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月夜釣青龍(2)

段玉也不禁嘆息。

顧道人已沉默了很久,這時才忽然問道:"你認爲這件事就是青龍會指使鐵水來做的?"段玉道:"想必如此。"

顧道人道:"據說青龍會的分壇,共有-一百六十五處,杭州想必也是其中之一。"段玉道:"不錯。"

顧道人道:"鐵水莫非就是這裡的堂主?"

段玉道:"我本來也以爲是他。"

顧道人道:"現在呢?"

段玉道:"現在我已知道另有其人,鐵水在這裡,也一直在被這個人監視着,所以這件事出了意外後,他就立刻被這人殺了。"顧道人道:"爲什麼殺他?"

段玉道:"爲了滅口,也爲了立威。"

顧道人道:"立威?"

段玉道:"替青龍會做事的人,不成功就得死!"他嘆息着,接着道:"所以替青龍會做事的人,沒有一個敢不盡力的。"顧道人嘆道:"也許這就是青龍會能成功的原因。"段玉道:"但這件事他們並沒有成功。"

顧道人點點頭展顏笑道;"你現在不但還好好地活着,而且說要走,就可以走……"段玉打斷了他的話,道;"但我若真的走了,他們就成功了。"顧道人道:"爲什麼?"

段玉笑了笑,道:"他們這次計劃,最大的目的就是要除去我和盧小云。"顧道人道:"現在盧公子已死了。"

顧道人道:"不錯。"

段玉道:"我雖然還活着.也等於死了。"

顧道人道:"爲什麼?我還是不懂。"

段玉道;"因爲我已是個兇手,至少還無法證明我不是兇手,所以就算我還有臉到寶珠山莊去,想必也是空走一趟的。"顧道人恍然道:"不錯,朱二爺當然不會要一個有兇手嫌疑的人做女婿。"段玉苦笑道:"一個有兇手嫌疑的人,無論走到哪裡.也不會被人看重的,就算突然暴死在長街上,也沒有人會同情。"顧道人道:"所以你認爲他們隨時隨地都可能暗算你。"段玉嘆道:"而且他們殺了我之後,還是可以將責任推到盧九爺身上,因爲盧九爺不願正面跟段家結仇,卻又不甘兒子慘死,所以就只有找人來暗算我,這豈非也很合理?"顧道人看着他,忽然長長嘆息了一聲,道:"我真看錯了你。"段玉道:"看錯了我?"

顧道人笑道:"我本來以爲你是個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花花太少,後來想法雖然變了,卻還是沒有想到你竟是這麼樣一個人。"華華鳳也總該已有很久沒有開口,忽然插口問道:"你看他是個怎麼樣的人?"顧道人微笑道:"他看來雖然象是個什麼事都不懂的大少爺,其實他懂的事簡直比我們這些老狐狸還多。"華華鳳忍不住嫣然一笑,道;"這個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扮豬吃老虎.誰若認爲他真是個呆子,那就錯了。"她眼睛裡發着光,臉上也發着光。

顧道人笑道:"所以我若是朱二爺,不選他做女婿選誰?"華華鳳的臉色忽然就沉了下去,冷冷道:"只可惜你不是。"盧九輕輕地咳嗽着,慢慢地站了起來。

天色似暗了,風中似已有了寒意。

他站在風裡,凝視着那口棺材,緩緩道:"這裡面躺着的人,是我的兒子。"沒有人說話,沒有人知道該說什麼。

盧九緩緩道:"他雖然並不十分聰明,也不能算很老實,但是我卻只有這麼樣一個兒子。"兒於總是自己的好,這不必他說,無論誰都能瞭解的。

盧九道:"他母親最瞭解他.知道這孩子天生的脾氣倔強,行動好勝,在江湖中最容易吃虧.所以臨死的時候.再三求我,要我特別照顧他。"他臉色更蒼白,聲音也已有些嘶啞,慘然接着道:"她十六歲進盧家的門,克勤克儉,辛苦做家十幾年,直到臨死時,只不過求了我這麼一件事,而我——-我竟沒有做到。"段玉垂下了頭。

他了解這種心情,他也有個母親。

盧九凝視着他,緩緩道:"我告訴你這些話,只不過想要你知道.我也同樣希望能找出真兇來,爲這孩子復仇的,我希望復仇的心,比你更切。"段玉垂首道;"我明白。"

盧九道:"但是在沒有真憑實據時,我們絕不能懷疑任何人是兇手。"段玉道:"我明白。"

盧九道:"你不明白。"

段玉道:"爲什麼?"

盧九道:"我的意思是說,青龍會縱然多行不義,我們也不能懷疑他。"段玉忍不住又要問:"爲什麼?"

