張了張口,有繼續說下去的趨勢。白玉堂將大開的摺扇在她眼前一晃, 冷不丁來了一句:“龐飛燕,你可怕鬼?”
龐飛燕一愣, 隨後大咧咧說道:“開玩笑, 我要是怕鬼我還跟着你們去幹嘛!”
“呵呵。”珍珠呵呵一聲, 說道:“我想,即使是一件平常小事, 龐姑娘也會跟着去的。”
白玉堂看了珍珠一眼,撇嘴笑着附和她的話。“是啊,這鬼啊……聽說是很恐怖的,希望到時候,龐姑娘真的別怕。”
龐飛燕瞪了白玉堂一眼, 然後指着珍珠說道:“她一個不會武功的怕鬼才比較可能好不好!”
顏查散拍下龐飛燕指着的手, 說道:“飛燕, 莫要無禮。”
“師傅……”龐飛燕嘟着嘴表示委屈。
白玉堂走至珍珠身邊, 湊近她輕輕問道:“小珍珠, 怕鬼麼?”
溫熱的氣息沾上她的皮膚,她只覺得身體有些發顫。轉過頭看向白玉堂, 對方的面容近在咫尺。珍珠趕緊又轉回低下頭,回道:“怕。”
聽見珍珠如此說,展昭朗聲說道:“這鬼怪之說,純屬子虛烏有。各位心存正氣,莫要相信便好。”
要是沒有正氣呢?珍珠很想問。
白玉堂看着展昭笑:“是啊,不必擔憂。反正……展貓兒說是要護珍珠周全的呢。”
展昭漠然點頭,他身邊的丁月華臉色有些不自然,看了一眼白玉堂並未說話。
白玉堂挑釁地看了眼丁月華,然後看向自己身邊的珍珠,低低說道:“若是怕,只管站在我身後就好。”
珍珠心中一動,微笑着點了點頭。
顏查散看着此景,心中黯然。
龐飛燕不高興了,說道:“你們真是差別對待!”然後看向顏查散,嘟着嘴軟糯糯地說,“師傅……”
顏查散無奈,扯着臉笑笑:“顏某不會武功。”意思就是無法護你周全,也無法讓你躲在身後。
龐飛燕聽了此言,非但沒有不高興,反而雀躍起來:“那師傅,飛燕護你周全。”
顏查散笑着搖搖頭,說道:“爲師不怕。”
“真的?”龐飛燕不信。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話語淡然,一身正氣。
珍珠看向顏查散,對方的視線正好也轉向她。兩人對視,顏查散竟是慌亂地低下了頭。
看着顏查散低頭,珍珠又轉回。
垂頭,靜思。
顏查散說的沒錯。不做虧心事,便不用怕。可是,她真的怕……是做的太多虧心事,還是對這羣人有所隱瞞……
白玉堂見珍珠神色黯然,不由得擔憂道:“怎麼了?”
“澤琰。”低着頭,輕聲喚着。
白玉堂心跳快了幾分,只看着她。
“莫要丟下我。”
莫要丟下我……
雖是不解她爲何如此,但是她這五個字卻是直擊他心中的柔軟。
勾起嘴角,在她耳邊輕聲回道:“永遠不會。”
*
是夜。
黑暗的天空中,月亮獨掛。卻也是被雲朵遮住光彩,暗淡微光。
微微的光透過樹葉細縫灑下,在地上印下深深淺淺的斑駁。冷風一吹,樹葉啪啪作響,地上的晶瑩點點混作一團,雜亂無章。一片綠色隨風揚起,在空中飛舞。冷風驟大,綠葉被吹得往前而去,然後落入一片黑暗,新生的綠色變得暗黑冷然。
而這一片巨大的黑暗,便是大名府的凶宅。
月光躲入雲層,周圍的一切變得漆黑。這一處宅子巨大的陰影籠下,顯得格外壓抑。門口的白色燈籠動了動,然後有些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
“澤哥,這兒有個荒宅,我們進去歇息一下吧。”軟軟弱弱的女子聲音。
隨着她的聲音落下,一個低啞的男聲發出。“柔兒,趕了一日的路了,你也累了吧。這麼一處荒宅你怎麼能好好休息,不如我們再走走找一處客棧歇下吧。”
彎月從雲層處竄出,有光灑下。暗黑的大宅前,有兩個身影停駐。
“沒事,澤哥,我們哪有那麼多銀兩。”女子拉了拉身邊的男子,然後將頭埋在他的胸前,低聲說道:“只要有你在,什麼都沒有關係。”
男子嘆了口氣,伸出手拂了拂女子的頭,心疼地說道:“苦了你了。”
相擁了一會兒,男子便帶着女子往大宅門前走。
透過月光,可以清楚看到屋頂積得厚厚的蜘蛛網。男子一手將大門推開,“吱呀”一聲,讓整個寂靜的夜都忍不住一顫。
“奇怪,這門上倒是沒有什麼灰塵。”男子奇怪地說道。
女子挽着他的手笑了笑,說道:“這裡肯定經常也有其他人借宿啊。”
“說的也對。”男子也笑。
兩人相扶着進了大宅,陰暗的房裡似乎籠了一層霧般,將一切都籠的朦朧。
男子看着此景,問身邊的女子:“柔兒,你怕不怕?”
