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難道……真要嫁裴宥?
將近未時,茶樓的大門纔再次打開。
顧飛一見自家世子爺,連忙迎了上去,偷眼打量,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知與裡頭那位姑娘到底談了些什麼,談的結果又是如何。
只看着雖還是一副清逸寡淡的神情,可眼底那團暗暗燃着的火焰,總算是滅了。
這就是……談妥了?
儘管好奇得不得了,顧飛也是不敢問的,只隨着裴宥離開茶樓,往工部去了。
菱蘭聽到茶樓有動靜,馬上從小巷出來,瞥見裴宥出來,暫緩了腳步。
爲了避嫌,她家姑娘應該不會與他前後腳出來。
果然,她又等了一盞茶的時間,酒樓正常營業,開始有顧客進出,溫凝才從裡面悄然出來。
“姑娘。”菱蘭忙小聲叫住她,疾步過去,“怎地在裡面待了那麼久?肚子餓了吧?我們回府上吃還是在外面吃?還去浮生醉分店嗎?”
溫凝頭疼得緊。
剛剛一個人在茶室裡冷靜了半刻,可越想腦袋裡就越跟繞麻花似的,一團亂麻。
菱蘭一連這麼多問題拋出來,更覺得腦子要炸了。
但她沒有時間去將她與裴宥的對話一條條捋清楚,也沒心思去考慮肚子是否餓了。
現下她有一件事,亟待驗證。
“我們先回府。”溫凝扣緊了面上的薄紗,帶着菱蘭匆匆回家。
一進門管家便問她去了哪裡,剛剛老爺找過她,見不到她的人便先去鴻臚寺了。囑她下午莫要出門,老爺回來有話與她說。
溫凝連連稱是,轉頭入香緹院,就卸了臉上的妝,換上男裝從後門溜了出去。
和從前一樣,去煙花之地,她沒帶菱蘭。
到了天香閣就財大氣粗地拿出兩錠銀子,點名要見纓瑤。
鴇母起先還一番糊弄,給她推其他姑娘,溫凝又加了一錠銀子,才把溫凝拉到一旁,實話實說。
“上上個月的事兒了,那丫頭說什麼要出門賞櫻,一去便沒回來,我看是跟哪個野男人跑了!小公子啊,這種浪蕩女子不值得惦念,你看要不……”
溫凝不想聽她的後話,直接問道:“她隨身細軟,房中財物可還在?”
鴇母輕咳兩聲:“那些東西倒是沒帶走,算她有良心,姑且當她的贖身錢吧。”
從天香閣出來,溫凝背後陣陣發涼。
她最後一次聯繫纓瑤,是洗塵宴的第二日。她沒親自去,輾轉花錢讓人給天香閣的廚子做了一桌蜀地的特色菜,示意事成,她會按照約定去蜀地接她的弟弟入京。
蜀地距京城較遠,路途又較爲艱辛,半個月前,她才收到消息他們剛剛入蜀,那位弟弟稱還有些雜事處理,六月初再隨他們返京。
這些她都未告知纓瑤,本是想着事情辦妥之後給她一個驚喜,卻不想……
纓瑤在煙花之地這麼些年,自己存了不少銀錢,她若想跟人跑,不可能分文不帶。
她那麼視財如命的人,一個多月了都不回去取自己的東西,恐怕真的……
溫凝垂頭喪氣地回到溫府。
若纓瑤是洗塵宴上壞了那幕後之人的事被盯上,那豈不是……她害死了纓瑤?
溫凝衣服都沒心情換,頹然地坐在香緹院的院落裡。
她與纓瑤算不上有交情,即便是上輩子,一起在後院待了那許多年,她常常到她的院子裡插科打諢,她們也從來算不上朋友。
可纓瑤不是什麼壞人,甚至從某些方面來說,她是一個很堅韌的女子。
她不因自己的出身而自怨自艾,不因自己的遭遇自卑自唾,活得坦蕩又率真。
她本可以順利擺脫天香閣,與弟弟團聚,過上自己一直期望的生活,可這一切,因爲她的介入,戛然而止了。
溫凝心中有些難過。
她做那些事的時候,根本沒想過那麼多。
她這兩個月還過得那麼沒心沒肺,渾然不知在看不見的角落,有人因此喪命了。
“姑娘,你又出府了?”菱蘭一回來就見溫凝一身男子打扮,耷拉着肩膀坐在院子裡,發頂落了兩片樹葉都渾然未覺。
“快些進去換衣服,老爺回來看到你這副模樣又該生氣了。”她拉起溫凝就往屋子裡推。
溫凝長嘆一口氣,事已至此,她多想無益。
“讓伱去打聽的事情怎麼樣了?”溫凝拉住菱蘭,讓她放緩了步伐。
她出門前,打發菱蘭去打聽一些事,雖然一方面是爲了支開她,好自己單獨去天香閣,但讓她去打聽的事,的確是她想知道的。
菱蘭貼到溫凝身邊,跟着她的步子緩聲道:“我去坊間問了問,近來盛傳裴世子就要與昭和公主定親,的確是因爲昭和公主與國公府頻繁走動。世子回來之後,昭和公主更是幾乎日日都過去,不過好像……都撲空了。”
菱蘭也不確定這消息是否真切,畢竟國公府那樣的高門大戶,哪那麼容易漏消息出來?