盧九道:"因爲我們心裡若有了成見,有時就難免會做錯事的,但青龍會實在太強、太大,我們只要做錯了一件事,就難免也要被它吞下去。"段玉肅然道:"你老人家的意思,現在我已完全明白了。"盧九道:"你明白了就好。"

他沒有再說什麼,用絲巾掩着嘴,輕輕地咳嗽着,慢慢地走了出去。

風迎面吹來,吹在他身上。

他彎下了腰,連這一陣風他都似已禁不起了。

走到門口,他竟咳嗽得連腰都直不起來。

這時風中忽然傳來了一陣很沉重的嘆息聲…。

停靈的地方,是在鳳林寺的偏殿裡,殿外是個小小的院子,院子裡種着紫竹和菩提樹。

聽到了這嘆息聲,盧九的臉色忽然變了,輕叱道:"什麼人?"叱聲中,他的人已箭一般竄了出去。

這衰老而多病的人,在這一瞬間,竟似忽然變成了一隻鷹。

也就在這一瞬間,只聽得竹葉"嘩啦啦"一響,也有條人影從竹林中箭一般竄出去,身形一閃已到了院牆外。

盧九的身法雖快,這人也不慢。

牆外也有片樹林,枝葉長得正密,等盧九掠出去時,這人已看不見了。

不知何時,陽光已被烏雲掩沒,風中的寒意更重。

現在畢竟還是初春。

盧九遙望着遠山,癡癡地站在那裡,臉上帶着種奇怪的表情,誰也看不出他心裡在想什麼。

段玉也看不出。所以忍不住問道:"你看出了他是誰?"盧九遲疑着,點了點頭,忽然又搖了搖頭!這究竟是什麼意思,還是沒有人懂得。

那人究竟是誰?

爲什麼要躲在竹林中暗中窺伺?又爲什麼要嘆息?

莫非盧九已看出他是什麼人,對自己卻又不願說出來。

段玉嘆了口氣,道:"無論如何,我看這人並沒有惡意。"華華鳳道:"沒有惡意爲什麼要逃?"

段玉解釋道:"也許他只不過不願被人看見而已。"可是他爲什麼不願被人看見呢,難道他也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苦衷?

華華鳳忽又道:"我倒覺得他很象一個人。"

段玉道:"象誰?"

華華鳳道:"他的臉我雖然看不清,但他身上穿着誰的衣服,我總能看得出的。"段玉道:"他穿的是什麼衣服?"

華華鳳問道:"你難道真的認不出那是誰的衣服?"段玉忽然不說話了。

他當然不會認不出那是誰的衣服,事實上,他看得很清楚,那人身上穿着的,正是華華鳳在女扮男裝時穿的紫綢衫。

她落水時穿的還是這身衣服,回去後才換下來,隨手拋在門後。

段玉記得昨天晚上出門時,還看見這套衣服在那裡。

華華鳳壓低了聲音,冷笑道:"你用不着瞞我,我知道你一定也已看出他是那位被人裝在箱嚴裡的仁兄了。"段玉淡淡道;"你既然沒有看清他的臉,最好就不要隨便懷疑別人。"華華鳳撇了撇嘴,冷笑道:"我偏要懷疑他,說不定他跟這件事也有很大關係,否則爲什麼要偷偷摸摸的不敢見人?"段玉笑了笑.只不過笑了笑,連一個字都不再說。

他早巳在他父母那七大戒條之外,又加了一條-一絕不跟華華風擡槓。

華華鳳卻還是不肯放鬆,還是在冷笑着道:"人家剛說你聰明,你是不是就真的覺得自己很聰明,難道別人就都是笨蛋?難道我也是個笨蛋。"段玉雖然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

華華鳳的火氣更大,手叉着腰,大聲道:"你若真的以爲你自己是聰明的,你就錯了,其實你知道的事,還沒有我-半多。"段玉還是拿定主意不開口,顧道人卻恰巧走了過來,已經在微微笑着道:"姑娘還知道些什麼?能不能說出來讓大家聽聽?"華中風狠狠地瞪着段玉,道,"我本來不想說,可是這個人實在太小看我了,我實在受不了他這種氣!"顧道人雖然沒有幫腔,眼睛裡卻帶着種同情瞭解之色、好象也在爲她抱不平。

華華鳳道:"解鈴還須繫鈴人.要解開這秘密,就-定要先找到花夜來。"顧道人立刻表示同意。

這意見本就是誰也不能反對的。

華華鳳冷冷道:"可是你們能不能找得到花夜來呢?你們這些人,又有誰知道她在哪裡?"顧道人眼睛裡已發出了光,試探着問道:"姑娘你莫非知道她在哪裡?"華華鳳用眼角瞟着段玉.道;"現在就算我說知道,你們也不會相信的,因爲你們根本還不知道我究竟是什麼人,究竟是什麼來歷?"她究竟是什麼人?

