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跟丁成俊是不一樣的，作爲親生父親，他從她七歲之後，就沒有再盡絲毫父親的職責，甚至無數次冷落，責備她。再加上他跟媽媽的舊事，讓阿霧對他生不出一絲父女情。
外婆呢？卻是接替丁成俊的那個人，費心費力地養大自己，她怎麼能埋怨外婆？
手心手背都是肉，阿霧是孫女，丁敏玲就不是了？再者丁成俊是她們兩個人的父親，她不在乎，外婆也當丁成俊是半個兒子，能不在乎？
這一刻，阿霧什麼都想通，不要讓仇恨大過一切，她已經差點被仇恨這種負面的情緒影響到自己的感情了，甚至差點跟外婆生了嫌隙。
幸好，及時從這樣的泥潭中抽離了出來，沒有陷太深，否則後果……阿霧不敢想象。
“外婆，都是我不懂事，都是我的錯。”阿霧的頭靠在外婆的肩膀上，嗚嗚大哭，悔恨的情緒來得迅速而又猛烈，她不想強忍自己的情緒。
外婆微嘆，用自己乾枯的手輕撫了阿霧的後背，“好了，一回來就哭，看看你像什麼樣子。”
阿霧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反正在她停止眼淚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外婆還在沙發上陪着自己。
她被外婆摟着，不像小時候那樣可以被外婆抱着，那是因爲她長大了，而外婆老了。
她們兩人，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親暱了，阿霧享受着這一刻的溫馨，希望這樣的時間，能長點，再長一點。
聽她的聲音止住了，外婆輕笑兩聲，阿霧感覺外婆此刻的心情似乎沒有剛進門那般沉重：“不哭了？”
阿霧有些難爲情，外婆應該很少看到阿霧這樣放聲大哭的，今天，什麼事都做了。她低着腦袋，點了點頭，訥訥地嗯了一聲，眼睛還有些酸脹，肯定紅了。
“外婆，對不起，之前，都是我不好，什麼都瞞着你。”阿霧重新擡起頭，眼底，已經是慢慢的清澈。
如果不將她們之間的嫌隙清除乾淨，大概感情就破裂了，阿霧不想因爲那些事讓自己跟外婆疏遠，在她心裡，外婆的位置，無人可替，無法取代。
外婆聽到阿霧沙啞的話語之後，嘴角的笑僵硬在臉上，對不起？
她握着阿霧的手，搖頭：“算了，這件事也不是對不對得起這樣說。若說不對，外婆也佔了一個，沒有問清你的意見，就這樣命令你。當時你很傷心吧？罷了，總歸是個敏感的孩子。當時我也急，他的情況有些兇險，醫生說這一個月內手術，成功的機率還是比較大。總歸是你父親啊，我能真的睜着眼睛不管？再者敏玲，也一直求着我。我心急了，也沒有注意你的變化，這一點，確實是外婆不對。”
阿霧搖搖頭，站在外婆的立場，她就知道自己錯得更離譜。事實上，從頭到尾，甚至從媽媽到殷惠的事情上，外婆就已經左右爲難了。
不可否認，她跟外婆的感情深厚，但殷惠始終是外婆的女兒，就如她跟丁成俊牽扯不斷，外婆表現得再冷漠，殷惠還是她的女兒啊。
外婆纔是最爲難得那個，幫了這一方，又要考慮另一方的感受，幫誰都辛苦，不幫更會被指責。
“不過，外婆說得有些事，還是希望你能聽進去。你是個好孩子，有些事瞞着我，現在我確實相信，你有你的理由，外婆不瞭解情況，也不會再妄自說你。心地善良，外婆希望你一直保持這樣的一顆心，縱使你父親確實不對，你恨他，外婆無話可說。但他已經危及到生命了，甚至因此而去世了，你冷眼旁觀，等他真的不在的話，外婆敢說，你絕對會後悔。”