但長安街巷子裡的嬤嬤們,八卦能力也是不容小覷的。
好像就沒她們不知道的事兒。
溫凝垂着眸子琢磨。
莫不是因着上次她入宮,在昭和公主面前大說特說了一番裴宥的好話,昭和公主全聽進去了,打定了主意要嫁他,近來才追着不放?
卻不想裴宥態度那麼堅定,寧願找個人假成親也不想娶公主。
倘是如此,她豈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溫凝捂住心口。
“姑娘,今日到底發生何事?”菱蘭實在忍不住,問道,“裴世子在茶樓與你說了些什麼?我剛剛聽管家說,今早燕家來提親,誠意十足,老爺前後一番盤問,也覺得較爲滿意,之前您和兩位公子又與他知會過,他可是直接同意了。您千萬別……”有了旁的心思纔是……
溫凝擺擺手,不想聽她說下去。
頭疼,她要躺躺。
溫凝換了身衣物,四平八穩地躺在牀上,可哪裡睡得着?
今早走進茶樓之前,她決計想不到,最終的結果會是這個樣子。
裴宥是什麼時候盯上她的?把她的事情查得那麼清楚,難道洗塵宴上發現她和兩位哥哥舉止異常,他人雖離京了,卻一直盯着她?
他剛剛在茶樓說的那些,又有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一會兒說爲了讓她不痛快纔要她嫁他,一會兒說她對他沒有非分之想,將來和離方便才選了她嫁他;她一提小雅不知何時才能找到,他脫口就是三年之期。
就好像他早就想好了整盤棋,前面丟出的都是餌,勾着她一步步往前,按着他的預設走,最終走出他想要的結果,還彷彿她佔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老奸巨猾!
溫凝氣騰騰地翻了個身。
可不得不說他這一招是管用的,這輩子她想離他遠遠的,可更想保護自己的家人。
細細想來,若非當時擔心自己出門撞上裴宥,突發奇想讓天香閣的廚子做菜來給纓瑤回話,但凡她哪怕送封信過去,對方是不是順藤摸瓜,知道指使纓瑤的人其實是她溫凝?
那人又到底是誰,竟那麼大的本事,讓宜春苑一夜之間消失無蹤?
溫凝從牀上爬起來,開口便想喊菱蘭,問她溫庭春回來沒有。
到底得罪過什麼人,什麼人想置他於死地,只有他本人最清楚。
可一口氣還沒提上來,又掉下去,人也跟着倒回牀上,直愣愣地望着頭頂的紗幔。
且不論溫庭春會不會說,就算說了,又如何?
人家連宜春苑都能悄無聲息地滅了。這京城臥虎藏龍,溫庭春一個沒什麼實權的四品官員,對方要動,恐怕不用花多少力氣。
而他們,毫無招架之力。
難道……真要嫁裴宥?
溫凝一隻手捂住雙眼。
人算不如天算,眼下的局面,她到底該怎麼辦?
大約是早上與裴宥的談判太過耗心神,溫凝到底還是捂着眼睡着了,只是心下彷徨,自然會做些不太安穩的夢。
一會兒是她跪着求沈高嵐救溫庭春,沈高嵐嘆氣放下茶盞:“茲事體大,你再耐心等等罷。”
一會兒是悶熱潮溼的牢房裡,溫庭春蒼白僵硬的身體,甚至還有一隻老鼠從他身上爬過。
一會兒是溫闌染血的香囊,一會兒是溫祁離京前最後一次來看她,向來傲氣的人,強顏歡笑地點她的鼻子:“妹妹放心,二哥會回來的。”
到最後居然還夢到宣平之亂。
溫庭春在,溫闌溫祁也在,溫闌已經娶了何鸞,甚至還生了一個同燕初般可愛的孩子。
可叛軍攻破城門那一日,血染京城,民不聊生。她在夢裡拼命地回憶上輩子哪個城門更易出城,哪個官員家中倖免於難,她好帶着家人暫時躲一躲。
但人還未出大門,渾身血跡的胡人持着大刀闖進來,見人就砍。
秦管家,菱蘭,溫庭春,溫闌,溫祁,抱着孩子的何鸞……
“不!”溫凝從夢中驚醒,背後大片大片的濡溼,眼淚緊跟着就掉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