難道她還有什麼驚人的來歷?

大家都只有轉過頭,眼睜睜地看着段玉,好象希望他能回答這問題。

段玉卻只有苦笑。

他也不知道。

華華鳳道:"我知道你們的想法一定跟他-樣.-定也都認爲我只不過是個什麼事都不懂、只喜歡擡槓的小姑娘。"她又在冷笑:"可是你們爲什麼不想想,我怎麼會忽然出現在這裡的?爲什麼也恰巧是在那時候出現的?這件事本來跟我連一點關係都沒有,我爲什麼偏偏要來多管閒事?"大家仔細一想,立刻全都發現這實在是件很奇怪的事。

華華鳳的名字,以前從來也沒有聽說過,更從來也沒有人看見過她。

她這人就好象是忽然從天上掉下來的,而且恰巧是在初九那一天的黃昏時掉下來的,恰巧正掉在段玉旁邊。

天下那有這麼巧的事?

這其中當然一定另有秘密。

連盧九都忍不住在問:"姑娘究竟是什麼來歷?什麼身份?"華華鳳遲疑着,好象還在考慮,是不是應該將真相說出來。

她畢竟還是說了出來。

"你們有沒有聽說過,六扇門中,有位獨一無二,空前絕後的女捕頭,號稱當世氣大名捕之一,叫七爪鳳凰的人?"大家當然全都聽說過。

他們本就全都是見聞淵博的人,何況這位"七爪鳳凰"也的確很有名。

據說她近年來破的巨案之多.已不在昔日的天下第一名捕神眼鷹之下。

華華鳳又問道:"你們有沒有見過這位七爪鳳凰?"大家都搖了搖頭:"沒有。"

華華鳳悠然道:"那麼你們現在總算是已見到了。"顧道人動容道:"你就是七爪鳳凰?"

華華鳳談淡道;"正最區區在下。"

顧道人道:"你到這裡來,爲的就是要捉拿那女賊花夜來?"華華鳳點點頭,道:"她犯的案太多,我們早就在注意她了。"顧道人嘆了口氣,苦笑道;"看來我們實在是有眼無珠,姑娘你也實在是真人不露相。"華華鳳道:"其實我早已到這裡來了,早巳盯上了那女賊,只不過,這本是我們六扇門裡的事,我本來不想你們插手的。"顧道人道:"難道站娘你早已查出了那女賊的藏身處?"華華鳳傲然道:"那女賊的確比狐狸還狡猾,只可惜流年不利,偏偏遇上了我。"她又在用眼角瞟着段玉:"你以爲你很會裝傻,其實我裝傻的本事,比你還強一百倍,那女賊也一直以爲我只不過是個什麼事都不懂的小姑娘,完全沒有警覺,所以纔會落在我手裡。"段玉還是隻有苦笑。

現在他當然更沒有話說了。

華華鳳道:"我知道她這兩天爲了躲避風聲,暫時絕不會動的.所以我本來預備等我的幫手來齊了後,再去下手!"她也嘆了口氣.接着道:"只可惜現在我既然已將這秘密說了出來,就已不能再等到那個時候了。"顧道人道:"我們也絕不會讓姑娘等到那時候,姑娘若是要找幫手,我們都願意效勞。"華華鳳道:我知道,爲了你們自己,你們也絕不會再袖手旁觀的,"顧道人道:"卻不知道姑娘要在什麼時候下手呢?"華華鳳神情已變得很嚴肅,道:"我也知道你們絕不會走漏這消息的,可是爲了預防萬一,今天晚上我已非下手不可,而且從現在起,聽到了這秘密的人,都絕不能離開我的身邊.也絕不許再跟別人說話。"她居然似已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變得又謹慎,又沉着。

盧九肅然道:"從老朽這裡起,我們大家一定都唯姑娘之命是從。"華華鳳又瞪了段玉一眼,道:"你呢?"

段玉苦笑道:"我本來就一直都很聽話的.你要我往東,我從來也不敢往西。"華華鳳居然還是板着臉,冷冷道;"很好.只不過……"盧九、顧道人、喬老三,立刻同時問道:"只不過怎麼樣?"華華鳳道:"爲了萬無一失,我們一定還得另外找個幫手。"盧九又問:"找誰?"

華華鳳道:"江西霹雷堂的堂主。"

盧九道:"王飛。"

華華鳳點了點頭,道;"要捉狐狸,隨時可能要用霹雷堂的火器。"其實她自己現在看來也很象是條狐狸,而且是條老狐狸。

連段玉看着她的神態,都好象顯得很佩服。

華華鳳沉吟着,又道:"卻不知他是不是肯來管這件閒事。"顧道人立刻道:"我保證他一定肯的,他本來就是個喜歡管閒事的人。"華華鳳道:"你能找得到他?"

