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三年一次的離國進貢,幾乎都是面見南朝之帝,送上貢品,然後等待着晚宴。
晚宴還是一如既往的安排在聽雨軒,所有的朝臣和使節包括太后都已經就座了,李思思和如妃兩人分別坐在了龍椅的左右兩下側,空置的龍椅,衆人一起等待着九五至尊的到來。
“皇上駕到。”
太監尖利的呼喊,從外至內,似迴音一般。
一襲暗黃的衣衫,帝桀進得門來的同時,空氣裡似乎就帶了一絲壓抑的氣息。
自從兩年前病後,帝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帝崢在朝堂裡的勢力打擊得一絲不剩,那時南朝受損嚴重,幾乎失去了一半的朝官,政事幾乎陷入癱瘓狀態。
兩年的時間,帝桀穩定了朝堂,南朝渡過了這個難關,三王爺帝崢早已不知去向,這本該是讓所有人都欣喜的事情。
可是自從那件事之後,或許是帝崢的事,又或者是皇后的事……總之自從那一年的重病痊癒後,帝桀變得越發冷酷了。
從前他總帶着一絲笑容,深不可測。如今他總是輕抿着脣,眉頭從來都是微微蹙起,無限的威嚴,讓人越發的覺得難以靠近……
甚至只要一接近,便會壓抑得無法呼吸。
原本歡慶的宴會,卻因爲帝桀的到來帶進了一股低氣壓,讓所有人都覺得壓抑。
大家起身行禮,李思思和如妃一起迎了上去,合着道:“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帝桀甚至沒有斜眼,自顧自的走上了寶座坐下,李思思和如妃一樣穿着隆重,打扮精緻,天生麗質加上尊貴的身份,使兩人成了後宮裡最火熱的中心。
可是她們依舊不得帝桀青睞。
“起吧!”帝桀簡短的幾個字說完,大家起了身,李思思和如妃壓住了尷尬的臉色,這纔回了座位。
李思思一襲桃紅色抹胸宮裝,越發趁得活潑靚麗,肌膚勝雪,當初那個單純伶俐穿着粉嫩衣裳的小丫頭已經沒有了。
如今這裡有的,只是位高權重的李氏正妃。
曾經家大業大的唐家與帝崢聯合宣告破裂,被帝桀迅速的收拾掉以後,雪妃依舊在冷宮禁錮着。唐家就此沒落……
如今唯一能和如妃本家對抗的,便是李府,一品軍機大臣李仲天的嫡女和有着狄天壑義侄女之稱的李思思。
李思思還記得,上次的使節覲見,能有幸和帝桀一起接受朝拜的是李絡歆,當時她還不是皇后。
卻能和帝桀一起接受衆人的頂禮膜拜,坐在了九五至尊的身邊……
如今雖然她沒有得到這份殊榮,可是也再沒有人得到。後位空懸,而能一爭長短的便是如妃和李思思……
只要坐上鳳位,那麼日後便能與帝桀比肩而立,享受這天下最尊貴也是最殊榮的膜拜了。
李思思笑了一笑,看向瞭如妃……如妃也回以一冷笑,兩人心照不宣的別開了眼。
晚宴只進行了一會兒,都是一些客套話,帝桀擡了酒杯,冷冽的表情沒有一絲的柔和,只剩下當初威嚴的霸氣,“爲歡迎離國使節,朕在此敬大家一杯。”
沒有多餘的話,但是衆人都起身了,一杯盡,帝桀放下酒杯起身,“朕還有要事處理,各位就盡情歡愉吧。”
說罷就要走了,也是這時一邊的南朝官員忙起身道:“皇上且慢,聽聞離國丞相冥大人爲皇上準備了歌舞……皇上是否看完再走?”
“是,還請皇上賞臉。”冥御起了身,成功了阻止住了帝桀的腳步。
而許多南朝的官員也一併起身勸阻道:“皇上,冥大人盛情難卻,還望皇上恩准吶。”
大家並不是以爲帝桀走了不好,而是這歌舞乃是如今聞名遐邇的蘇青鸞獻上,蘇青鸞在離國早已經是名滿天下。
南朝的人根本只聞其名不見其人,今日有那麼好的機會……大家都不想錯過!
然而若是帝桀這個主角走了,也許冥御便捨不得自己那心頭肉出來獻舞了,所以怎麼也要留住帝桀的腳步!