後悔自己不曾努力，有時候你明知道自己恨着一個人，但當他真的不在的時候，就會覺得什麼都沒有意義了，甚至會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更別說，她與丁成俊之間不止是恨這一種感情在裡面。
阿霧沉默地聽着外婆的話，沒有同意，也沒有否認，因爲事情
沒有發展到這一步，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會如外婆所說。
等她們從丁成俊，丁家的事說完之後，緊閉的心扉似乎又打開了。
外婆自嘲一笑：“現在，我纔是沒臉面對你，以及面對你爸的那個。不是他親生的，還被當成寶貝疙瘩一樣養了二十一年，當初跟你媽媽鬧離婚，他最大的籌碼不就是說敏玲是他的女兒嗎？”
現在，簡直不敢再看丁成俊的臉色，雖然這件事是殷惠的錯，但外婆是她親媽，擡頭不見低頭見，她能說自己就置身事外？
“外婆……”阿霧輕聲喚道，外婆輕拍了阿霧的手，打斷她想要說出口的話。
“我一面恨殷惠的不爭氣，一面又恨你爸的立場不堅定，更很我自己沒有教好殷惠，否則怎麼會有今天一事？”
都是自己種的苦果，自然是自己嘗的。
“至於敏玲，阿霧，外婆雖然沒臉面對你們，但這個時候，她總歸是殷惠的女兒，不管是不是鍾天棋的女兒，也是我的外孫女。外婆不知道你會怎麼想，但還是要照顧她的，外婆就怕她變成第二個殷惠。”
事實上，丁敏玲不是已經差不多變成了嗎？
阿霧沒敢把這話說出來，她怕外婆生氣，丁敏玲的事，她也不想多說了。
“嗯，外婆，我理解的。”阿霧當然不敢讓外婆對丁敏玲撒手不管，這是外婆的事，她自己有分寸，但是這估計又會跟丁敏玲牽扯上關係。
這種感覺很糟糕，阿霧默默吞回肚子裡，就當不知道吧，丁敏玲之前應該知道杜靖宇的手段了，若她還敢做什麼事，阿霧可不會再忍氣吞聲，她在丁敏玲手裡吃的虧已經夠多了。
“好了，不說這些不愉快的事，你跟外婆說說，杜靖宇對你怎樣，你們到底是怎麼認識，並走到一起的？”外婆板着臉問。
阿霧的手不自覺地攪着，當然跟杜靖宇的開始，不能告訴外婆，否則外婆肯定會氣得厲害。
“一開始他救過我，但是態度很惡劣……”杜靖宇確實是救過她，態度也確實很惡劣，阿霧沒有細說，否則細說就完蛋了。
因爲他們的關係是已婚，外婆就算不同意也沒有辦法，阿霧保證：杜靖宇雖然脾氣很壞，但對她很好，很好。
外婆繃着臉，想到記憶中的杜靖宇，跟阿霧說的好，聯想不到一起，但是她還能怎樣？連年齡不到，戶口本在這樣的情況都能被杜靖宇光明正大拿走辦理結婚證，她只能閉嘴。
阿霧更希望外婆能祝福他們，說開了，還有一個問題，要帶杜靖宇回來一起正式見個面的吧？拜訪一下的吧？
外婆蹙眉，聲音有些沉：“那表兄妹的身份怎麼辦？若是被人抓住把柄，有得你們受的了，隱瞞也不是辦法，就怕出狀況。但這事也急不來，好歹等你畢業之後再說。這幾年，你在學校裡低調一些，不要讓那麼多同學關注你，就算以後你們隱婚，人家的閒言碎語也算不得什麼。實在是不行，就去美國吧。”
阿霧一驚，去美國？
她忙抓着外婆的手，解釋道：“外婆，你放心，我不會去美國的，我不會丟下你不管，杜靖宇，他也沒有這樣要求過。”
外婆這話，完全是出於對阿霧的考慮，但她怎麼能真的這樣做？
聽到阿霧的話，外婆嘆了口氣，今天她嘆的氣實在是夠多了：“你別擔心，外婆既然都已經說出來了，就不是隨口說說的。若真的不行，走到那一步了，也只能這樣，至於我，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呢。”
“外婆！”阿霧大聲喊了一句，眉頭緊擰，她不喜歡外婆這樣說自己。
“好，不說了，免得你不開心，走一步算一步，那就聽天由命吧。”外婆笑着道。
