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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度一衝進地窖,就見到了幾令他心神俱裂的一幕。大盛細作舉起了大刀,正要往顧琰脖子上砍去!
沈度並不說話,一下子拋出了手中的匕首,便向顧琰那裡飛奔過去,以他平生所能快的速度。
葉染則朝拎着九皇子的黑衣人奔去。他的武功要比沈度高,對付這個黑衣人一點問題都沒有,若不是顧忌着九皇子,葉染早就將他挑翻在地了。在九皇子側避的時候,葉染的劍也抹上了黑衣人的脖子。
鮮血噴射在朱小胖子的臉上,他木木地抓過一把鮮血來看,長久的驚慌和驟然放鬆的神經,讓他瞬間暈了過去。
另外一邊,沈度則顫抖地用手撫上顧琰的脖子,他指間漸漸滲出血跡。縱是他飛奔而至,但黑衣人倒下的時候,他手上的大刀仍劃過了顧琰的脖子。
沈度半跪在地上,一手貼着顧琰的脖子,一手慌亂地動懷間拿出一個藥瓶子,用嘴咬開瓶塞之後,就將裡面的藥粉倒在了顧琰的刀傷上,便呵氣似地說:“別怕,別怕,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他這樣說着,絲毫沒有發覺真正怕的人是他自己,這話說得像漏風一樣。
顧琰呆愣愣地看着沈度的動作,當藥粉撒到她傷口上的時候,她才“嘶”地輕呼了一聲,茫然的神緒這才清醒過來。
沈度來了!
此刻他半跪在自己面前。雙手顫抖地垂在身側,緊緊盯着自己的傷口,整個人正驚懼不已。
他比自己還要害怕……顧琰突然有了這樣一個認識,她並不是真的只有十二歲,並不是真的那麼懵懂無知。沈度眼裡的驚懼害怕,還有他漏風的話語,她什麼都知道。
他終於來了,在黑衣人的大刀將要砍上她時,他終於來了。
顧琰閉上了眼,放任自己暈過去。她其實什麼都不想知道。
三天後,顧琰神色蔫蔫地倚靠在牀頭,聽着水綠雜七雜八的事,並沒有太多的反應。
和九皇子一起被大盛細作抓走一事,如今想起來就像一場夢那樣。極不真切。顧琰只有在看到四爪都包裹着紗布的小圈時,才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夢。
幸好那晚去太平道,小圈吵嚷着要去了,不然,她和九皇子能不能活下來,還是個未知事。醒來後顧琰才知道,沈度是有金環鼠帶路。才找到她和九皇子的。
沈家所豢養的那四隻金環鼠,不知道比小圈機靈多少倍,很快就找到了她。沈度才能來到地窖。後來的事情,她便知道了,就連地窖之後的事情,她也知道了。
陳三娘將大盛細作的後續,通過山青傳到了尺璧院。虎賁軍在京兆南邊的農莊裡,發現了一大批大盛人。如今那裡的農莊都已易主;九皇子平安返回宮中,崇德帝並沒有追究沈度護衛不力的責任……
那晚的事情。也沒有揚出去,京兆百姓都不知道重華坊發生了什麼;範儀小姑娘早送來了書信。道關於那晚的事情,她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去,是以顧琰被人擄走的事情,也沒有多少人知道。
這一切,似乎都回到了中秋燈會前的軌跡,她除了脖子上的傷,還有顧重安和傅氏的憂慮,似乎也沒有變化。
其實,變化還是有的,其一就是來自沈度。顧琰是被沈度親自送回顧家的,還與顧重安有過一番交談,大概是交代顧琰爲什麼會被擄,請顧重安原諒之類。
“阿璧,沈大人留了一些傷藥,道會繼續讓尚藥局送傷藥來的,讓你好好休息,這事不會傳到外面去。”顧琰醒來之後,顧重安這樣說道。
作爲一個父親,顧重安自然不希望顧琰和沈度往來,不過沈度只是留下傷藥而已,並沒有做什麼,又加上雲山書院一事,顧重安和沈度接觸頗多,他便在尺璧院說了這些話。
沈度送傷藥此舉,並沒有讓顧琰困擾。她真正爲難的,是尺璧院的第二個變化,這個變化來自皇宮中,來自興寧宮的婕妤娘娘。
顧琰不知道九皇子回到宮中之後,是怎麼對皇上和安婕妤說的。第二天,興寧宮的賞賜就送到了顧家。這些賞賜,大多是尚藥局的傷藥,並一些京兆流行的綢緞,這些都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但恰恰表明了興寧宮的態度:親近感激。
宮中的貴人,豈會胡亂賞賜東西的?就連是賞賜一根線,都是這些主子們拈來度去一番了。當興寧宮的賞賜送到顧家的時候,宮裡宮外便知道了安婕妤和九皇子對顧琰的態度,頓時對顧家頗爲側目。
知道綁架的人,便知道安婕妤和九皇子對顧琰心存感激,不知道的人,便以爲九皇子這是想攀上顧家這棵大樹。一時間,顧琰得安婕妤另眼相看的事情,便傳得沸沸揚揚。
但顧家依然很平靜,除了時不時接到宮中傷藥之外,便沒有太大動靜。畢竟,傳揚的那些事,不會有人跑到顧家親自來問。
這一日,當顧琰脖子上的傷開始結痂的時候,顧家來了一位貴客。這位貴客由沈度陪同,身後還跟着大大小小的侍衛。
這位貴客,正是九皇子朱宣知。他此刻滿臉感激地看着顧重安,感嘆地說道:“幸得有顧家姑娘,不然本殿下也不會毫髮無傷。顧大人,我可以看望一下顧家姑娘嗎?”
