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晶看上去就像是整個人都憔悴了一大截,兩隻眼睛又紅又腫,全然不見平常的靈活氣兒,就跟一隻胖金魚似的。臉上也帶着微微的浮腫,而臉色卻是蒼白的,嘴脣乾得已經起皮了。
在沒有看到伊芙之前,她整個人就像是隔離在另一個世界,恍恍惚惚地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有一種茫然無力的感覺。
而在看到伊芙的剎那間,她就像是終於找到了主心骨,眼睛一眨,大顆大顆的淚就這麼砸了下來。
“小葡萄死了。”陳晶沒有聲嘶力竭地吼出來,但任憑誰都能看得出她現在心中的悲傷。
其他人見到這情況也知道有什麼事情發生了,紛紛避開來。
李奇峰也只是往這邊看了一眼,然後默默地推遲了一會兒拍攝的時間。他當然是知道小葡萄的。
一開始伊芙提出要去接近艾滋病病人的時候,他和龔智還曾反對、勸阻過,但到底還是被伊芙給勸服了。後來伊芙找的那個年輕姑娘就是小葡萄,他和龔智也曾經跟着過去觀察過。
那姑娘的確是有一種讓人覺得世界都美好了許多的力量,哪怕是得了病,哪怕知道生命即將走到盡頭,她也不會放棄了微笑。
就算只見了一面,小葡萄還是給他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更何況是伊芙跟陳晶呢?她們和小葡萄相處的時間更長。特別是陳晶,哪怕已經不需要特意去接觸病人,瞭解他們的情況,她依然每天會抽出一部分時間去跟小葡萄一起聊天說地,就跟親姐妹似的。
而現在,那小姑娘居然死了。
有那麼一刻,李奇峰都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如果是他家的姑娘,這會兒他估計就要一夜白頭了吧?可小葡萄就只有一個母親,而且還因爲同樣的病早就死了。如果不是伊芙的提議,他們根本不會知道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更別說是爲了她的死而難過了。
一個人默默地死去,連一個記掛她的人都沒有,那纔是最爲淒涼的處境。現在,至少是有了幾個默默祈禱她來世能夠幸福安康的特殊“朋友”。
“她什麼時候離開的?”伊芙現在已經知道了,地球人並不覺得死亡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特別是在經歷了謝餘和的車禍和蕭從淵的地震受傷之後,她更是明白了這一點。地球人和母星上的同胞們是不一樣的,他們太過脆弱,一不小心就沒有了。
雖然早就已經知道小葡萄時日無多,但是真的聽到這個消息時,伊芙心裡還是悶得發慌。
她很難用言語具體說出那種感受,但她知道,自己的精神體難受極了,連隱藏在裡面的那對觸角都懨懨地耷拉着,提不起一點兒精神。
“已經三天了。”陳晶吸了一下鼻子,然後斷斷續續地講了起來。
她這會兒的情緒並不穩定,說起話來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後語,就像是一個精神狀況有問題的病人在神神叨叨地念着些什麼。但伊芙聽的卻很認真,甚至明白了她說的是什麼。
在伊芙進了劇組之後,因爲並不需要團隊成員跟隨,陳晶就留了下來。
龔智作爲經紀人是最忙的,造型師這時候還在公司裡參加進一步的培訓,田麗已經請假回家處理“家務事”去了。陳晶作爲助理,除了日常配合龔智的一些工作安排以外,其實並沒有什麼要忙的。
她的家庭條件不錯,做助理也只是因爲喜歡這個職業,就跟龔智沒有繼承父業去做製片人,反而成爲了經紀人一樣。所以,她並不需要爲了生活擔憂、奔波。
工作之餘的時間,陳晶也不需要去學習什麼東西,於是就把剩下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小葡萄身上。
一開始,小葡萄對陳晶雖然也很親近,卻還是有些隔閡在的,不如對伊芙那麼自然。畢竟,陳晶一開始的態度是很明顯的,而伊芙從頭到尾對待她就沒有任何異樣,這對於小葡萄來說是很難得的。
可是,陳晶的改變和每天的陪伴,還是讓小葡萄打心底裡接受了這個“姐姐”。她本來就是一個樂觀開朗不記仇的女孩子,在感覺到陳晶的真心實意之後,只會加倍地回報過去。
小葡萄沒有錢,買不了禮物;也沒有學過什麼特別的技能,更沒有機會接觸到廚房,所以也不能送陳晶自己做的點心或者其他小禮品。
但是,每一次陳晶帶着東西過去探望她,都會從小葡萄那兒得到一些可愛的小東西。要麼是一朵漂亮的小野花,要麼是一顆造型獨特的、洗得乾乾淨淨的小石頭,要麼是她畫得並不算完美的畫……
這些東西拿出去,可能連一塊錢也不值得,但在陳晶看來卻是無比珍貴的。
兩個姑娘就這麼慢慢地相處融洽起來,不知道的還真以爲她們倆是親姐妹。兩人甚至還偷偷摸摸地一起爲伊芙準備起了禮物,等她出了劇組就能一起送給她。
但是,好景不長,小葡萄的身體還是慢慢地虛弱下去了。
陳晶看着小葡萄的臉色越來越憔悴,眼裡的光彩一點一點微弱,有時候說着說着就能睡過去,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低。
但是,小葡萄對於這些就像是並不在意,每一次看到陳晶到來,她都會開心地笑起來。
“我……前一天見她睡着,我準備離開的時候,她突然睜開眼睛對我笑了笑,還說過‘陳晶姐姐,明天你來了我們一起再去找石子兒’,”陳晶的眼淚掛在睫毛上,嗓子壓抑得厲害,她至今都還記得小葡萄當時的樣子,就像是突然綻放的煙火,“我早該發覺的!她那時候分明就已經是迴光返照了!可是,可是我卻離開了,我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居然是‘你先睡,我走了’!”