看了看時間，竟然八點多了，一直在聊，一直在說，在解釋，澄清，都沒注意已經過去那麼久了。
“不早了，咱們去做
飯吧，好久都沒跟你一起平平靜靜吃個飯了，最近的事兒多。”
“外婆的心都操碎了吧？”
“還沒，否則哪還能跟你聊這麼久？”
阿霧聽到這句話，抿着脣笑了。
一同走進廚房，還有一股雞湯的味道，阿霧聞到了，外婆也平復了許多，“你把冰箱裡的青菜拿出來洗一下，我做飯洗鍋。”
阿霧將那股味道憋下，點了點頭，起身去拿了。廚房裡的雞湯，肯定是給丁敏玲燉的，她現在覺得自己跟丁敏玲之間，沒什麼好搶的了，但是心裡還是有點芥蒂。
她站在水槽前面洗菜，外婆似乎過了許久，纔想起來：“過兩天就國慶了，你怎麼不在那時候纔回家？”
“我想早點跟外婆說清楚。”阿霧解釋，不說清楚，心裡不安。就怕拖得越久越麻煩。
事實上有問題，還是及早解決得好。
外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國慶有什麼安排？若是有時間，就把他帶回來，正式見一次面吧。再者，可以帶他看看你媽媽，怎麼說，也是一家人了。”
雖然，杜靖宇這個家人的震懾力太大。
阿霧微愣，很快反應過來，“我知道了，外婆，謝謝。”
“傻孩子，說什麼謝？我跟你媽媽是你的親人，家人，結婚這麼重要的事，能不把你丈夫介紹給家人認識？不過這事，我做夢都沒想過竟然來得這麼快，甚至措手不及，想都沒想過。以前，我還在擔心，你這樣的性子，要怎樣的人才適合你，現在看來，全都是白擔心了。冥冥中，估計也是緣分，外婆希望你跟杜靖宇，一直這樣好下去，知道嗎？”
算是個意外中的驚喜吧，驚嚇之後只能說是驚喜了。縱觀杜靖宇做的事情，雖然性子不討喜，但能力沒有任何質疑的地方，再加上那樣的長相，跟阿霧倒是相配。
一強一弱，就怕阿霧吃虧，但阿霧柔弱卻不失她自己的剛強，這樣的女孩，疼愛會更多，希望杜靖宇對她的那份心意不變，就比什麼都好。
“嗯，好，我會跟他說的。外婆，你不要擔心，杜靖宇對我真的很好，我相信，媽媽地下有知，也會開心的。”
吃過晚餐，阿霧回到自己的房間，她跟媽媽的合影就在桌子上，阿霧盯着相框裡，媽媽的容顏出神。
直到電話鈴聲響起，她的注意力才被喚起，並不太意外，是杜靖宇。
“杜靖宇，我跟外婆說了。”阿霧難掩心中的激動。
“嗯？”他的語氣微挑。
“外婆說有時間，一起吃個飯。今天，我什麼都明白了，杜靖宇，外婆對我很重要，一起吃個飯好不好？算是正式把你的身份介紹給外婆，這一次是真實的，不是什麼表哥了。”阿霧小聲地說。
手機的那一端，是沉重的呼吸聲，她不知道現在杜靖宇會不會答應，因爲，他一直不太喜歡她外婆。
阿霧緊緊攥着手機，靜待杜靖宇的答案。
時間一點點過去，她心裡有期待，又有恐懼，就怕杜靖宇不同意，而造成他跟外婆彼此不待見的尷尬。
“我還想帶你去看看我媽媽，她在郊區那邊的墓園，我想，我媽媽會喜歡你的。”阿霧輕輕地說。
杜靖宇眯了眯眼，想起那次在照片裡看到她媽媽的樣子，是一個看起來極爲溫婉的女人，長得跟阿霧很像。
幸好阿霧長得像她。
“好不好？”阿霧加重語氣，又問了一句，杜靖宇緊蹙的眉頭漸漸鬆開。
她的媽媽，也就是他的岳母，能不好？杜靖宇繃着臉“嗯。”，看着她母親的份上。
阿霧聽到這個答案，心底雀躍了一陣。
“大後天放假，那後天晚上，我先不回來，大後天的時候你跟我一起，到時候先去看看媽媽，然後回來，跟外婆一起吃飯？”
杜靖宇沉悶地答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