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秒還是一副大慈大悲的神仙心腸,這一秒立刻冷臉下逐客令,七葉至今都摸不清這位神君的脾性。撇嘴動了動,居然發現自己除了有些乏力,還真沒什麼事。於是立即裹着被子下地,邊走出去邊道:“神君好生歇息。”
哼,早點伺候好你早點解脫。
“站住。”見她這好像一秒都不想和他呆在這兒的樣子,重華又是一陣莫名的不滿,“本君要喝茶,倒過來。”
“是,神君。”七葉溫順回答,伸出一隻手倒茶端了過去。
“太燙。”重華已經坐起來,一手觸到茶杯就收了回去,連眼都沒睜開。
茶燙就慢慢喝啊,難道還要我幫你吹不成?神君大人你要不要這樣矯情?七葉心裡各種扎他小人,但面上仍舊溫順一笑,道:“那我放這兒晾一下,神君一會兒記得喝,別放太涼了。”
“是誰教你這麼笑的?”七葉正要轉身,重華卻突然睜眼,眼神深冷地望着她。那隻小妖糊弄着小九九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笑。
“啊?”七葉有些反應不過來,自己就這麼隨意一笑也惹着他了?
見七葉一副不知所以的樣子,重華冷哼一聲,“本君會查個水落石出的。”
“額?我不明白神君你說的什……”
“出去。”
七葉白眼一翻,出去就出去,轉身走了出來。
本想回房換身衣裳的,但又怕這莫名其妙的神君會突然找事,裹着被子在外屋桌子坐了一會兒沛兒終於提着藥籃子進來了。
“小姐!”一把衝過來坐下,一臉的緊張,“小姐你的身體還這麼虛弱,怎麼就到外邊來了?是不是神君他欺負……”
“噓……”
七葉指了指裡邊不讓沛兒嚷嚷,小聲道:“我們現在什麼都順着他,讓他的傷早日好了,我們也好早點解脫。”
“可是你的身體……”
“回房裡給我拿一件衣裳過來,這藥我來服侍神君喝下就行了,宮裡沒有侍女,辛苦你了沛兒。”七葉感激一笑。
“小姐你說的這是哪裡話,這是我們做丫鬟的分內事……”沛兒一番唸叨,又叮囑七葉喝自己的藥後才終於轉身回房拿衣裳。
這宮裡很大,她們兩個是凡人,來回自然要費些時間,於是七葉取出自己的藥。跟那碗黑乎乎的東西大眼瞪小眼很久之後她還是不敢動手,下決心端起來的時候碗已經涼了,七葉一眼瞟到桌上的冒着熱氣的茶,毫不猶豫就端了過來。
“你要死在本君房裡麼?”涼涼的聲音從來裡屋傳出來。
額,茶她剛剛喝過了,沒毒。七葉癟嘴又翻了一個白眼,懶得回答他,手下的動作也不停,將茶壺抓起來就要倒。
“你是被火灼傷,這藥是助你恢復神元的,而本君這房裡的茶又是愜意放懷遊放神元的,你去外邊喝吧。”
這神仙居然還在茶裡摻仙法,雖然多了些好處,但失去了茶本源的自然清香,她倒是覺得可惜了。
“多謝神君提醒。”七葉放下茶壺,一時之間不想喝藥也不想喝茶,又知道里邊的人能看到她的一舉一動,於是只好裹緊了被子靜坐發呆,但這種沉默尷尬讓她幾乎連坐都坐不好。而這被子上若有若無的萱草香又讓她熟悉得有些心痛,七葉有些煩躁得捶捶胳膊踢踢腿,坐立不安。
“進來。”
“啊?”驀然響起的清冷聲音嚇了七葉一跳,“神君是要服藥麼?”她本想換了衣裳再服侍他喝藥的。
“進來。”裡邊不答,卻再次催促。
七葉無奈,只好翻了翻白眼走進去。
誰知這神君不知何時已經從小榻移到了牀上,一想到那牀她方纔剛躺過,七葉的臉紅到了脖子根。
“你是慕容城主之女,本君自然不能怠慢,那個小榻便准許你用來歇息。”重華已經放下了那層層的牀幔,擋住了他的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他以爲她方纔坐立不安是身體不舒服嗎?其實那是尷尬啊……
不過神君難得好意,不能拂了他的意,萬事要順着他才能早日解脫,於是七葉一笑:“多謝神君。”
“哼。”層層帷幔的後面回答她的是一聲冷哼。
七葉當做沒聽見,走到那小榻前方一坐下,一股愈加濃郁的萱草香沁入鼻尖,聞之四肢百骸便有一種十分舒暢的感覺。這個味道好熟悉,七葉迫不及待深深地吸了一口。
“哼。”
又一聲冷哼,伴着一股冷風掠過,小榻旁的墨色外袍被隔空抓去,小榻上的萱草香也被悉數帶走。閉眼的七葉皺眉,鼻子循着味道往下,直到鼻尖碰到牀面也再聞不到一絲味道。
“哼,莫要再模仿她,你學不來的。”清冷的聲音自帷幔後傳出,此時就連她裹在身上被子也絲毫沒有了那股味道。
七葉心裡莫名一痛,又覺得萬般委屈。她從未來過天界,爲何會有這麼多的熟悉感?特別是這個宮殿,和那層層帷幔後躺着的那個人,熟悉得讓她畏懼,不敢靠近。
他卻一時以爲她在扮演誰,難道她長得像他的一位故人?
