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週一，上午。
天很藍，雲彩濃密，白花花的像一團團棉花。
湞水縣境內，一輛市委組織部牌照的國產中華車緩緩駛入，車上坐着當地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孟一光，前面有個司機，最後一個自然就是董學斌了，他今天一大早就去了市委報導，算是上任的第一天。不過看着這輛駛在路上顛顛簸簸減震很差的車，董學斌心裡也對市裡的情況大概有了一個瞭解，當初在汾州市的時候，別說一個市委組織部的二把手了，就是底下隨便一個副部長開的公車也是帕薩特啊，甚至關係硬一些的都是奧迪A6的配備，好吧不說這些，就是董學斌在延臺縣招商局的時候，開的也是小十八萬的凱美瑞啊，這在機關都是最普通的配置了，可在這邊，市組織部二把手纔是一輛十萬左右性能一般的車子？可見不但湞水縣是國家級貧困縣，當地市也並不富裕，甚至可以說是缺錢到了一定地步，從上到下都很窮。
“董縣長啊。”孟一光說話了，“我看過你的檔案，你是大學生，還是京城人，之前工作的地方也在那附近一塊比較大的城市。”
董學斌道：“是的，一直在汾州市。”
孟一光看看他，“我得跟你打個預防針，我們這邊比較窮，相信你也看見了，環境相對來說也要苦一些，所以你最好提前有個心理準備。不是說你不能勝任。而是……這邊確實太艱苦了，尤其是湞水縣這個地方，我是本地人，是看着湞水縣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可這麼多年了還是變化不大，唉，主要是資源稀缺，沒有什麼能拿的出手的產業，所以一直停滯不前，連帶着其他發展和產業也沒辦法跟上。這裡一直是咱們市的老大難啊，換了幾波領導了，都沒辦法解決。”
董學斌笑道：“孟部長，我明白。”
孟一光點點頭。“你知道就行了。”
“其實我兩天前就過來了。”董學斌道：“這邊我也大概轉了一圈兒，苦是苦，但百姓們還是很樸實的，我挺喜歡這裡。”
孟一光微微點頭，“這一點你說對了，當地的很多老百姓都很淳樸，你以後接觸接觸就知道了。”
其實和董學斌交流的這會兒，孟一光也並沒有把他當回事兒，知道董學斌就是個過來鍍金的，幹一年兩年估計就走了。（_）只是有些震驚於董學斌那才二十五歲的年紀，至於董學斌的背景，他並不是很瞭解，其實就算知道也沒有意義，汾州市離這邊太遠了，中間相隔着好幾個省，董學斌在汾州市的背景和工作能力他自然不可能聽說，這邊和主流的體制甚至有一些脫節的感覺，地方窮，圈子自然也比較小。眼界就盯着自己這一畝三分地兒呢，哪裡還顧得過來關注其他省的事情？更別說董學斌那不算很高的官職了，關注市一級省一級的領導還差不多，誰吃飽了撐的去關注他啊？而且就算知道也沒什麼用，就像老楊說的。現官不如現管，來了湞水縣。董學斌的那些背景根本是一丁點兒也用不上的，一切都得重新開始，人家也不會在乎你有沒有一個當副市長的妻子，因爲跟大家的利益完全扯不上關係，距離太遠了。
這是個挑戰。
董學斌一開始就知道了，也有這個心理準備，沒人認識他？沒人知道他？這樣更好！終於能擺脫瘟神的稱號了啊，改頭換面，重新建立關係，慢慢拿一拿政績，這就是董學斌給自己訂的發展路線。
半年！
半年之內自己必須做出一個樣子來！
然後帶着正處的級別風風光光的回去！
……
湞水縣。
縣委大院。
車子到的時候，門衛已經打電話通知湞水縣的領導班子了，很快就有領導和幹部陸陸續續地走了下來。
大院裡，車停。
孟一光和董學斌下了車。
一個縣的經濟情況和發展具體怎麼樣，其實有時候看縣委大院這個工作地點就能大概瞭解了，當初董學斌工作過的延臺縣也是比較窮的，但縣委大院和辦公樓卻是裝修的很上檔次，空調液晶電視和電腦樣樣俱全，而且基本是當時比較先進的配置，所以延臺縣表面上窮，實際還是可以的。但今天一看湞水縣的縣委大院，董學斌卻深深嘆了口氣，地裂了，牆破了，就是辦公樓樓道里有兩層的玻璃也都碎了，上面沾着毛乎乎的土，好像很久都沒人打掃了。
食堂？就是一個自建的大棚！
辦公樓？真得有四十個年頭了！