顧道人笑道:"要找別人,我也許還沒有把握,要找王飛,那簡直比貓捉老鼠還容易。"(五)

要找王飛的確很容易,因爲他就在鳳林寺外,顧道人的那小酒鋪喝酒。

那位風姿綽約的女道士,正在旁邊陪着他。

今天她心情彷彿很好.又喝了兩杯酒,顯得更容光煥發,明豔照人。

看來顧道人實在是個有福氣的人.能娶到這種老婆的男人並不多。

顧道人已經將王飛拉到旁邊,只說了幾句話,王飛已經不停地點頭。

女道士用眼角瞟着他們,忍不住道:"你們兩個嘀嘀咕咕的在搞什麼鬼?是不是又想偷偷摸摸的去找女人?"顧道人笑道;"我們絕不會找太多的,每日最多隻找三個。"女道士瞪了他一眼,又嫣然道;"那麼我也不會找太多的。"顧道人道:"你找什麼?"

女道士道:"你們出去找女人,我難道不會在家裡找男人。"顧道人道:"幸好這附近全都是和尚。"

女道士淡淡道;"莫忘了和尚也是男人,女道士配男和尚,豈非正是再好也沒有。"顧道人大笑,居然一點也不着急,更不吃醋,無論誰都看得出.他一定很信任自己的老婆。

華華鳳也覺得很滿意,因爲她已發現這個人的確守口如瓶.就算是在自己老婆面前.都絕不泄露一絲口風。

王飛卻嘆了口氣.道:"我實在很佩服你。"

顧道人道;"佩服我?我有什麼好佩服的?"

王飛道:"你至少有-點比我強。"

顧道人道:"哦。"

王飛道:"我若娶了個這麼漂亮的老婆,我就絕不會放心讓她一個人留在家裡的。"顧道人又大笑,道:"難怪你總是乘我出去時到這裡來喝酒,原來看上了她。"女道士也笑了,咬着嘴脣,瞟着王飛.道:"他既然這麼說,我們下次就送頂綠幅予給他戴戴,看他怎麼辦?"本來是豔陽高照的天氣,突然變得陰雲密佈,接着,競有雨點落下來……

(六)

雨下得還不小。

看着檐前的雨滴,大家都不禁皺起了眉。

華華鳳卻笑了,道:"這倒真是天公作美。"

顧道人皺眉道:"你喜歡下雨?"

華華鳳道:"別的時候不喜歡,現在這場雨卻下得正是時候。"顧道人不懂:"爲什麼?"

華華鳳道:"你們都是這地方的名人,目標都不小,無論走到哪裡,都難免惹人注意,要易容改扮,一時也不容易。"她微笑着,又道:"可是這場雨一下,問題就全都解決了。"顧道人更不懂,別人也不懂。

華華鳳卻已將牆上掛的一副蓑衣笠帽拿下來,笑道:"穿上這件蓑衣,戴上了這頂笠帽,還有什麼人認得你們是誰?"有很多人都認爲,西湖的妙處,就是不但值春,也值冬,不但值雨,也值雪。

坐着寬敞的畫舫,穿着乾淨的衣裳,在湖上觀賞雨景,的確是件很風雅、很美的事。

可是穿着蓑衣,戴着笠帽.淋着雨.踏着泥,去捉拿江湖大盜.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湖畔有六角亭,亭子裡有個賣茶葉蛋和滷豆乾的老人,正在看得外面的雨發怔。

雨點打在湖面上.就象是一鍋煮沸了的湯,他這一天的生意也泡了湯,華華鳳道:"大家不如先吃幾個蛋,填填肚子,今天能不能吃得到飯,還是問題。"顧道人道:"我們爲什麼不先到樓外樓吃了飯再去。"華華鳳冷冷道:"幹我們這行的人,本就吃慣了苦的,你們既然要跟我去辦案,也就得受點委曲。"顧道人不說話,愁眉苦臉地買了幾個蛋,慢慢地吃着。雨下得更大了。

華華鳳道:"大家最好是多買幾個蛋,在路上吃。"盧九道:"我們現在就動身?"

華華鳳道:"現在時候已經不早了,路卻並不近。"喬老三也不禁壓低了聲音,問道;"那地方究竟在哪裡?"華華鳳伸手往湖岸對面的山蜂指了指,道:"就在那邊。"喬老三道:"好.我去找條大船,我們先坐船去。"華華鳳道:"不行。"

喬老三怔了怔,爲什麼不行?"