帝桀垂眼,只是思考了一秒,勾起了一抹冷笑,“即是如此,朕便看看便是。”說着,帝桀又坐了下來。
冥御示意了一邊的使節,那人馬上便出去安排了。
朝官們個個一臉期待,不由得議論起這個舞姬來了,帝桀單手支腮,垂着眼坐着,像是對任何事情都毫無興趣。
可是他那姿態慵懶中卻又帶着無限的壓迫,像是一隻王者之獅,靜靜的匍匐着,看似慵懶,卻是掌握一切。
舞樂響起,輝煌磅礴的音樂,卻帶着一絲女兒柔情。
舞臺間人未間,卻見無數紅綢自門口飛來,頓時整個舞臺紅紗飛舞,頗有一種仙境之感。
那一襲的紅衣,就算再這漫天飛舞的紅綢中緩緩而現,卻還是那麼的耀眼,讓人無法忽視。
蘇青鸞的玉足光滑的裸/露着,腳踝上用紅繩繫着一串鈴鐺,隨着她的到來,在樂曲中添加了那一絲清脆柔軟的鈴聲。
豔紅的舞衣,露着精緻的腳踝,纖細的腰身,還有青絲垂落處……那雪白的香肩和精緻的鎖骨……
衆人眼巴巴的在一片片紅綢中尋找那一張豔麗的容顏,終於蘇青鸞踏上紅綢飛舞起來時,衆人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卻是見到一雙精緻的眉目和眼角那一襲起舞的紅色蝴蝶……她用紅紗蒙着臉,可是隻看那窈窕的身姿和那雙媚眼裡的風情,便已經讓人的心不由自主的跟着那一隻翩然起舞的蝴蝶盪漾起來。
衆人幾乎都停止了呼吸,連李思思和如妃還有太后都驚訝得睜大了眼睛……
她們從來不知道,有人可以嬌豔如此,就算沒有綻放容顏
,也已經俘獲全場……可那面紗之下……究竟是一張怎樣傾城傾國的臉?
宴會除了舞樂的聲音還有蘇青鸞舞動紅綢的聲音外,再沒有一絲聲音,蘇青鸞轉眸,媚眼看向上座,之間帝桀依舊低垂着眼,甚至一眼都沒有看過。
面紗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蘇青鸞的拉着紅綢飛起,空中的她如天女散花一般的旋轉了起來。
豔麗的紅衣,炫目的舞蹈……仙女一般窈窕的身姿……
安靜的宴會上突然傳來了一陣陣驚訝的抽氣聲……然後又恢復了平靜,衆人都屏住了呼吸,好像怕自己的呼吸聲會打擾這下凡塵的仙子一般。
帝桀垂着眼,撥動着手指上的玉扳指,雖然沒有看,可是所有的動靜都逃不過他的耳朵,從來沒見過那麼熱鬧……又那麼安靜的晚宴。
人羣沒有一絲的聲音,若真是跳得好,爲什麼連鼓掌也沒有?若跳得不好,爲何卻能讓所有人呼吸都小心翼翼?
冥御是除了帝桀以外,第二個沒有看舞蹈的人……因爲他看不到。
只是悠然的倒了一杯酒……酒杯是三鼎的青銅酒杯,和桌子上的玉杯一點不相稱,可是沒有人注意到。
蘇青鸞旋轉起舞,整個人都是掛在空中的,冥御的酒杯突然就朝她飛了過來,帶起一陣凌厲之風……
也就是這一陣風,讓帝桀有些吃驚的擡起頭來,以爲出現了什麼亂子,可是也是在他擡頭的同時,舞臺上一片紅綢飛舞中的人兒……
那面紗被這一陣風吹落了,露出了那絕世的容顏,若不是那眼中的嫵媚,若不是那笑容百媚千嬌,若不是那眼角一襲紅蝶飛舞……
所有的人都被嚇了一跳,就算兩個人明明那麼的不一樣,可是卻還是讓所有的人同時想起了一個人!
李絡歆!
有人臉色發白,有人嚇得跌坐在地……有人酒杯掉落,有人目瞪口呆。
李思思幾乎從椅子上滑下,若不是一旁的小宮女們扶住了,她許就滾到了地上……如妃臉色煞白,太后目瞪口呆……
而那媚笑着的人兒依舊飛舞着,用嘴咬住了那滿滿的一杯酒……她一個旋身,雙腳釦住了房樑上吊下來的紅綢,以一個倒掛的姿勢朝着帝桀飛舞而去。
帝桀早已經在那個時候忘記了呼吸……一樣的容顏,不一樣的笑容和美麗。
他的手一片冰涼,狠狠的抓住了純金的龍頭扶手纔沒有跌倒……可是他的眼睛再也移不開那個身影。
他的嘴脣甚至他的心……都微微的顫抖了起來。
無數次的夢裡相見,甚至有時一不留神,她的倩影就會鑽進他的眼內……可是沒有一絲那麼的清晰,那麼的真實。
蘇青鸞似風一般的靠近,帝桀甚至沒有一絲的動作……因爲這就像他無數的夢境,無數次的幻覺,只要一靠近……就馬上會破裂,她就會不復存在。
蘇青鸞的嘴咬着酒杯,倒掛着飛舞近前,那麼穩……那麼準的,將酒杯湊進了帝桀的脣,然後輕輕一揚,一杯醇香的酒……就這麼嘴對嘴以一個酒杯渡了進去。
酒下喉嚨,一陣火辣的觸感!那麼的真實,那麼的真實!