停車場？根本就沒有，樓下零零散散停着一堆自行車和電動車，小轎車根本就看不見幾輛，有也是夏利和富康之類的。
董學斌還是第一次看到環境這麼艱苦的政府辦公地點，一時間還真有點接受不了，這也太窮了？他估計以這邊的地價兒，不說別的，就是董學斌隨便開過來的那輛四百多萬的路虎估計都能把整棟縣委大院給買下來，嗯，而且可能還會有一點富裕，你就說這得多窮吧？
既來之則安之吧。
董學斌也是有抱負的，他也想幫着湞水縣擺脫現在這個貧困的局面，先把工作開展起來再說吧，這個得慢兒慢兒來。
“孟部長。”
“孟部長。”
不少人恭敬地打招呼。
孟一光略一點頭，“蒙書記和姜縣長呢？”
一個幹部忙道：“姜縣長這就到，蒙書記昨天去省裡了。”
孟一光噢了一聲，“那準備會議室吧，直接過去。”說着就在一大幫幹部的陪同下領着董學斌往辦公樓的方向走。
底下很多幹部順着往後瞄了瞄，最後目光停留在今天的主角董學斌身上，因爲旁邊沒有別人，所以就算沒見過他們也知道這人就是新來的縣領導了，大家呼吸一滯下，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麼年輕？
這也就二十幾歲吧！？
因爲湞水縣這邊消息比較閉塞，所以董學斌的情況一時間還沒有傳開，只是少數一些領導知道點兒，知道他們縣會來一個很年輕的幹部，而且據說政績不少的樣子，工作能力很強。不過寫在董學斌檔案上的那些話，其實也沒有什麼太多讓人在意和關注的東西，地震救人？作爲幹部，在地震的當口救幾個人還不正常嗎？落水救人？這也很尋常啊，檔案上當然不會去寫董學斌憋氣了多少多少分鐘，所以不是汾州市的人，不是知道內情的人，很少有人能知道董學斌檔案上那些政績的含金量，單單看文字，很多東西是看不出來的，於是大家根本對董學斌的政績沒怎麼當回事兒，全部注意力還是都集中在了董學斌的年紀上，這個年歲的副處級幹部，還是實職副處，還是馬上要進縣委常委的實職副處，他們省都再也找不出一個了吧？
辦公樓上一些科員看到了，很快就低聲議論了起來。
這時，辦公樓門口走出來一個修長的身影，光看影子和輪廓，董學斌就下意識地心中跳了一下，高跟鞋，淺色的緊身長褲，修身款的女式襯衫，那個身段和姿態，沒看臉董學斌就已經猜到來人八成是個美人兒了，再往上一看，董學斌果然心臟又微微跳了幾下，女人看上去大概三十多歲的樣子，一身的成熟穩重讓她整個人都特別有氣場，好像一站在那裡就能把人眼球抓住似的，董學斌就是被抓住的其中一個，他沒想到在這種貧困縣裡還能見到這麼漂亮的少婦。
孟一光微笑道：“姜縣長。”
少婦淡淡走上來，“剛在開會，讓您久等了。”
孟一光道：“沒關係，來，我先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董學斌。”然後對董學斌道：“這位是湞水縣縣長姜芳芳。”
縣長？
這女的是縣長？
董學斌心中一愕，臉上卻沒表現出來，立刻伸出一隻手過去和少婦握手，“你好姜縣長，我初來乍到還請您多指教。”一年前董學斌和縣長區長握手，都是要出雙手錶示尊敬的，不過現在他已經用不上了。
姜芳芳瞅瞅董學斌，很有侵略性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秒鐘，這才伸手一搭，和他握了握手，眼睛還是看着他，“嗯，蒙書記去省裡跑款子了，我就代表湞水縣縣委縣政府歡迎你了。”
她手很瘦，也很滑。
離得近了，身上香味也清清淡淡的，特別好聞。
董學斌握着都有點不想鬆開了，今後縣政府自己就要和她搭班子了，有個美女領導，也是件挺不錯的事兒啊，至少賞心悅目，比個鬍子拉碴的大老爺們強多了——嗯，董學斌老毛病又犯了。
“會議室都準備好了？”孟一光問道。
姜芳芳嗯了一聲，“主要領導差不多都到了。”
“蒙書記趕不回來了？”
“剛打了電話，今天應該回不來。”
“那就走吧，先宣讀任命。”
衆人就踩着年久失修的臺階都去了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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