華華鳳板着臉道:"湖上的船家,每個都可能是青龍會的眼線,我們絕不能冒一點險。"喬老三還想再說什麼,看見她冷冰冰的臉色.就什麼也不說了。

段玉忽然走到她身邊,悄悄道:"你知道你現在看來象是個幹什麼的?"華華鳳道:"還象個女賊?"

段玉笑道:"現在你當然不象女賊了.只不過象是個女暴君。"大家既不能施展輕功,又不能露出形跡,只有在泥濘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走了一段路,天已黑了,走到對岸的山腳時,夜已很深。

這座山既不是棲霞,也不是萬嶺,山路崎嶇,就算在春秋佳日,遊山的人都很少。

在這種雨夜裡,一個沒有毛病的人,更是絕不會上山去的。

盧九、顧道人、喬老三、段玉、王飛這些人的神經都正常得很,連一點毛病都沒有。

但現在他們卻只有跟着華華鳳上山。

因爲每個人都知道.要解開這秘密,就一定要抓住花夜來。

只要能破了這件案,無論要他們吃什麼苦.他們都是心甘情願的。

只不過,這要命的花夜來,實在是一個害人精,什麼地方都不躲,偏偏卻要躲在這種要命的地方。

雨還是沒有停,而且連一點停下的意思都沒有。

江南的春雨,本就象離人的愁緒一樣.割也割不斷的。

新買的蓑衣和笠帽,好象並不太管用。

大家的衣裳都已溼透,腳上更滿是泥濘。

上了山之後,泥更多,路更難走,風吹在身上,已令人覺得冷颼颼的,剛纔吃的那幾個蛋,現在也不知哪裡去了。

每個人都覺得又冷,又餓,又累,但卻也只有忍受着。

因爲這本是他們心甘情願的。

好容易才爬到山腰,華華鳳才總算停下來,歇了歇氣。

她也是個人,她當然也累了。

王飛忍不住問道:"到了沒有?"

他說的聲音已壓得很低,華華鳳卻還是板着臉,瞪了他一眼。

這位名聲赫赫的霹雷堂主人,居然也嚇得不敢開口了。

就在這時,山道上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華華鳳立刻一揮手,竄入了道旁的樹林.整個人伏倒在地上。

大家立刻全都跟着她竄進去,伏下來。

地上的泥又溼又冷,大家都似已完全感覺不到,因爲腳步聲已越來越近,終於到了他們面前。從雜草中看出去,只見一個被着蓑衣的老樵翁,搖搖晃晃地從山上走下來,一隻手拿着把破傘.一隻手提着個酒葫蘆。

看來他已經喝得太多了,連路也走不穩,嘴裡還在醉醺醺地自言自語,好象還準備到山下去打酒。

就因爲他已喝得差不多了,所在這種天氣裡,還要下山打酒-

個人若已喝到有了六七分酒意時,要他停下來不喝,實在比要餓貓不偷魚吃更難。

——難道這老酒鬼也是青龍會的屬下、花夜來的眼線?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連動都不敢動。

他們都已是老江湖了,打草驚蛇這種事,他們當然不會做的。

好不容易總算等到這老鬼走下了山坡,漸漸連腳步聲都已聽不見了。

王飛才忍不住道:"難道他….""噓!……"他剛說了三個字.就立刻被華華鳳打斷!

絕不許開口!絕不許開口!若是驚動了花夜來,這責任誰擔當得起?

大家只有沉住氣.爬在泥濘中,等着,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就象條無家可歸的野狗。

也不知等了多久,華華鳳總算站了起來,打着手式,要他們接着往山上走。

這時他們不但腳上是泥,身上也全是泥,段玉這一輩子也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

可是別人卻居然還是連一點埋怨之色都沒有,就連盧九爺這麼樣喜歡乾淨的人.都毫無怨言。

每個人都只希望能抓住花夜來那女賊,爲盧小云復仇.爲段玉洗刷冤名.爲大家出口氣。每個人都很信任華華鳳.這位鼎鼎大名的七爪鳳凰,辦案時果然是步步爲營,小心謹慎,令人不能不佩服。

山上更黑,更冷。

華華鳳忽然又停下來,伏在樹林裡。

林外有一片危崖,危崖下居然有兩間小木屋,裡面還燃着燈。

——難道這就是花夜來的潛伏處?