帝桀甚至聞到了她身上的一陣香氣,他的手不聽使喚的,顫抖着伸了出去,那麼真實的伸了出去……
也就是他伸出手的同時,蘇青鸞緩緩的離開了……
那張豔麗的臉,日思夜想的容貌,在漫天飛舞的紅綢中,就那麼虛幻的一點點遠離……就像她眼角那一隻蝴蝶一樣,突然飛離而去……
“不!”帝桀突然驚叫出聲,起身一把抓去,抓住了蘇青鸞的衣袖一角……因爲力度過大,‘嘶’的一聲,那原本就輕薄的絢麗舞衣整個袖子連同胸前一塊都被扯了下來!
因爲蘇青鸞掛在紅綢上的緣故,紅綢盪開……她跟隨着離去,而因爲衣服的突然破裂,這一驚嚇,嚇得她雙腳突然一僵,從高高的空中跌落……
墨色的身影那麼及時的飛來,一把接住了下落的柔軟身子抱進了懷裡。
蘇青鸞的舞衣破了,露出胸前大片的雪白肌膚,還有紅色的肚兜……她一落進冥御懷中,就慌忙的擠了進去,冥御的大手一揮,已然將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她的身上。
蓋住了那絢麗的身影……
衆人驚魂未定的看向帝桀……只見他站在原地,手裡還捏着從蘇青鸞身上扯下來的布料。
他滿臉的不可置信……因爲他居然觸碰到她了!那不是夢境,也不是幻覺!真的是她……
手中柔軟的衣料提醒着他,一切都是真實的。現在他看到的那個女人,依偎在冥御的懷裡,雙頰因爲剛纔的羞憤微微的泛紅……
她死死的抓着冥御的衣衫,冥御將她放了下來,然後出聲道:“皇上,是青鸞哪做得不對嗎?皇上何必如此羞辱人?”
帝桀沒有反映,只是看着站在冥御身後的蘇青鸞,她透過冥御高大的身軀,看向帝桀吃驚的臉,然後笑了起來,無比的炫麗。
“歆兒……你是……歆兒……”帝桀顫抖着說出了大家的心聲,衆人大氣也不敢出,只有愣愣的將眼神在帝桀和蘇青鸞的身上來回的掃視。
冥御皺了皺眉頭,冷笑了起來,這時倒是蘇青鸞從冥御的身後站了出來。
她穿上了那寬大的墨色衣袍,可是卻擋不住她豔麗的面容和旖旎的笑容,她的眼微微彎曲着,看着一個人的時候,就像能勾魂一般,她抿脣一笑,嬌聲道:“皇上說,奴家是誰?”
連聲音也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帝桀丟掉了手中的布料,幾步下得臺階來,可是冥御卻一點不客氣的擋在了蘇青鸞的身前。
蘇青鸞伏在冥
御的背上,透過他的肩膀看着一臉鐵青的帝桀,笑道:“皇上這是做什麼?奴家雖然是一個卑賤的舞姬,可是奴家是丞相的人,皇上難道還想明搶不成?”
丞相的人。
帝桀的心突然一痛,他踉蹌着後退了兩步,清醒的看到了那個有着奪目笑容,風情旖旎的蘇青鸞。
不……不是她。
她從來都是淡雅的,如蓮一般的清新,如月一般的清冷。
沒有這麼的火熱,沒有這麼的豔麗……甚至沒有這麼的風塵。
“你到底是誰?”明知道不是她,可是帝桀卻還是無法將眼從她臉上移開,他看着她……明明她和李絡歆有那麼多的不同,可是卻又那麼的相同。
“奴家蘇青鸞。”蘇青鸞行了一禮,然後冥御接着道:“青鸞是冥某在離國帶來舞姬,皇上有何賜教?”