顧重安將目光從九殿下臉上的肥肉移開去,委婉地拒絕道:“恐怕小女正在休息,不便見客。”
他今日正好休沐,家中竟然來了這樣一位貴客。九皇子已經來到顧家門口,他不迎接也不行。
“沒關係。不用她來見本殿下,本殿下去見她就可以了。”朱宣知一臉嚴肅地說道,將殿下的架子擺得十足,他哪裡聽得進顧重安的拒絕。
其實他也不是那麼非要見顧琰不可,事實上。他今日都沒有想到出宮來見顧琰。只是沈度找到他,淡淡地說了一句:“殿下,顧家姑娘也算救了您,您不去看望一下她?”
於是,朱宣知便出現在顧家這裡了,沈度作爲金吾衛中郎將。當然是要寸步不離護衛着九皇子。
當朱宣知踏進尺璧院的時候,沈度也踏進了這裡。沈度沒有見過其他姑娘的院子,只覺得顧琰這裡一擺一設,都十分合他眼,就連院子裡栽着的桐樹。他都覺得很繁茂。愛屋及烏,便是如此。
這是在地窖之後,沈度第一次見到顧琰,當見到她的時候,沈度的感覺十分複雜,看向她的眼神便變得幽深。
顧琰的打扮很隨意,大概是聽到九皇子來訪,只匆匆換了得體的衣裳。臉上卻沒來得及塗上脂粉,頭上也沒有插戴什麼頭飾,看起來十分清新自然。
她脖子沒有再纏着紗布。傷口已經開始結痂,看着這傷口還不小。這個傷口雖然沒有性命之虞,但是留下疤痕,那是一定的了。
都是因爲他,如果不是他向她走過去,那些黑衣人就不會臨時起意抓走她。也不會覺得她累贅要殺了她——這是事後沈度才從黑衣人口中知道的原因。
當知道這個原因後,沈度的心便像燃起了大火一樣。燒得焦黑不已。只是走近她,就爲她帶來這樣的災。若是自己的身世揚了出來。那麼……那麼……
沈度不敢想象顧琰會遭受到什麼,無所畏懼的心,突然就害怕起來。難得情深,不得情深,他這一輩子,不應該有這些奢望纔是的。
顧琰給朱宣知行過禮之後,目光就掠過了朱宣知身後的沈度。剔透如她,當然猜到了真正想見她的不會是九皇子。九皇子只有八歲而已,就算再感激她,都不會隆重其事登門致謝。
真正想來顧家看自己的,是沈度。
想到地窖中的情景,想到沈度的顫抖,顧琰心中便覺有些異樣。她微微朝沈度福了福身,落落大方地說道:“沈大人,那天多謝你了!”
這一聲謝,就算她心裡再異樣都要說。不管當中小圈有什麼作用,真正從黑衣人手中救下她的,是沈度。如果沈度沒有金環鼠,如果沈度沒有及時前來,她必不能回到尺璧院。
想到這裡,她又朝沈度盈盈一躬身,雙眼熠熠地致謝。
“不用謝。”沈度微微別開眼,仍覺得心裡有些害怕。他只想來看一看,看到她沒事,那就好了。
朱宣知忽而覺得這裡的氣氛有些微妙,似是自己的存在十分礙眼。他想了顧琰是老師的顧姑娘,便十分識做地說道:“姐姐,那天多謝你了。你說的話,我一定會記得的。老師,我在院子裡等你。”
他匆匆說罷,就想離開這裡,給沈度和顧琰單獨說說話。——其實他不是真傻,沈度的心意,他十分清楚。
誰知,這一次他真真猜錯了沈度的心意。他這話一落,沈度便跟着說道:“殿下,我隨你一同出去。顧姑娘,請多保重。”
說罷,他也沒有再看顧琰一眼,就大跨步離開了尺璧院,彷彿身後有什麼東西在追一樣。
朱宣知當然匆匆跟了上去,甩下了一句“顧姐姐我以後再來看你。”就莫名其妙地追上沈度。
這麼來去匆匆,剩下了尺璧院內衆人面面相覷。話說,九殿下真的是來說聲多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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