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氏聽的心裡如同擂鼓,她受不了朱元跟蘇付氏這樣看自己的目光,一時之間氣惱不已,伸手猛地將杯子擲在了地上,聽見響聲好似心纔算是安定了下來,不冷不熱的看住了朱元,沉聲問:“那又怎麼樣?”
“你們在京城鬧的越狠,老爺子跟我們的日子就越是難過,我所爲的,敢對天發誓,爲的都是付家的前程,爲了付家這些人的性命前程。”馬氏說着,自己覺得有了底氣,越發的大義凜然:“是,我是對不住你們,的確是從一開始便知道曾家要對付你們,可那也是你們自己欺人太甚,斷了他人的前程和財路,所以才招惹來的禍患,怨不得人家這麼怨恨你們。”
她吸了一口氣,覺得心中的鬱氣總算是散出來了,也終於沒什麼可再害怕和遮掩的,鎮定異常的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若是你們覺得我做的不對,儘可跟對付鄒家和曾家的那些人一樣,殺了我,或是斷了我的手腳?反正你們這些陰毒的事都做熟了的,信手拈來。”
蘇付氏氣的渾身發顫,她嘴脣顫了顫,半天才厲聲打斷了馬氏的話:“你說這話簡直不是人!你說我們惹麻煩,這我們認,可若說我們惹的麻煩波及了你們,這話卻實在是太過了!再說了,一味地說我們的不是,可你當初並未讓大哥給過我們一星半點的銀子,生怕我們開了豐樂樓會賠的血本無歸,後來等到豐樂樓已經站穩了,卻又要來入股......我們也一個字都沒說的答應了......”
說起這件事蘇付氏心裡都還有氣。
當初在京城,馬氏寫信給付泰,說是女兒家拋頭露面做這些不成體統,還讓付泰要勸朱元安分守己,不要帶壞了付家其他女孩兒們的名聲。
這事兒鬧的大家都不自在。
要不是付莊後來在中間緩和關係,朱元跟付泰之間只怕就要生出隔閡來。
可是等到豐樂樓開張了,在京城大出風頭,客似雲來,付泰卻又寫了信來說是要湊份子。
那時候連她都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朱元卻二話沒說的答應下來,並且沒收他們的銀票,豐樂樓分賬的時候,總有一份是給付家的。
這裡頭每次分賬,總也有一萬左右的銀子。
一萬兩!
這是多大一筆數目?
尋常的公侯之家,
賬上要隨時拿出一萬兩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等於是朱元白送給付家的。
蘇付氏難得的尖銳起來,看着馬氏笑了一聲:“大嫂真是重規矩的大家閨秀,真是好教養,要拿人家東西的時候就是一家人了,要害人的時候我們就是麻煩了......”
她極少這麼渾身帶刺,馬氏被刺得面上做燒,咬着牙抿脣道:“我是爲了付家,哪怕你們說破了天,我也問心無愧,大不了,你們就殺了我!”
這話說的實在是好不負責任。
蘇付氏冷笑出聲:“我們殺了你?我們敢殺了你?動了你,孩子們的名聲怎麼辦?哥哥怎麼想?你就是篤定我們不敢拿你怎麼樣,才如此輕賤我們......”
她悲從中來,想到這些年過的風雨飄搖,再想想一路走來的艱辛和不易,這一刻卻被自己人出賣,忍不住掩面痛哭。
馬氏理了理衣襟,看着蘇付氏和朱元的眼神終於有了些變化,許久之後,她才整理了思緒和情緒,沉聲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不想怎麼樣。”朱元對於這個舅母無話可說。
她其實甚至都並不如何生氣。
有什麼好生氣的呢?她從來沒在馬氏身上期待過什麼,所以就不會有什麼失望。
她只是淡淡的看着馬氏,輕聲道:“我是來跟舅母告辭的。”
馬氏頓時驚疑不定。
朱元來竟然只是爲了指出她的所作所爲,就再沒別的了?
她一時沒有想明白,還沒來得及出聲,就先聽見一道渾厚的蒼勁聲音傳進來:“要走去哪兒?這是你們的家!”
衆人都忍不住吃了一驚。
蘇付氏更是吃驚的瞪大了眼睛,一時之間有些不可置信。
這聲音......
馬氏已經倉皇的站起來了,面色慘白的轉過頭朝着朱元猛地看了過去,一瞬間心沉到了谷底。
馬嬤嬤就更是了,她如同是見到了鬼,倉皇不安的跟馬氏對視了一眼,主僕倆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正在此時,簾子已經被撩起來了,身穿甲冑,頭髮已經白了大半的付清大踏步的走了進來,一雙蒼鷹一樣的眼睛陡然朝着衆人掃過來,將衆人的表情都收進了眼底,便越過了她們,坐到了上首的椅子上。
馬氏早就已經站起來退讓到一邊了,正院早就已經讓給他們夫妻居住了,付清以往從不踏足,這一次再次進來這座花廳卻竟然是這個時候,她手指都在發顫。
花廳裡一時寂然無聲,蘇付氏猶自沒有反應過來,怔怔的立在原地抓緊了朱元的手,沒敢動彈。
還是付清看向了她,輕輕笑了一聲:“阿玉,你連你爹都不認識了?”
蘇付氏沒有想到過再見是這樣的情景, 一時之間忍不住紅了眼眶,見父親已經鬚髮都白了一半,忍不住哽咽着喊了一聲父親,就朝着付清撲了過去,窩在他的膝頭痛哭失聲。
這麼多年,她一直在想着父親,從來沒有忘懷。
來了杭州之後卻一直都見不上,她心中緊張忐忑不安,加上出了馬氏的事,她還以爲父親也要厭棄她這個和離的女兒了,到現在真正看見父親臉上的關懷,才終於忍不住自己的委屈。
她哭的聲嘶力竭,似乎要把這麼多年的委屈都哭出來,付清面上表情漸漸沉了下來,大手緩緩拍着女兒的背,半響才擡頭去看立在不遠處的朱元,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才啞聲衝她招手:“元元,過來。”
元元......
朱元以爲這一世,除了蘇付氏和付泰,不會再有人這麼叫她了。
她的母親來不及叫,她的父親祖母視她如無物,從未這樣稱呼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