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前。
頂着火辣辣的驕陽，董學斌開車回了光明街道辦，進院的時候，好多正在去飯堂的科員沒注意到他，還在那裡竊竊私笑。
“這回有好戲看嘍。”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你還沒聽說嗎？平安街道辦差點把考察搞砸了。”
“有這事？快跟我說說，怎麼搞砸了？”
“半年前那起敬老院走失老人的事情知道吧？他們家人又去鬧了。”
“這麼巧？中央考察組剛到他們就去了？”
“就是這麼巧，鬧的時候出了點亂子，結果平安街道的人把考察組領導給弄了個跟頭，一百多萬的翡翠項鍊也給摔碎了。”
“哈哈，他們活該！”
“這次提名他們可懸了。”
“小點聲兒，讓人聽見不好。”
兩邊都是臨街，光明街道辦的人自然是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沒有一個人不幸災樂禍的，都在偷偷叫好。
見狀，董學斌搖頭笑笑，知道周豔茹那天和自己說過他們與平安街道辦的矛盾應該是很少的一部分，兩個街道之間八成還有一些其他衝突，不然大家不會對平安街道辦如此苦大仇深。不過董學斌又何嘗不是？這次暗地裡對梅莊社區下手，董學斌本想着噁心噁心他們，給楚清華製造一些麻煩，誰想效果卻超乎了他的想象，不但給蘇小春一家人討了一個公道，還把楚清華他們弄了一個灰頭土臉，即便考察結果還是個未知數，但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像之前那麼樂觀了，得罪了考察組組長成嚴冬，這個敬老模範單位的提名考察就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了。
飯堂。
今天週六，但大部分人都加班，食堂只能照常開門。
“主任。”
“董主任。”
大家麻利地和董學斌打招呼。
點點頭，董學斌打了一份飯，坐在一個靠窗戶的地方慢條斯理地吃起來，心情很是不錯。
“您來了？”這時，周豔茹笑呵呵地端着飯走過來，“我能坐這裡嗎？”
董學斌壓壓手，笑道：“周大姐，你飯量可不大啊，那麼一小口兒飯哪兒夠吃的？”
往椅子上一坐，周豔茹微笑道：“最近體重超標了，每天回家都被我女兒嚷嚷說我胖了，沒辦法，減肥吧。”
隨便扯了幾句，倆人都吃起飯。
不久，周豔茹忽然道：“主任，平安街道辦那邊……”
“聽說了。”董學斌收起笑容，這麼多人看着呢，他不能表現得太高興，畢竟區委區政府都在爲楚清華他們保駕護航，很重視這次中央小組的考察，“教訓啊，這件事也是給咱們敲了警鐘，嗯，下午我跟曲書記打個招呼，到時候你也從黨政辦抽調些人，下去各社區視察一下，儘量把殘留的一些糾紛問題儘早解決。”
周豔茹答應了一聲。
“對了。”董學斌問道：“這次咱們省就一個考察組？”
“好像是，北河省就一個。”周豔茹道：“一共大約十個提名，之前已經考察過五個了，平安街道辦是第六個。”
“最後能上幾個？”
“按照往年來看，咱們省一般都是四個，會刷掉一半多，然後四個通過名額裡最後還要中央各部門成立的領導組篩選，單位模範，去年是通過了兩個，前年也是兩個，大前年好像是一個，就是說還會刷掉一半左右。”周豔茹也知道，出了這種事，平安街道辦的情況很不樂觀了，不過也說不好，沒準平安街道瞎貓碰上死耗子地真過了第一次篩選也說不定，去年的幾個名額就是很讓人意外的。
“嗯，這樣啊……”董學斌若有所思，冷不丁突然道：“你說要是沒提交過申請的單位組織，有沒有機會拿到提名？”
周豔茹一愣，“那不行吧？一般都是提前幾個月就提交報名的。”
“通過的名額如果不夠呢？”
“那有可能。”周豔茹想起來了，“我記得前年的時候考察小組下來，九個提名裡就只通過了三個名額，因爲當時省裡一個老年活動中心出了點事，下面也受了牽連，所以考察也挺嚴格的，算是特殊情況吧，後來考察小組又臨時定了一個社區居委會，最後總共報了四個名額上去。”
董學斌眨巴眨巴眼睛，“有過先例啊。”
