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朱小勇說的話是那樣的陽光燦爛,但是柳擎宇卻清楚,在這話中,卻隱藏着深深的陷阱。
如果柳擎宇真的有哪裡不明白的,他在黨組會上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向朱小勇詢問了,朱小勇回答了,那麼柳擎宇就會給所有人留下一個不夠專業、外行的印象。
在任何行業裡,最忌諱的就是外行,尤其是外行領導內行,更是容易滋生各種各樣的矛盾。
假設說柳擎宇一旦問了,那麼朱小勇只需要在散會之後把柳擎宇比較外行的消息傳播出去,尤其是傳播到檢察院內的中層和基層,那麼一旦柳擎宇外行的名聲坐實了,那麼柳擎宇在今後的工作中就會處處受到阻礙。
因爲不管是中層也好,基層也好,大家也都是十分忌諱外行領導來領導他們內行人來做事。因爲這種情況是最容易出現問題的,甚至是出現責任事故,而很多情況下,領導都是高瞻遠矚的,領導都是十分精通算計和佈局的,即便是出現責任事故,肯定也是和領導無關的,肯定要有人充當替罪羊的。那麼在這種情況下,一個還沒有展開工作就被判定爲外行的領導上任,下面的人豈能心服口服?
下面的人不服你,對你的話陽奉陰違,那麼你這個領導當着還有意思嗎?你說的話下面的人不去執行,就算是執行也不認真去落實,甚至是根本就不做事,那麼你這個領導還如何展現出你的領導力?如何去掌控下面的各個部門?
這個陷阱實在是太陰險了!而這個陷阱還隱藏在貌似友好的氛圍之中!這是實實在在的陽謀!卻又是陽謀之中的陰謀。
柳擎宇宦海沉浮這麼多年,對於朱小勇這種心機如此深沉之人,遇到的並不少,但是,如此當面下套子還表現得如此友好之人卻是第一次見到。
現場很多人並沒有看出朱小勇所下的這個圈套,所以,對於柳擎宇拒絕了朱小勇的好意有些詫異。因爲很多時候,剛剛上任的領導應該是比較謙虛的,就算是真的什麼都明白也都謙虛的說如果有什麼不懂的會去向對方請教的,這樣可以快速拉近雙方之間的距離,增強彼此之間的好感。
但柳擎宇卻偏偏沒有這樣做。
朱小勇聽了柳擎宇的回答也挺意外的,隨即卻是淡淡一笑,繼續說道:“呵呵,如此看來,我們的柳擎宇同志在檢察業務上還是比較內行的嘛,柳擎宇同志,不知道你以前有沒有檢察系統的工作經歷啊,你辦過多少案子啊?”
如果說之前是暗中下套的話,那麼當朱小勇這番話一問出來,所有人全都知道,朱小勇對柳擎宇充滿了敵意了。這是擺明車馬向柳擎宇發難了。
對於柳擎宇的履歷,大部分人都是知道的,柳擎宇並沒有在檢察系統有過工作經驗嘛!
這不是當着所有人的面打臉嗎?
如果柳擎宇要是真的被朱小勇給難住了,那麼今後恐怕柳擎宇在整個檢察系統之內肯定是要落一個外行領導內行的名聲了。此時此刻,很多人也已經明白了之前朱小勇爲什麼一上來就詢問柳擎宇需要不需要解釋了。原來那是一個極其陰險極其隱蔽的圈套。
大家此刻對柳擎宇竟然能夠從朱小勇如此陰險的圈套中跳出來還是感覺到十分震驚的。
現在,大家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柳擎宇的身上,想要看看柳擎宇到底會如何應對朱小勇這次的刁難。
自始至終,胡益華都是安靜的坐在那裡喝茶,當他聽到朱小勇最後這個問題的時候,一手端着水杯,擡起頭來,向着柳擎宇的方向看了過來,他的臉上依然平靜如水,嘴角上卻流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很顯然,他也很想知道柳擎宇到底會如何回答。
在衆人的注視下,柳擎宇表情淡定從容,衝着朱小勇淡淡一笑:“朱檢啊,我想,你似乎對我瞭解實在是太少了。所以啊,你做出的判斷出現了嚴重的錯誤。”
柳擎宇這話一出來,現場所有人全都是一愣。
柳擎宇這話可是夠犀利的啊,朱小勇一巴掌打過來,他毫不猶豫的又是一巴掌打了回去,一點面子都沒有給朱小勇留啊。
朱小勇淡淡的說道:“哦?判斷錯誤?怎麼會呢?你的履歷表上,你的任職經歷不是寫得清清楚楚嗎?”