“神君莫不是覺得民女有些眼熟吧?”
重華身體一僵,抿嘴道:“是她教你學這些,派你來本君身邊?”
她?難道神君的那位故人沒死?
七葉心裡一酸,老實道:“民女並不住地神君在說什麼。”頓了頓,又道:“民女自被妖獸重傷甦醒後便失去了記憶,清遙城又是凡間,怎會識得天上的神仙,神君多慮了。”
“她這是要試探本君麼?”
小妖定是看到他與織嵐在一起才氣走的,那夜通過那鏡子說的話,本就是說給織嵐聽的,本想事後尋她解釋清楚,沒想到她竟當真氣走了。現在想來,他那些話雖是假意,但着實過分了。如今派這麼一個女子過來試探他,也不好不可能。
“她何時願意見本君?”見七葉不回答,重華又問道。
“‘她’是誰?”神君一句一個她,七葉莫名的心裡一陣酸脹和微痛。
“與你無關。”重華扔出這一句,不再說話。
七葉被心裡的酸脹撐得難受,這莫名其妙的感覺讓她一陣煩悶,乾脆裹着被子走出去,而神君不再理會她。
正想着自己回房算了,剛打開門卻和抱着衣裳氣喘吁吁的沛兒打了個照面。
“小姐你算得真準,我真想打開門,門就開了呢!”沛兒一笑,走進屋來將衣服放到桌子上,轉頭就去拉那個屏風,道:“小姐你快換上衣裳吧,這大熱天的裹着這厚被子會容易中暑的。”
七葉一想到剛纔自己想要加茶水都被他看到,在這裡換不就是當着他的面換麼?於是一手抓過衣裳轉身出門,邊走邊叮囑道:“你伺候神君服藥,我回房歇息一會兒。”
“可是小姐……”沛兒還要說什麼,七葉卻已經快步走遠了。沛兒對重華始終有一種莫名的畏懼,向來都是小姐服侍他喝藥的,現在叫她服侍,她哪裡有那個膽……
沛兒惆悵地轉身,卻瞥見重華已經喝完了藥正將藥碗放到籃子裡。
“神、神君!”沛兒驚慌地躬身行禮,被神君這麼爽快喝藥的模樣給嚇到了,上次還聽小姐說他如何如何刁難來着。
“本君問你家小姐的事情,你務必對本君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重華擺手讓她起來,負手走到屏風前說道。
“沛兒遵命!”
“嗯,你且只從你家小姐出事前後講便可。”
“是,神君。那日小姐她……”
自在神君房裡那般莫名其妙的心痛和憋悶得慌後,七葉回房換了衣裳又歇息了一番,心裡的難受才稍有緩解。沛兒遲遲不回來,天宮的藥方也還未到,夕陽西下,她只好出門隨意走走藉以散去心裡遲遲不去的煩悶。
在這宮隨意走着,越走卻越覺得熟悉。這時天色將晚,夜幕已經有些黑了,道旁的一棵樹卻隱隱閃着銀亮的光芒,滿樹的晶亮竟比繁星還要炫目。
七葉走過去才發現,那一個個的晶亮竟是圓黃圓晃的小果子。擡頭望着那晶亮中的枝椏,恍惚中竟好像是神君坐臥在上面,驚世的神顏,嘴角的弧度,還有和這果子一樣晶亮炫目的眸子。
“你是要偷吃本君的果子麼?”
剛停在旁邊一株常青樹樹冠上的阡孌正要飛身下去,卻有一個墨色身影比他早了一步。
重華的這話讓七葉又是一陣恍惚,似乎這話,她也曾在哪兒聽過?
見七葉一臉呆愣的不答話,重華又道:“陛下指派你來好生伺候本君,不是你的丫鬟,你竟還敢在此偷閒,莫不是要本君立刻奏明陛下麼?”
“什麼?”聽到“奏明陛下”四字七葉才幽幽回過神來,“怎麼了神君?”
什麼事竟要神君親自出門尋她?
“無事。”重華負手返回寢殿,“本君閒逛,見你在此偷懶,本君今日已經服藥原也不用服侍,只是要提醒你一句,若碰了這樹可就休怪本君狠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