“有是有過，可……”驀然，周豔茹似乎想到了什麼，頓時嚇了一大跳，忙道：“主任，可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董學斌笑笑，“我就隨口一問，緊張什麼？”
周豔茹何止緊張，汗都快下來了。
“吃飯吧。”董學斌就沒再提這茬兒，其實他已經知道的夠多了。
去年的那次先例能讓人讀出很多事情，董學斌就第一個想到，這次下來北河省的考察小組有很大的決定權，去年能在沒有事前提交報名的單位裡破例臨時加選模範單位提名，那麼今年也應該是可以的，只要跟考察小組搞好關係，即便董學斌他們單位沒有申請過模範單位，但考察小組發了話，他們也不是沒可能被提名。想到這裡，一直只惦記着給楚清華搞搞破壞的董學斌才霍然驚醒，第一次認真考慮了起來，既然有先例，那我們光明街道辦爲什麼不能上去？這是多大的政績啊！這不是正是他一直所需要的嗎？而且還能狠狠打一通楚清華的臉！
這個想法讓董學斌怦然心動，然後一發不可收拾了！
當然，董學斌也知道周豔茹的反應爲何這麼激烈，也知道要是自己這麼搞，那就真玩大了。
先不說怎麼上這個提名，如果成嚴冬真的拍板定下了董學斌的單位，那麼也就意味着楚清華的平安街道辦是絕對不可能上提名了，同一個省，同一個市，同一個區，還是緊緊相鄰的兩個街道，基本不可能同時報上去，如果一片地區的敬老工作都不錯，那麼提名的就會是區政府了，不會讓兩個街道一起上報模範單位，也就是說，董學斌如果要上去，那必須要先一腳踢開平安街道辦，等於是伸手去搶他們的名額，所以在南山區區委區政府這麼支持楚清華的情況下，這麼玩確實有點大，這是明目張膽地挖牆腳！是敲悶棍！是背後捅刀子！
幹不幹？
搶不搶？
吃着飯的董學斌目光閃爍，看得周豔茹一陣心驚肉跳，只覺一種不好的預感煞那間撲了上來！
飯後，董學斌似乎已經有了決定，等周豔茹走後，他目光跟食堂裡掃了掃，就看見了正要起身回辦公樓的黨工委副書記耿新科，眨眨眼，董學斌臉上露出了笑容，迎着他走上去，“耿書記，一起走？”
耿新科奇怪地看看他，笑道：“行啊。”
倆人扯着些沒營養的話題，說說笑笑地並肩出了食堂。
這幅畫面大家還是很少見到的，不由得都往街道辦一把手二把手的背影上瞄了幾下子，狐疑不定。
書記辦公室。
董學斌和顏悅色地抽出一個一次性紙杯，“喝點什麼茶？今年的新茶還沒顧上買，有龍井和普洱。”
“……都行。”
“那就普洱吧？我聽說這茶對健康還有好處呢。”
董學斌一低頭，親自給耿新科倒了一杯茶放到桌上。
耿新科納悶呀，心說你還給我倒上茶了？你這唱的哪一齣？別是跟茶裡給我下毒了吧？你能有這麼好的心？不怪耿新科胡思亂想，主要是董學斌上任後就一通折騰，給耿新科灌進了醫院，打老百姓，罵組織部領導，給人家飯館斷水斷電的，實在太缺德了，所以這一幕讓耿新科怎麼看怎麼覺得他沒安好心，不過還是知道茶裡不可能下毒的，於是就以不變應萬變，摸起杯子喝起茶。
片刻後，耿新科終於試探道：“找我有事？”
“也沒什麼。”董學斌呵呵一笑，“我纔到任，咱們倆也沒好好溝通過一次，隨便聊聊嘛，對了，平安街道辦的事兒聽說了吧？”
耿新科點點腦袋，“有耳聞。”
董學斌淡淡道：“我看他們這次的提名有些懸了，你覺得呢？”
“說不好吧。”耿新科從進屋開始就帶着警惕呢，沒有輕易表現出態度，“平安街道敬老院的總體工作還是可以的，走失老人的事情也解決了，影響肯定會有，不過也不一定太大。”
“說的是。”董學斌贊同的點點頭，“不過，聽說考察組的領導讓他們街道的人給放倒了，成組長母親的遺物也……”
耿新科沒言聲，抿着茶，等着他後話，想看看他到底要說什麼。
董學斌慢慢道：“耿書記啊，這個敬老模範單位，其實我看咱們光明街道辦也比較符合嘛，如果平安街道辦不行的話……”
董學斌話沒說完，但耿新科一下就聽明白了。
什麼！？
你要搶平安街道辦的名額？？
我去你個姥姥的！耿新科嘴裡這口水差點嗆着，險些從椅子上摔下去！
耿新科知道董學斌膽兒大，可卻不知道這丫膽子居然這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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