“有你在便好。”
溫馨的情話,此時的黑夜似乎也不那麼恐怖。
男子會心一笑,心口一股暖流。
寒光刺眼。
男子一愣,眼角剛剛有一道亮光晃過。他看向那處,卻是什麼也沒有。心中忐忑,看了一眼懷中的嬌小人兒,他將心思放下,環着她往宅裡走去。
兩人從包袱裡拿出些衣物,在大堂鋪好,便相擁着坐下。
一陣微風拂過,帶着一股腥腥的味道。
男子微微皺眉,環視四周。
“這是什麼味道啊?”女子皺着眉問。
男子撫了撫她的秀髮,隨意回道:“沒事。”
突地,又是一陣白影從眼角飄過。
男子趕緊正眼看去,這一次,他完完整整地捕捉到了這個白影。
長黑的毛髮披着,遮住了臉龐。
一身白衣在黑夜中格外顯眼。
男子一驚,一眨眼,那白影竟生生的消失不見。
男子驚得站起,女子疑惑地問他:“怎麼了?澤哥?”
“走!我們走!”男子趕緊拉着女子就要往外走,連自己的包袱都不顧拉。女子想要回去收拾一下,男子卻是不放手。
疾步走到門口,男子的腳突然頓住。
男子驚恐地往下看去,就見一直蒼白的手抓着自己的腿。女子也是看到了的,驚得大叫。“啊……鬼啊!鬼……”
叫着叫着,渾身都忍不住哆嗦了起來。
那男子面色蒼白,眼睜睜地看着那蒼白的指骨深入肉裡,鮮血噴流,血腥味在空氣中漫開。他深覺自己無法脫身,看了眼嚇得無法動彈的女子。雙手用力,將女子狠狠一推,推出門外。
與他這個動作同時的,還有那隻手。
不,不止一隻手。
那個白影,順着男子的身體慢慢往上爬,然後趴在他的肩頭。
“嘿嘿……”
詭秘的笑聲。
女子被倉皇地推出,她驚慌地看向門口的男子。只見對方的喉嚨已經被白影的黑髮深深地纏住,隨着白影的笑聲,男子的身體開始逐漸腐壞,鮮血直流。流出後,他的鮮肉卻又是消失不見,連骨頭都未見。消失之處,粉末隨着腥血跳躍,似乎是□□都化爲了粉末,不再健全。
“快走!快走……”男子艱難地從口中發出聲音。“啊!——”
黑夜裡,男子的腹部被腐蝕挖空,猶見他身後的白色影子。不過,這影子也部分被鮮血染紅,紅的格外鮮豔。
空氣中,都是血的味道。
“澤哥!”雖然害怕,她卻是不忍如此離開。
縱使男子的身體已經變得殘缺,但卻還是她最愛的人。
腳步有些麻,她卻還是想往裡走,想要抓住那個男人。那個男人,用盡身上最後的力量,伸出快要被腐蝕消失的手,將門重重關上,讓女子隔在了門外。
有幾滴血隨着重力甩出,映在那女子淺色的衣襬上,沒入那深色的瀝青地中。
“啊——”大宅內,淒厲地慘叫聲劃破天際。
然後,虛無。
然後,無聲。
大宅裡,寂靜得只剩下樹葉煽動的聲音。
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只剩門口的女子,趴在地上抽泣着,顫抖着。
月光依舊暗淡,拂過地上的人兒。
拂過……那片荒宅……
*
天已大亮,幾人剛到大名府雙慈鎮府衙門口,就看見一羣人圍着一個擊鼓的人勸慰。
“唉……姑娘,那宅子去不得啊……”
“那是鬼作祟,這府衙怎麼管的了了。”
“姑娘,你撿回這條命實屬不易,還是趕緊離開這裡吧……”
……
你一言我一語,擊鼓聲卻還是不斷。
總是聲音越來越弱,也不見有罷休的意思。
展昭擠進人羣,只見一個頭髻糟亂,衣衫染血的女子無力地擊打這大鼓。她面上淚流不止,神情卻是呆滯。
丁月華將她手中的擊鼓捶奪去,那女子本要搶回,見丁月華幫着她擊鼓才收回了手。
鼓聲有力,咚咚震耳。
府衙卻是大門緊閉,沒有一個人出來。
圍觀地鄉親看見展昭這些外地人,無奈地說道:“別擊鼓了……衙門不會管這個事的。”
“管也管不着啊!”
“鬼誰能抓得住呢。”
……
聽着這些人的聲音,那女子哭的更加悽慘了。
顏查散走進人羣,其他人隨後。顏查散俯身問那女子:“姑娘爲何擊鼓?”
那女子看了眼衆人,然後緩緩說道:“我的夫君……夫君被鬼害了……”
“鬼?”顏查散微微皺眉,與幾人對視一眼。“你可親眼看見了?”
那女子緩緩地點了點頭。
白玉堂走至顏查散的身邊,仔細看了看那女子。對方的樣子不像是在說謊,眼珠子轉了轉,然後問道:“既然是鬼害人,姑娘爲何還要擊鼓?”
“我和夫君孤身來到這裡,我夫君又是如此枉死……我別無他法,只能來擊鼓……”
展昭眉頭一皺,說道:“定然不是什麼鬼害人。”
顏查散點點頭,對女子說道:“姑娘放心,我等會爲你討回公道的。”
女子還未說話,圍觀羣衆都是不信,問道:“你們是誰啊,這衙門都不管的事,你們也管?”
顏查散直起身子,看向衆人,緩緩開口。
“我們是,開封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