“蘇……青……鸞。”帝桀喃喃的低語了一聲,看到她挽着冥御的手,看她靠在他的肩上,突然覺得……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朕要她!”那麼堅定又冰冷的話語,那麼霸道的態度,沒有一絲懇求的意思。
冥御波瀾不驚,蘇青鸞卻捂着脣笑了起來,然後上前,將臂膀掛在了冥御的脖頸上,湊近了他的身體,幾乎整個人都掛在了冥御的身上。
火熱的態度讓人覺得她是真的和李絡歆是兩個人。
可是她的媚眼一勾,看向了帝桀,“奴家說過了,奴家是丞相的人,可不是說要就要的……”
冥御很配合的伸手攔住了她的腰,然後她靠在了冥御的肩窩上,撅嘴道:“奴家的要價可是很貴的。”
“沒有朕得不到的人!”帝桀的眸子冰冷,幾乎已經從剛纔那一瞬的失神清醒了過來!明明他已經清醒了,明明已經明白了!
可是他的行爲卻由不得他自己!他的心火燒火燎的痛,看着她的手摟着別人,看着她嬌小的身軀被別的男人抱在懷裡……看着她口口聲聲的道,她是別人的人!
心裡不知道爲什麼,有一種憤怒!有一種非要她站在他身邊,非要她只屬於他的衝動,那衝動越來越濃烈,幾乎控制了他的身體和他的心。
“大人……這可如何是好?”蘇青鸞微微的蹙眉,看向了冥御。
冥御勾起了笑容,“我說過,你若不願意,誰也勉強不了你!”
這時,看熱鬧的衆人似乎反映過來了,有人憤慨的站起身來,大聲道:“我們皇上開口要的東西,由得你們拒絕嗎?你們離國就算是公主也要嫁來和親的,何況一個舞姬!”
“就是!還敢拒絕皇上!”
“我們南朝的鐵騎……只需一天就能踏平離國……”
大家憤慨起來,帝桀只是站着,等待着蘇青鸞的回答,而李思思和如妃的心都揪在了一起,她們不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誰!
不管是李絡歆還是蘇青鸞!這對於她們來說……都是最最最嚴重的一個威脅!
爲什麼,爲什麼好不容易纔讓李絡歆消失……又來一個蘇青鸞!這個相貌,這個笑容,這樣的風情嫵媚的女人!
比李絡歆……似乎更加的難以對付!
李思思的目光沒有離開過冥御,她的心裡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當初是她要冥御去要了李絡歆的命的,雖然說……李絡歆確實死了,她一直都是這麼堅信的!
可是這個蘇青鸞,偏偏是冥御帶來的!他到底想幹什麼?這個蘇青鸞到底……是誰?
李思思的心顫抖着,渾身僵硬,渾然不覺冷汗已經溼了衣襟……
帝桀沒有說話,憤慨的衆大臣們看見情況不對,也住了口。宮殿內恢復了一片寧靜,幾乎所有的眼睛都停留在了蘇青鸞的身上。
她無奈的皺了皺眉,又看了看冥御,才一臉惆悵的道:“奴家不過一個女人而已……只要大人開心……”
說着,她看向了帝桀,惆悵轉爲了笑意,又道:“奴家說過,奴家的要價很貴的。”
“你要什麼?”帝桀表面平靜的問着,可是心裡卻是一派波濤洶涌……心跳得不可思議,幾乎要衝破他的喉嚨了一般。
蘇青鸞依在冥御的懷抱裡,歪着腦袋,媚眼微微彎曲,那一隻翩然的蝴蝶似乎飛了起來一般,她輕聲卻堅定的道:“皇上認爲,以奴家的姿色,值多少一夜?請皇上出價吧,若是讓大人開心了,奴家也就開心了……那麼也就無所求了。”
這明晃晃的要求,說的是讓冥御開心,而不是讓一個女人開心。
要一個女人開心很簡單,無非是金銀珠寶和男人的承諾。而要一個男人,特別是冥御這種位高權重的男人開心……
有人憤慨的站起身來,指着蘇青鸞就罵道:“一個下賤的女人,居然也敢站在皇上的面前提要求,冥御就是這麼培養你的嗎?”
“以色誘君,冥御你離國是故意找來一個和皇后娘娘一模一樣的人,打算以此迷惑聖心嗎?”
大家異常的憤怒,如妃看着事態發展,冷冷的笑了起來,好!繼續罵,罵這個不知所謂的女人,最好……馬上將他們都趕出南朝!
帝桀突然伸手,所有的聲音都禁止了,他目不轉睛的看着蘇青鸞,看着她媚笑的臉,一字一句的問道:“此話當真?”
蘇青鸞抿脣一笑,卻是勇敢的迎上帝桀冰冷鋒利的眼睛,這是除李絡歆外……第二個人敢這樣迎上帝桀的冰冷的眼睛。
她和李絡歆一樣,雖然眼神不同,可是都一樣的無所畏懼……
帝桀的心一痛,微微的顫抖中,看着蘇青鸞堅定的眼神,那嫵媚的光芒裡那勇敢的神色,她輕輕道:“只要大人開心……奴家就願意伺候皇上,決不食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