“朱檢,看來,你做事還需要更認真一些啊。既然你看過我的履歷,就應該知道,我曾經有過在紀委部門的工作經歷。”柳擎宇說道。
“是,這個我知道的。那並不代表你有過檢察系統的工作經歷啊。”朱小勇冷冷說道。
柳擎宇笑道:“確實,紀委系統和檢察系統並不是一個系統,但是,朱檢,你不能否認,紀委系統和我所分管的反貪、反瀆職系統在工作內容方面有一部分是比較相近的吧?不管是在工作手法上還是在查案辦案的手段上,其實都是可以相互借鑑的吧?”
朱小勇聞言皺了皺眉頭,柳擎宇這話問得很有水平,他還真不能否定柳擎宇的這個觀點,否則的話,他可就要貽笑大方了。
他輕輕點點頭說道:“確實是有一些相似的地方,但是這並不代表你有檢察系統的工作經驗啊。”
朱小勇依然抓住了主要矛盾點。
柳擎宇淡淡一笑:“朱檢,我之所以提到我有紀委系統的工作經驗是想要告訴你,我對於反貪、辦案並不是外行,此爲其一。
第二,朱檢,我之所以說你做事不認真是因爲你忽略了我另外一個任職履歷上的內容,我有過在公安、政法系統的工作經歷,擔任過政法委書記、公安局局長,我想,朱檢不會不知道,政法委與檢察院之間的關係吧?
第三呢,在政法委書記任上,我對檢察系統的工作也是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和了解的,我相信,對於我在政法委書記任上的表現,相關的組織材料上應該已經寫得非常清楚了,所以,朱檢,不知道你是從哪裡得出了我對於檢察系統的工作是外行這樣一個結論啊?或者你認爲上級領導沒有眼光,會隨隨便便派一個不懂得檢察系統工作的人下來領導檢察系統來展開工作嗎?你這是對上級領導的用人表示懷疑了?”
柳擎宇說完之後,朱小勇傻眼了。其他人眼神中卻是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雖然大家都簡單的看過柳擎宇的履歷,卻並沒有怎麼認真研究過,此時,聽柳擎宇這麼一分析,大家這才意識到,眼前的這個柳擎宇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政府以及黨委部門工作,但是在紀檢監察系統,也是有着豐富的任職經驗的。而且不僅有過實際的操作辦案經驗,更有着領導經驗。
如此一來,朱小勇評論柳擎宇是外行的結論就站不住腳了。
而更令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柳擎宇在駁斥朱小勇的結論同時,竟然也給朱小勇挖了一個坑,不僅指出朱小勇做事不認真,還給他扣了一頂朱小勇懷疑上級領導用人不當的帽子,這個帽子如果坐實了,那朱小勇可就不好過了。
朱小勇聞言,連忙說道:“柳擎宇同志,你可不要胡亂扣帽子,我可從來沒有懷疑過上級領導的用人決定,我只是對於你是否能否在我們檢察系統儘快適應工作有些擔心而已,我的目的是想要通過大家來幫助你一下而已,既然你認爲你不需要我們大家的幫助,那就算了,這個話題就算過去了。我們繼續進行下一個議題。”
朱小勇見勢不妙,也不戀戰,直接轉移話題,不給柳擎宇留下任何繼續乘勝追擊的機會。
柳擎宇與朱小勇第一次交鋒——平局!
胡益華的目光在朱小勇和柳擎宇之間徘徊了一下,緩緩收回,端起水杯來輕輕品了一口,目光隨意的看向了窗外,外面,正是春花燦漫時。
隨着話題轉換,朱小勇再次牢牢掌握了整個黨組會上的主動權,而柳擎宇雖然是三把手,但在隨後的議題中卻基本上沒有任何的發言機會,一方面是因爲朱小勇採取了強勢的主導話題方式,另外一方面,是因爲柳擎宇剛剛上任,對各個方面很不熟悉,尤其是朱小勇爲了孤立柳擎宇,在會議上談的都是一些具體的案子,而柳擎宇對於這些案子都沒有接手過,連卷宗也沒有看過,所以自然不能輕易發言,否則真的要被扣上一頂外行領導內行的帽子了。
從這次會議上柳擎宇也看出來了,朱小勇似乎對自己充滿了敵意,對此,柳擎宇並不意外,趙家既然知道自己的去處,不可能不做出任何的部署和安排的。柳擎宇沒有想到,自己到了天都省之後,遇到的第一個對手竟然如此強悍。這傢伙倒是很有城府,進退有度,是個難纏的角色。
想到此處,柳擎宇嘴角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冷笑。
既然已經到了天都省,柳擎宇就不打算安心的蟄伏起來,既然明白了朱小勇是自己的對手,他在第一時間就做出了一個決定,他要在接下來的會議上,打出自己上任之後的第一炮——炮打朱小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