大家伏在地上,更連大氣都不敢出了,希望能趕快衝進木屋去,一下子將花夜來捉住。

華華鳳卻是很沉得住氣,看來她已打定主意.不等到十拿九穩時,她絕不輕舉妄動。

木屋裡連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們又等了很久.就象是等了一百年似的,華華鳳才終於悄悄道:"我一個人先進去.你們在外面將木屋圍住,等到我招呼時,你們再闖進去。"她爲什麼要一個人孤身進去涉險?爲什麼不索性一起闖進去?"大家都不懂。

可是她既然這麼樣說,就一定有道理的,大家都只有聽着。

華華鳳身形已掠起,就象是股輕煙般,掠了過去。

這位七爪鳳凰,功夫果然不弱。

只見她在木屋外又聽了聽動靜,才一腳踢開門.撲了進去。

這時大家也全都展動身形,圍住了木屋。

每個人的身法都很快,每個人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

看來花夜來這次就算是條狐狸,也是萬萬進不了的了!

忽然間,木屋裡"砰"的一聲,華華鳳在厲聲大喝:"花夜來,看你還能往哪裡走?"顧道人、王飛、喬老三,都已沉不住氣了,已箭一般竄出去,闖入了木屋。

然後三個人就全都怔住。

木屋裡只有一個人——-一個華華鳳。

(七)

木屋裡又髒又亂,還帶着一陣陣劣酒的臭氣。

屋角堆着一堆柴,桌上點着盞破油燈。

華華鳳正悠悠閒親地坐在燈畔,用一塊乾布擦着頭髮上的雨水。

"花夜來呢?"

"不知道。"

王飛第一個叫了起來;"你也不知道?"

華華鳳悠然道:"我既不是她同黨,也不是她朋友,她在哪裡,我怎麼會知道?"每個人全都怔住。

顧道人終於忍不住道:"可是你自己明明說,你已查出了她的下落。"華華鳳嫣然一笑,道:"那是騙人的,完全都是騙人的。"顧道人又怔住,華華鳳道;"我既不是七爪風凰,也不是女捕頭,我只不過是個專喜歡擡槓的小姑娘而已,你們這些老江湖難道真的看不出?"顧道人看看自己身上的一身泥,哭也哭不出,笑也笑不出。

他忽然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呆子.是個白癡。

別人的感覺,當然也跟他差不多。

五個大男人,竟被一個小姑娘騙得團團亂轉.這滋味實在不好受。

華華鳳忽然道:"我這麼樣做.只不過是在試探試探你們。""試探我們?"

華華鳳道:"我總懷疑你們之中,就有一個是龍擡頭老大。"她接着道:"只有龍擡頭老大,才知道花夜來的下落,才知我是騙人的,我這樣做,他心裡當然有數,就算肯跟着我受這種冤枉罪,也一定難免露出些破綻來,我就一定看得出。"顧道人忍不住嘆了口氣,道:"現在你看出來沒有?"華華鳳道:"沒有。"

她又嫣然一笑,道:"看來你們全都是貨真價實的好人,我以前根本就不該疑心你們的。"一個笑得這麼甜的女孩子,在你面前,說你是個大好人,你還能發得出脾氣來麼?

盧九也只有嘆息一聲.苦笑道:"現在姑娘你還有什麼吩咐?"華華鳳道:"只有一樣了。"

她眨着眼,微笑道;"現在大家最好是趕快回家去,洗個熱水澡.喝碗熱湯,舒舒服服地睡一覺。"(八)

小樓的窗子還是開着的,燈卻已滅了,雨已停了。

他們划着原來坐出去的那條小船.又回到這裡來.一路上段玉連半個字都沒有說。

華華鳳偷偷地瞟着他,搭訕道:"不知道那位被人裝在箱子裡的仁兄還在不在?"段玉還是板着臉,不開口。

華華鳳道:"猜他們還在不在?"

段玉不猜。

華華鳳忽然跳起來,大聲道:"你生什麼氣?憑什麼生氣?我這麼做,難道不是爲了你?你受了罪,我難道沒有在受罪,你一身泥,我難道不是一身泥?"段玉忽然也跳了起來,大聲道:"誰說我在生氣?"他一叫,華華鳳反倒怔住:"你既不是生氣,一張臉爲什麼板得象棺材板一樣?"段玉大叫道:"因爲我心裡不高興。"

華華鳳道;"爲什麼不高興?"

段玉道:"你若是我,你會不會高興?"

華華鳳說不出話來了。

無論誰遇着段玉遇見的這種事.心裡都絕不會愉快的。

華華鳳終於輕輕地嘆了口氣,柔聲道:"現在你怎麼辦呢?"段玉道;"不知道。"

他跳起來,掠上了小樓,拔開了門栓,衝出去——他也想看看那位被人裝在箱子裡的仁兄還在不在?