陳晶狠狠地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淚:“第二天我過去的時候,醫生說她已經離開了,就在我前一晚走後不久。她走得很安靜,沒有受什麼罪……沒有受什麼罪……”
說着,陳晶淚如雨下。
那個叫她“陳晶姐姐”的小姑娘還是沒了。
“她怎麼就沒了呢!天哪,她還那麼年輕,爲什麼老天就不讓她活呢?爲什麼就不讓她活呢?”陳晶此時已經全然不在意形象,可這會兒也沒有人去管她哭得有多難看了。
這地方不大,其他人就算是避開了也能夠聽到陳晶說的話。
一開始他們還有些迷糊,但到後來也都聽明白了。
本來聽到小葡萄是艾滋病人,而陳晶和伊芙都跟對方近距離接觸過,他們心裡還有些異樣。但是到了後面,他們已經把這些放下了。
《大山》這部電影本來就是關於這個題材的,他們那樣,和那些差點兒逼死了郭素素的人有什麼區別呢?
而小葡萄……
隨着陳晶的話一點一點進行下去,所有人都沉默了。
聽到陳晶突然提高了聲音質問老天爲什麼不讓小葡萄活下去的時候,他們呼吸一窒,鼻頭都開始發酸。
李奇峰默默地轉身蹲在了一邊的門檻兒上,沒有了平時的大導演架子,拿出一根這兒的村民熱心腸送給他的土旱菸,點燃後使勁兒抽了一大口。
那股和平常的香菸全然不同的衝勁兒讓他一下子咳嗽起來,一邊咳着,淚水就一邊浸出了眼角。
他也不知道爲什麼,一個大男人居然會突然想哭。
大概,是被煙給嗆到了吧……
陳晶的精神狀態十分不好,可能在小葡萄時候就已經沒有閉過眼睛。這會兒對着伊芙這個“戰友”說完了話,突然就困得睜不開眼了。
伊芙將她扶到自己的房間牀位上休息。
將陳晶安頓好了之後,伊芙正要起身離開,陳晶突然坐起身從包裹裡掏出了一張紙遞給伊芙:“這個,是她送給你的禮物。”
說着,陳晶哽咽了一下,然後躺下去睡着了。
伊芙拿着那張紙走出去,在庭院裡展開。
畫上是兩個手牽着手的女孩子。
這畫功,甚至還比不上有的小學生。但是,伊芙卻沉默地看了很久,眼睛幾乎不能從那雙牽着的手上離開。
她甚至能夠從其中一個矮個子的小姑娘身上,看到那張燦爛的笑臉。
如果是在母星就好了,如果她有母親的天賦就好了。
伊芙竟第一次有了一種自己的能力在地球上沒有用武之地的感覺。如果是她那個研究院院長的母親,應該能夠用地球上特有的科技和素材研製出藥劑,將這個地球小雌性救回來吧?
但是她卻做不到,她畢竟只擅長戰鬥,對於藥劑也只知道熟悉的幾種,最多就是改良一下罷了。
伊芙直愣愣地盯着畫上面的兩個人,思緒卻飄遠了。
除了演戲的時候需要,平常她並不流淚,但這個時候,她卻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發澀。
但她並不知道這是爲什麼。
直到榮季安走過來將紙巾遞給她:“擦擦吧!”
擦什麼?
伊芙茫然地擡頭看向榮季安。
唉!
榮季安無奈地看了看這個和自己女兒一樣大的小丫頭,用紙巾幫她擦了眼淚:“自己哭了都不知道嗎?人死不能復生,讓這部電影儘早完成,就能夠幫到更多的‘小葡萄’。”
說着,他拿出新的紙巾遞給伊芙,然後大踏步地走開了。
伊芙卻茫然地摸了摸眼睛。
她剛剛是在流淚?
不是因爲演戲需要,而是真正地在“哭”?
這種屬於地球人才有的感覺,是十分新奇的體驗。但伊芙此時根本沒有心思去激動,她依舊想着那幅畫,還有和小葡萄相處的那一個月。
那張笑臉,她再也看不見了。
伊芙突然就明白了陳晶的感受,明白了她爲什麼會那麼難過,爲什麼眼神像是浸滿了苦水……
她突然也想學着陳晶問一問爲什麼。
爲什麼地球人這麼脆弱,爲什麼地球人不能像他們里昂萊斯人一樣生命近乎永恆,爲什麼她要面臨這種生死離別?
死亡,不應該是榮耀嗎?
伊芙回答不出來。
她手上的勁兒加大了一些,但又很快鬆開,小心翼翼地將紙上弄出來褶皺撫平了,生怕有什麼損壞的地方。
“伊芙,你還好嗎?”李奇峰帶着一身旱菸味兒走了過來,聲音也有些沉悶,“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可以開始拍攝了嗎?”
就像是榮季安所說的那樣,一味的悲傷並不能有什麼效果,拍好這部電影纔是更有價值的事情,也能夠幫到更多的人。
“我當然很好。”
伊芙站起來,將那幅畫小心地摺好了收進了包裡。
“走吧,我們可以開始拍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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