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擎宇是一個相當注意細節之人。
在來東江市之前,柳擎宇就瞭解過有關東江市這次人事變動的相關信息,他已經知道東江市前任紀委書記被雙規的時候,和前任紀委書記一起被雙規的還有當時的辦公室主任,按理說,前任辦公室主任被雙規,現在這個何耀輝即便是報職務頂多也就是報代理主任或者副主任,但是他卻偏偏報的是主任,要知道,現在距離前任辦公室主任被雙規也就才十來天的時間,按理說新任辦公室主任應該是由自己這個新上任的紀委書記選定之後才能確定的,但是現在,竟然有人趁着自己還沒有上任之前,就把紀委辦公室主任這個位置給安排好人手了,這裡面的意思可就深了。
其次,這個何耀輝早不收拾,晚不收拾,偏偏在自己第一天上任馬上就要進入辦公室的時候收拾,這個動作看起來沒有什麼,但是實際上,卻意味深長,因爲正常情況下,紀委辦公室方面在昨天的時候就應該把自己辦公室給收拾好了,就算今天要收拾也頂多就是稍微收拾一下而已,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大動干戈的收拾,那麼很明顯,何耀輝昨天並沒有收拾,那麼今天的收拾根本就是裝裝樣子,如果自己是一個粗枝大葉之人,對於這個細節恐怕也就疏忽了,弄不好還得感謝何耀輝如此賣力氣辦事。
但是,柳擎宇卻偏偏善於從細節中發現問題,何耀輝的一系列動作都表明,自己這個紀委書記在紀委裡面根本就沒有什麼地位,尤其是現在,已經到了8點20左右,紀委的衆多工作人員已經開始陸陸續續的大規模的走進樓道上班了,偏偏看到了自己在樓道里面站着,辦公室的房門卻還開着,似乎自己是在外面罰站一般,要知道,一個紀委書記到了上班時間卻無法進入自己辦公室,這絕對是一件十分丟人的事情。
第三,剛纔何耀輝建議自己去他的辦公室坐會,這個提議看起來很有人情味,實際上卻更是險惡之極,如果自己真的按照他的意思去了,那自己丟人絕對丟到姥姥家去了,要知道,自己可是紀委書記,而何耀輝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辦公室主任而已,應該是自己指揮何耀輝,而不是他來指揮自己,現在何耀輝明顯是想要左右自己的行動啊,如果真的要讓他這一招得逞了,這件事情一旦傳出去,自己還沒有在紀委正式上任呢,威信便徹底掃地了。
陰險,真是太陰險了。
過了足足有20分鐘左右,柳擎宇的辦公室纔算收拾好,而柳擎宇則整整在辦公室外面站了20多分鐘,不過自始至終,柳擎宇的臉上一直保持着比較平靜的神態,不急不躁,只是默默的站在那裡抽菸。
這時,何耀輝帶着兩個工作人員滿臉含笑着走了出來,恭恭敬敬的說道:“柳書記,這辦公室全都收拾好了,您可以進去視察一看,看看哪裡還有需要改進的地方。”
柳擎宇淡淡的看了何耀輝一眼,邁步進入自己的辦公室,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眼,便淡淡的說道:“何耀輝同志,這間辦公室應該是前任紀委書記當時的辦公室吧。”
何耀輝連忙點點頭說道:“是啊,柳書記,本來我是想要給您換一間的,不過目前咱們局裡辦公室實在是太緊張了,像這個套間類似的房間已經沒有了,所以您只能先在這裡湊合一下,等到有了之後,我立刻給您換成新的套間。”
柳擎宇沒有表態,只是再次問了一句:“這裡面的傢俱好像也不是全新的吧。”
這一句話問出來,何耀輝的腦門可就冒汗了,他當然知道這些傢俱不是新的,但是這些傢俱也不舊,是前任紀委書記在任的時候在今年2月份剛剛購買的,現在纔過去了五六個月的時間,再經過他們這些人擦拭之後,已經煥然一新,和新的沒有任何差別,本來何耀輝想要矇混過關的,卻沒有想到竟然被柳擎宇給看了出來。
何耀輝眼珠轉了轉,立刻滿臉陪笑着解釋道:“柳書記,是這樣的,爲了響應國家厲行節儉的號召……”
沒有等何耀輝把後面的話說完呢,柳擎宇擺了擺手說道:“行了,你不用解釋了,我這個人並不是一個迷信的人,雖然官場有講究說是前任升官的辦公室一定要用,前任出事的辦公室絕對不能用,傢俱必須要換,但是呢,我卻不這樣認爲,我認爲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根本不需要在意前任到底是什麼情況,好了,這辦公室打掃的不錯,辛苦你們大家了。”
