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美小區，虞家。
南邊的那間臥室裡，董學斌反手合上門，背靠在門板上一邊抽菸一邊跟延臺縣副縣長程克亮通着電話。
“經過學校討論，黃婷婷和相關學生已經被開除學籍了。”
“程縣長，謝謝了，這次可多虧了你。”
“小事兒，這個黃婷婷的行爲確實過分了。”
“是啊，我看咱們學校的處分制度就存在問題，太軟了。”
“嗯，規章條例上明確有處分劃分界限，不過實行起來總是手軟，學校有時也是考慮到給犯錯誤的學生一個改過的機會，有時也因爲外界因素干擾，束手束腳，以至於最後的處分結果往往都跟處分條例掛不上勾，甚至會降一到兩個標準從輕處罰乃至不處罰，這是個問題，後天就是縣長辦公會了，到時候我提一提，爭取完善這方面的制度，這次也算是給學校方面敲一敲警鐘吧。”
董學斌笑道：“還是程縣長考慮的周到，對了，以前我在縣裡的時候，咱們也沒一起好好吃個飯，晚上有空嗎？”
程克亮玩笑道：“你董主任要是請客我就有空。”
“呵呵，當然是我請客，那就這麼說定了？”
“好，晚上見。”
程克亮，他就是以前對謝慧蘭發動感情攻勢的那個年輕副縣長，因爲這一點，董學斌對他一直沒有好臉色，在他跟延臺縣任職期間，程克亮也沒有對董學斌友善過，倆人甚至起過嘴上衝突，不過後來當謝慧蘭公開宣稱和董學斌的戀情後，程克亮也就啞了火，沒有再對謝慧蘭表示過什麼，程克亮和董學斌的小衝突也被暫時擱置下來了，畢竟程克亮早都站了謝慧蘭的隊，他是個聰明人，如果因爲一個不可能得到的感情失了仕途，那未免有些得不償失了。
這次董學斌發火，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打着謝系標籤的程克亮，他可是分管文教工作的副縣長，是黃世忠的領導，正好對口兒，所以其中一個電話董學斌就是打給他的，沒想到程克亮很給面子，二話不說地就把事兒給辦了，讓倆人的關係一下就緩和了下來，董學斌也不是個記仇能記一輩子的人，別人敬他一尺，他自然也會敬人一丈，於是也藉着機會提出了飯局的邀請，冰釋前嫌。
沒有永遠的朋友。
當然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掛了程克亮的電話，緊接着，公安局一個幹警的電話又打到了董學斌的手機上，“喂，董局，我公安局小王，黃世忠那邊已經撤了舉報。”
董學斌有些意外，“不舉報了？”
“是的，對方說同意私了。”
“噢，我知道了。”
董學斌就明白黃世忠那邊是服軟了，把手機往兜裡一塞，他擰開臥室門走出去，只見虞家客廳裡，虞美霞和虞茜茜還在沙發上抱在一起嚶嚶地哭。從董學斌帶着虞茜茜回家，跟虞美霞把事情簡單一說後，母女倆的哭聲就沒停過，打了這麼半天電話，誰想還是這個場面。
“是娘不好，是娘不好。”
“娘，嗚嗚，我沒事了，您別哭了。”
“嗯，娘不哭，還疼不疼了？”
“……不疼了。”
母女倆都是那種柔弱的性子，眼淚一掉就止不住。
董學斌走上去，寬慰道：“小傢伙兒沒事，我帶她上醫院看了，沒破皮，大夫說養一兩天就好了。”
虞美霞這才收起眼淚，咬着嘴脣看看董學斌，“打茜茜的人……”
“正要跟你們說。”董學斌挨着她們娘倆坐在沙發上，“黃婷婷和另外兩個打人的學生已經被縣一中開除了，這就叫惡有惡報。”
虞茜茜一愣，“開，開除？不是留校察看嗎？”
“本來是，不過誰讓他們丫不知好歹呢，欺負了我家孩子還想反咬一口？那你叔叔能答應嗎？”
“可婷婷她爹……”
“他爸算個屁！”董學斌道：“黃婷婷既然敢這麼囂張，那就得對她自己的行爲負責，不但要開除，還得跟我家茜茜當面道歉，要不然這事兒不算完，他黃世忠算什麼？我有的是方法收拾他！茜茜，以後要是誰再敢欺負你，不許哭，不許示弱，大嘴巴扇過去！管他們家有錢還是有勢呢，愛他媽誰誰誰！出了事叔叔給你兜着，咱家的人還沒怕過誰呢！懂不懂？”
“啊，嗯……”
“當然了，咱們家也不能仗勢欺人。”說到這裡董學斌搖頭一笑，欺什麼人啊，小茜茜哪兒是那種會欺負人的性格？
真說着呢，叮咚，叮咚，有人按門鈴。
