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仲夏夜之夢 壚邊新柳綠,槳聲燈影
正是鶯啼草長的明媚春日,一行奢華得唯恐天下不知的龍船浩浩蕩蕩地沿着京杭大運河往那江南魚米之鄉而去。既然是旅遊,腳步自然放緩了,康熙每停一處總要下船親自察訪當地的新季耕作如何,防澇大堤是否牢固,官吏可有不廉賢之處。但就如現代社會中國家領導人出訪之前,相關人員總要把路線場所提前打理好一樣,各地方縣令巡撫早在一個多月前就忙乎開了,把民風裝點得花團錦簇,盡顯盛事之景方纔罷休。
所以保成面對這些場合異常腹誹,卻也不能多說什麼,你能在老爸被拍得樂陶陶的時候突然澆下一盆冰水嗎?肯定非滅了你不可。他只得陪着笑跟着作上幾句頌聖詩,再和大臣們寒暄上一通毫無道理的謙虛,待回船時人已經累得散了架,直挺挺地躺着扮演木乃伊,藉此賴掉老爹宴請本地官員的無聊晚膳。
好在他自喻恢復能力極強,實則是沒了官場上的麻煩勞什子他蹦得比誰都歡。總之,休息上一個時辰便活轉過來,趁此良機和胤禛攜了蘇曉菲下船去各處名勝逛逛。
雖說是一起遊玩,但多半是爲了這位“九妹”。作爲一名公主,她是不能擅自下船的,更別提去遊覽風光了,這可把素來活潑好動的蘇曉菲給憋壞了。於是白天胤禛沒應酬就便裝帶她出去,下午保成忙完了換胤禛上陣,也順便更換了監護人。這樣一來,從濟南泉城一直下到蘇杭,她也不覺得鬱悶了。
蘇杭自古就有“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美譽,特別是南宋以臨安爲都,更是成爲後世文化經濟中心。皇家旅遊團當然要在此地好好逗留一番,至少船剛一泊錨,當地官員就領着十幾人組成的“江南美女歡迎團”上來問安,說是進獻本地土儀。在保成看來,似乎捧着禮品的美女比手上的土儀更有地方特色吧。他翻了一個白眼,暗自嘟囔着,怎麼某個旅團的團長大人不過來晃晃,這裡的寶貝可是應有盡有,比拍賣會上的多得去了。
某隻有敗家傾向的小孩邪惡地自編自導着一出旅團大劫清皇室的詭異戲碼,慵散地斜靠在欄杆上看着天邊最後一抹餘暉以及東邊升起的弦月。東邊已經暗下來的夜幕淡淡地勾勒出星宿的軌跡,他無聊地等着去換便裝的胤禛和蘇曉菲,眯眼瞅了瞅星星,不禁一頓,但旋即被跑過來的蘇曉菲打斷了,只得一起下船。他疑惑地又回頭看了眼,嘴上答應着那邊,心裡卻蘊出不安,東之星宿的方位改變了,而那顆指引的星星,有些黯淡了。
江南的夜晚果然非比尋常,坐在臨湖的茶樓上,俯視瘦西湖上精巧奪目的畫舫,遙遙地還能聽到絲竹之聲靡靡繞耳,一派吳儂軟語的詩書之氣。這裡的點心碟子也精巧的很,什麼羹湯皆是細細切來作味加料,品種花色甚多,再抿上一口青梅米酒,便油然生出意不在酒而在流水素柳的酣暢感覺。
蘇曉菲吃得不亦樂乎,這可是原汁原味的經典揚州菜,比現代那些“改良”菜色不知好多少倍!瞧瞧這個湯包,豬肉可是精養的,不像現代那種飼料豬,還攙着瘦肉精,必須得加足料酒才能去味。還有這碗乾絲,豆腐就甭提了,單這金黃燦爛的雞湯就足以證明這隻雞良好的成長模式!
所謂飽食思欲,蘇曉菲扒完最後一口醋魚,見街上人頭攢動,燈火點點如長龍,不時伴有樂聲,正是春社燈會,便囔着要下去看看,保成和胤禛只得快叫小二結了帳,帶她上街。
街上果真是熱鬧極了,叫賣燈籠的,販煮吃食的,表演雜藝的,零零總總擺開了一條長街,一直延伸到湖邊。蘇曉菲提着一個蓮花燈,興奮地左竄右轉,胤禛忙拉住不讓她離開視線。可是這哪裡錮得住她的小聰明?她裝作一副天真爛漫樣詢問胤禛街邊燈謎的謎底,趁他一個不留神,就抽出手直往另一頭的雜耍班子而去。
保成一見,快步跟了上去,盯着那盞蓮花燈的行跡。那蓮花燈忽明忽暗,或左或右,搖曳不定,他也移步緊隨,一直走到湖邊無光處,燈卻突然暗了。心裡一緊,再尋索而去,只有殘月楊柳猶在,不見斯人。
此時胤禛也追了上來,喘着氣問:“九妹呢?”保成不作答,打開火摺子上前探去,地上只有一盞熄了的蓮花燈,以及草地上拖動的泥跡蔓延到水邊。兩人一句話都不說,臉色蒼白,奔到湖岸凝神細聽,不遠處一波一波的槳楫之聲直震得他們手腳冰冷。
九妹,蘇曉菲,溫憲公主,被歹人綁架了。
兩人趕忙回去稟告,被康熙狠狠地斥責了一頓,但這有關皇家臉面,不能外傳,只得派遣小部分侍衛在整個瘦西湖搜索。
胤禛帶領着侍衛連夜搜尋,卻毫無收穫。清晨他回到船上時,已經是疲憊不堪,眼睛佈滿了血絲,固執地仍舊要在去尋找九妹的下落。見一羣宮女太監勸不了,保成揮退他們,在胤禛面前站定,合了合眸,道:“四弟,我沒看好九妹,是我的不對。”
“哪裡有你的不對!”胤禛不知怎麼發了火,把一夜尋找未果的焦急全爆發出來,“您是太子,沒有嫡親的弟妹,自是不知道我的感受!九妹本來就活的很,得牢牢守着不被歹人挾去。她竄到另一邊就該緊緊護着,哪裡由得跟着這麼遠!說到底還是我這個嫡親哥哥的不對,你沒被歹人挾了去已是萬幸了!”他越說越快,越說越氣,竟出手打了保成臉。
“啪”的一聲,保成絲毫沒有躲閃,也絲毫沒有惱怒,任由左臉上一塊紅印生疼,靜靜地一言不發。胤禛這才返醒過來,愣愣地看着他,不可思議地捏着手,“太子……”
“九妹也是我的親妹妹。”保成打斷他的話,堅定地說,“這是我的責任,現在她失蹤了,就該由我找出來!”說着,他留下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胤禛,大步下了船。
保成捏緊了手中的紙條,這是子夜時分用飛箭射在他的牀柱上的。他低頭勞累地嘆口氣,用冷冽的湖水激面,振奮精神。既然一切最終目標是自己,何必把別人牽扯進來?
他轉頭望着霧氣朦朧的湖面,隱隱約約有什麼東西在水上優美地翻了一個水,帶起一圈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