那個人居然還在,居然正在外面的小廳裡,吃昨天剩下的包子,喝剩下來的酒。

他身上穿的,還是他從箱子裡出來時,穿的那套內衫褲.還是赤着一雙腳。臉色卻比昨天更蒼白、更憔悴。

段玉也坐下來.開始吃包子.喝酒。

這人忽然笑了笑,道:"包子還沒有臭。"

段玉也笑了笑,道:"肉也沒有臭,蝦也沒有臭.魚丸也沒有臭,我的人卻臭了"這人微笑道:"看來你好象也被人裝進箱子裡去過.而且還是漏水的箱子。"段玉嘆道:"我情願被人裝在箱子裡,那至少比被人騙得象土狗滿地滾好。"這人道:"你被誰騙?"

"被我。"

華華鳳揹負着雙手,施施然走了出來,淡談道;"他的確是被我騙得白滾了一個晚上,可是這件衣服……"她忽然揚起了手,手裡拿着的,正是她女扮男裝時穿的那件紫綢衫。

現在這件紫衫上竟也全是泥。

華華鳳眼睛盯着那人.冷冷地說道:"這件衣裳本該好好地躺在屋裡睡覺的,怎麼會也滾了一身泥,難道它自己會長出腳來走出去?

先到鳳林寺去鬼鬼祟祟地偷聽,再鬼鬼祟祟地跟着去打滾?"這人蒼白的臉.已變得有點發紅。

華華鳳冷笑道:"衣服上當然不會長出腳來的,你身上卻有腳!"她瞪大了眼睛.瞪着這個人,忽然大聲道;"我問你,你爲什麼要跟着我們到鳳林寺去,又跟着我們上山?難道你也想找花夜來?你究竟是什麼人?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這人已發紅的臉.忽然又變得蒼白,好象想說什麼,卻又偏偏說不出。

窗外面的雨水,忽然響起了-陣搖船聲。

段玉和華華鳳不由自主,想到那小屋中去看看,這臉色蒼白的神秘少年,卻已突然凌空翻身,箭一般竄出了門外。

也就在這時,一個人已從窗外的湖面上箭一般竄了進來。

一個瘦削、修長、面容清癯、神情嚴肅的老人,赫然正是盧九。

他身上的衣服也還沒有乾透,也還帶着一身泥,一張臉也板得像棺材板一樣。

華華鳳吃驚地看着他,勉強笑了笑,道:"你還沒有回去?"盧九冷冷道:"我還沒有回去。"

段玉笑道:"幸好這裡還有酒.喝兩杯驅驅寒氣如何?"盧九冷冷道:"我不是來喝酒的。"

看他的臉色,無論誰都看得出他絕不是來喝酒的。

華華鳳眼珠子轉了轉,笑道:"不來喝酒,來幹什麼?"盧九道;"來殺人!"華華鳳笑不出了"來殺人,殺誰?"盧九道:"老夫一生,恩怨分明,鐵水是我至交好友,小云是我獨生愛子,無論誰殺了他們.我都不會讓他活過今夜。"段玉也笑不出了。

華華鳳道:"你是來殺他的?你明明知道殺人的真兇並不是他?"盧九冷笑道:"殺人的刀,是段家的碧玉七星刀,殺人的兇手,不是他是誰?"華華鳳怔住。

她實在想不通盧九爲什麼會忽然間改變了主意的?

盧九道:"我的確不願與段飛熊結仇,但殺人之仇,也不能不報。"華華鳳道;"所以你當着別人的面,雖然故作仁義.別人一走,你就想來要他的命。"盧九道;"不錯。"

華華鳳道:"你不怕殺錯了人?"

盧九道:"殺錯了一個人,不能放走一個仇人。老夫一生縱橫江湖,殺人無數,級然殺錯個把人,也是尋常的事。"華華鳳冷冷道:"你不怕別人殺錯了你!"盧九淡淡道:"老夫年過半百,今日既然來了,就早將生死兩字置之度外。"他目光刀鋒般盯着段玉.突然厲聲道:"亮你的碧玉七星刀。只要你有些手段,不妨將老夫的頭顱也割下來,作你的飲酒器。"段玉嘆了口氣,苦笑道:"我喝酒向只是用酒杯喝的。"盧九道:"我卻想用你的人頭作酒杯,盛滿你的鮮血作酒,祭我的亡子英魂。"他的聲音已嘶啞,一雙眼睛釘子般盯在段玉的咽喉上,一雙瘦骨嶙峋的手,已鷹爪般揚起,彷彿恨不得一爪洞穿段玉的咽喉。

無論誰都看得出,他已將數十年性命交修的內力.全都聚在這雙手上.只要一着擊出,必定是致命的殺着!

就在這時,突聽一個人大聲道:"你千萬不能出手,千萬不能殺錯人!"喝聲中,一個人從門外直竄了進來,竟又是那臉色蒼白的神秘少年。

這少年究竟是誰?他怎能知道盧小云不是死在段玉手下的?怎能會知道盧九殺過了人?