虞美霞趕忙站起來，小碎步踩着拖鞋去開門，吱呀一聲，門開了，“你們是？”
外面站着的正是黃世忠和黃婷婷，黃婷婷眼睛通紅，好像是哭過，黃世忠臉上則是很彆扭的表情，“我是婷婷的父親。”
婷婷？
黃婷婷？
虞美霞一下就明白了，臉上一恨，好像一隻可愛的小老虎，雖然柔弱，卻也護食護短極了。
黃世忠是通過縣一中記錄的家庭聯繫方式找過來的，一看虞美霞和虞茜茜的臉蛋有七八分的相似，就知道她是誰了，“你是茜茜的母親吧？”往裡一看，虞茜茜在，董學斌也在，眼睛都沒往他這邊看。
虞美霞站在門前生硬道：“你們來幹什麼？”
黃世忠有些憋火，不知該怎麼說。
董學斌眼神往那兒一瞥，“虞大姐，讓他們進來吧。”
“嗯。”虞美霞只好開門放人，然後快步走到女兒身邊拉住茜茜的手，生怕黃世忠他們再欺負茜茜。
黃世忠倆人進來了，屋內一番沉默。
董學斌瞅瞅他，“黃局長，有什麼事趕緊說，我一會兒約了人，還要出去吃飯呢。”
黃世忠因何而來？當然是想把矛盾化解的，自從知道了董學斌的底細，知道了向道發都拿他沒有辦法，黃世忠就好像從頭到腳被澆了一盆冷水，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次的事情他辦的太不經大腦了，一中校長的態度，派出所的態度，公安局的態度，他早該察覺到的，可偏偏卻因爲女兒被打衝昏了腦子，連董學斌的底細都沒事先打聽清楚就先入爲主了。
現在的黃世忠無比坐蠟，感覺好像被人架在火上烤了。
縣長的準丈夫？
副書記曹旭鵬的救命恩人？
紀委書記段正安兒子的救命恩人？
從裡面隨便揀出哪一個來，都夠黃世忠喝上一壺的，可笑他還想拿權壓董學斌一頭，現在才知道董學斌這種人他是永遠也惹不起的。如果黃世忠這個時候再講究面子，再不依不饒地揪住董學斌不放，黃世忠知道自己的仕途恐怕也就到此爲止了，得罪了這麼多縣領導，他還搞什麼工作？估計以後只要他稍微犯一點錯都可能會被縣裡面拿掉，就算不犯錯，今後也一定是被縣裡邊緣化的人物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黃世忠也是個拿的起放的下的人，醞釀了一會兒，他終於道：“早上的事情是我女兒莽撞了，傷到了茜茜，實在不好意思，我在這兒給你們道一個歉。”旋即，黃世忠和顏悅色地看向虞茜茜，“茜茜，身上還疼不疼？嗯，我們家婷婷比你小一歲，不懂事，都是被我給慣壞了，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虞茜茜低着腦袋不說話。
黃世忠手一摸，將幾個袋子放到了茶几上，“來，叔叔給你買了點東西，當是跟你賠罪了。”話是跟虞茜茜說的，可黃世忠的眼神卻一直在觀察着董學斌。
董學斌沒吭聲，穩穩抽着煙。
黃世忠見狀，咬牙拉了女兒一把。
黃婷婷在來之前就被父親囑咐過了，也知道這回碰上了她爸爸也惹不起的人，眼睛一紅，她看着虞茜茜低聲道：“茜茜姐，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虞茜茜性子完全隨了她娘，心軟，一見黃婷婷父子倆這樣，趕忙擺手，嫩聲嫩氣道：“沒事，沒事。”
黃世忠可不覺得沒事，既然身段都放下來了，乾脆又跟着虞茜茜和虞美霞說了半天軟話，其實都是說給董學斌聽的，黃世忠的態度已經顯而易見了，他不是想讓董學斌撤了學校給黃婷婷的處分，而是隻想求一個心安，只想這件事到此爲止，我惹不起你，我認慫了，你就別窮追猛打了。
黃婷婷這會兒也是一身乖巧，拉着虞茜茜一口一個“姐姐”地叫着，還親手給虞美霞和董學斌三人倒了三杯茶賠罪。
伸手不打笑臉人。
董學斌當初的條件就是留校察看處分和黃婷婷的道歉，現在留校察看變成了更嚴重的開除學籍，黃婷婷認了錯，他父親黃世忠也道了歉，這種情況下，董學斌也不好指着他鼻子罵人了，但臉色還是要給的。其實董學斌心裡也有些鬱悶，他還想着再跟黃世忠大戰三百回合呢，誰想他這麼快就服軟了，讓董學斌高高舉起的大刀都不好意思往下砍了，一灘爛泥，砍着也沒意思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