說道這裡,柳擎宇直接坐到辦公桌後面寬大的辦公椅上,微微感受了一下,感覺還行,這纔對何耀輝說道:“何耀輝同志,你立刻通知一下局裡所有紀委常委成員、所有各個部門的正副手半個小時之後全部到會議室開會,希望大家不要遲到,我這個人脾氣不太好。”
說完,柳擎宇便直接打開桌子上的電腦開始瀏覽起網頁來,至於何耀輝,他連看都沒有再看一眼。
何耀輝看到這種情況,心中暗道:“柳擎宇啊柳擎宇,你囂張個什麼勁啊,估計用不了幾個月,你就會像前幾任書記一樣被整倒,到那個時候,你是階下囚,而我依然是紀委大院的辦公室主任。”
想到這裡,何耀輝滿臉含笑着說道:“好,柳書記,那您先忙,我立刻通知大家9點10分準時到會議室開會。”
說完,他轉身走了出去。
等何耀輝離開之後,柳擎宇的眼神漸漸轉冷。
柳擎宇不是傻瓜,從何耀輝的這一系列動作的背後,他能夠感受到有一隻神秘的黑手操控着一切,否則,以何耀輝這麼一個小小的紀委辦公室主任怎麼敢給自己這個堂堂的市委常委設下這麼多的陷阱。
按理說,何耀輝這麼一個聰明的人不應該想不明白,一旦自己看出他的這些把戲之後,肯定會對他產生不滿,甚至會想辦法收拾他,但是何耀輝卻偏偏就那樣做了,這說明什麼問題,這說明何耀輝認爲他背後的黑手的勢力絕對強大,強大到自己根本無法抗衡的地步,甚至認爲自己可能在東江市根本都無法立足,只有這種可能性才能解釋爲什麼何耀輝這樣一個聰明人敢冒如此大的風險來得罪自己這個頂頭上司。
想到此處,柳擎宇的嘴角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冷笑。
如果自己是一個循規蹈矩、唯唯諾諾或者作風偏軟的紀委書記,那麼何耀輝的計劃絕對會得逞的,因爲一般情況下,新任的幹部剛剛上任是不會輕易大動干戈的,但是,何耀輝這一次卻打錯了算盤。
半個小時之後,柳擎宇看了看時間,感覺時間差不多了,站起身來邁步向會議室走去。
柳擎宇雖然剛剛上任,但是由於今天早晨他已經在整個辦公樓裡轉了好幾圈,所以對於各個功能辦公室的位置他還是清楚的,會議室就在三樓東側頂頭的位置。
柳擎宇出門向東走了不到20米便來到了會議室門口處。
會議室的房門是開着的。
這是一個常委會議室,橢圓形的會議桌旁一共有七把座椅,在四周靠牆的位置上則放着前後兩排椅子,那些是爲了方便各個部門一二把手們列席會議的時候專用的。
此刻,會議室內紀委常委的座位上只有3個人到了,其中一個人坐在那裡低頭喝茶,另外兩人則在那裡竊竊私語,看到柳擎宇進來了這才停了下來,在那些列席位置上,零零散散的坐了了十多個人。
柳擎宇在屬於自己的主持席座位上坐下,擡起手來看了看時間,距離自己規定的會議時間9點10分還有3分鐘。
柳擎宇的臉色當時便陰沉了下來。
還有3分鐘的時間,卻還有超過三分之二的人沒有到位,看來這紀委的人真的很有問題啊,一點面子都不給自己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距離9點10分這個最後的時間點還有20秒的時間。
就在這個時候,會議室的房門處人影一閃,一個四十六七歲、身材高大、體型略胖的男人邁步從外面走了進來,在他身後,辦公室主任何耀輝屁顛屁顛的跟着,他的手中還拿着一隻玻璃杯,杯裡面是慢慢的一杯茶水。
進來的這個男人直接在柳擎宇的左手邊坐下,何耀輝恭恭敬敬的把水杯放在了這個男人的桌前,這才離開,找了一個列席位置坐下。
這個男人坐下之後,只是擡眼看了一眼坐在主持席位置上的柳擎宇,便仰面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起來。
看到這個男人的作爲,柳擎宇的臉色當即便陰沉了下來,雖然之前柳擎宇和這個男人見過一面,但是對方卻並沒有主動上前和自己說話,不過柳擎宇早已經研究過市紀委的現任權力結構,知道此人就是紀委副書記、監察局局長嚴衛東。
“好了,現在時間到了,我們開會吧。”柳擎宇的目光在會議室內衆人的臉上掃了一圈之後,沉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