他當然知道。

這世界也許只有他一個人能證明盧小云不是死在段玉手下的。

因爲他就是盧小云!

(九)

盧小云竟沒有死!看見自己明明巳死了的兒子.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盧九居然並沒有露出絲毫驚奇歡喜之色。

盧小云已跪下,垂着頭跪在他面前。

"孩兒不孝,讓你老人家擔心。"

盧九還是沉着臉,冷冷道:"我並沒有爲你擔心,我知道你沒有死。"華華鳳卻又忍不住叫了起來;"他就是盧小云,他就是你的兒子?

你知道他沒有死?"

盧九點點頭,道:"就算青龍會用假扮他的那屍體瞞過了我,我還是知道他沒有死,就算他沒有在鳳林寺鐵水的靈堂外嘆息,我也知道。"華華鳳道:"你怎麼會知道的?"

盧九淡淡道:"他畢竟是我的兒子!"這句話不能算是很好的解釋,卻又足以解釋一切——父子之間,總會有極奇妙的感情、奇妙的聯繫。這種感覺沒有人能解釋,卻也沒有人能否認。

華華鳳還是不懂:"青龍會既然已決心要他的命,爲什麼又要用另一個人的屍體冒充他,卻將他裝在箱子裡,沉入湖底?"段玉忽然笑了笑,道:"因爲他們不願讓盧九爺看到他身上的魚鉤。"他居然好像也早已看出這秘密:"他們不願讓盧九爺看到他身上另外還有傷口,他們一定要讓盧九爺相信,他是直接被我一刀殺死的。"盧九道:"死人的臉,總難免扭曲變形,他們已算準了我不會看出這秘密。"華華鳳更不懂:"你既早已知道他沒有死,爲什麼還要來殺段玉,替他報仇?"盧九道:"因爲我也知道,他自己-定會覺得沒有臉見我,若不將花夜來那女賊親手捉住,爲自己出這口氣,他是絕不會出來和我相見的。"直到現在,他疲倦冷淡的臉上,才露出極憐惜傷感之色,慢慢地接着道:"他畢竟是我的兒子,他的脾氣我當然知道得很清楚。"華華鳳總算明白了一點:"所以你才故意用這法子,激他出來!"盧九點點頭,嘆道:"這孩子雖然倔強驕傲,卻絕不是忘恩負義之人,絕不會看着的他救命恩人,跟他的老子拼命的!"華華鳳又有一點不懂了:"可是,你怎麼會知道他在這裡!"盧九面上終於露出微笑:"我早已猜出,被人裝進箱予裡的那位仁兄就是他。"華華鳳也笑了:"你也聽到我說,他身上穿的.就是我的衣服。"盧九笑道:"我雖然已年老多病,耳朵卻還不聾。"華華鳳笑道:"非但一點也不聾,簡直比…我還靈。"她本來是想說:"比兔子還靈"的,可是現在對這垂老而多病的人.也已產生一種說不出的尊敬。

盧九已接過她手裡的衣服,被在他兒子身上:"這件衣服雖然髒,至少總比沒有衣服好,你小心着了涼。"盧小云道:"我…我……"他又是感激,又是激動,只覺得熱血上涌,堵住了咽喉,竟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華華鳳長長吐出口氣,道:"現在你既然還活着,暗算你的人究竟是誰,你總可以親口說出來了。"盧小云卻還是說不出來。

華華鳳盯着他,道;"你還不肯說?"

盧小云道:"我……"

華華鳳道:"難道你還有些什麼說不出來的苦衷。"盧小云索性閉上了嘴,連眼睛都一起閉上.眼角竟似泌出了一滴晶瑩的淚珠。

他的確有難言的苦衷,他不想說,現在也已不必說。看見了他的眼淚,每個人心裡都已明白。

——花夜來雖然欺騙了他,出賣了他,他心裡卻永遠忘不了花夜來。

情感本就是件奇怪的事,一個多情的少年,愛上的往往會是他最不該愛的人!

他自己心裡縱然也已明白,怎奈相思已糾纏入骨,化也化不除了。

盧九似已不忍再看他。

兒子心裡的悲傷,做父親的當然比誰都清楚。

盧九忽然道:"你剛纔雖然沒有試探出什麼,我卻看出了一點可疑之處。"華華鳳道:"你看出了誰有可疑之處?"

盧九道:"顧道人。"

華華鳳道:"我怎麼看不出?"

盧九道:"因爲你根本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華華鳳的確不知道。

盧九道:"他本是個最不肯吃苦、最懶的人,就算花夜來真的跟他有什麼深仇大恨,叫他冒着風雨在浪濤中折騰一夜,他也不肯的!"華華鳳道:"可是剛纔卻連一句怨言都沒有說。"內兒道:"所以我才覺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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