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擎之面無表情地從那扇門前走過了。
涼夜在一邊帶路，根本沒有注意到他那短暫一兩秒的怔忪。
易擎之望着腳下的地毯，腦海中不斷浮現出之前陽臺上露出的側影，一個簡單的、像是躲在窗簾後的影子，宛若鏡花水月，虛晃在他的浮生裡。
他還記得她喚“今夕”的時候，那急切又慌張的聲音，像是如臨大敵一般。
嘴角忽而就上揚了，眸子染上愉悅的光火，神智越飄越遠。
涼夜立在嬰兒房的玻璃牆前，笑着喚他：“小舅。”
易擎之倨傲的身影立在長廊上，魂兒像是被什麼牽走了一樣，高大又清冷的體魄透出千年冰泉般澄澈與荒涼並存的氣息，可唯有那嘴角是上揚着的。
他在笑。
涼夜擰了下眉，擡手在易擎之面前晃了晃。
易擎之怔了一下，繼而收回神智尷尬道：“呵呵，在想公司的事情。咳，到了。”
他率先側過身去推開嬰兒房的門。
涼夜瞧着他一高一低的影子在地板上像是普通人喝醉了酒後的步伐，越發心疼了：“嗯，安安跟威威都在裡面。我不說，呵呵，你猜猜，誰是哥哥，誰是弟弟。”
易擎之來到嬰兒牀的邊上，瞧着裡面正在熟睡的兩個大胖小子，眸光裡溢出溫情。
“你小時候，睡在襁褓裡的時候，我見過。康康出生的時候，第一個抱他的人是我。如今，康康的弟弟們我也見過。”
他說的輕鬆，涼夜聽着難受。
就連木尚清跟蔚子琦都在積極備孕了，什麼時候，易擎之也能有結婚生子的福氣？
易擎之伸出手去，輕輕握住其中一個孩子的柔軟的小手，道：“舅公公有給你們帶禮物哦！”
另一隻手伸進了口袋裡，就要將事先準備好的東西拿出來。
卻偏偏，他目光一閃，掃到了孩子手腕上帶着一對纖細的小玉鐲，愣住了：“這是？”
涼夜避開凱欣不提，只道：“這是表哥表姐（凱欣父母）
送的。他們說，人養玉，玉養人，人養玉三年，玉養人一生，而且，還有驅邪保平安的寓意。”
易擎之的眼眶有些溼意。
猶記得之前在軍區小樓裡，只有他跟凱欣兩個人居住的時候，那段光景，是他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當時凱欣想要設計師專門給涼夜未出生的寶寶設計一對小金鐲子，而易擎之看見後，笑着道：“金銀有價玉無價，我們中國人喜歡玉，人養玉，玉養人，人養玉三年，玉養人一生，而且，還有驅邪保平安的寓意。”
後來凱欣嘟着嘴，一邊撒嬌一邊合上了電腦。
這件事從此二人再未提起過了。
卻沒曾想，如今夜兒的孩子們，手腕上真的戴上了玉鐲子。
這麼小的新生兒的玉鐲子，自然是要挑好料、找人定做的，不然市場上很難買到，等孩子們稍稍年紀大些，這小時候帶過的小玉鐲子就可以當做是平安扣的吊墜，掛在胸前。
易擎之的手，忽而就從口袋裡取了出來，掌心一片僵硬，也是一片空蕩蕩的，擡眸迎上涼夜好奇的眸子，他侷促地笑了笑：“抱歉，放在行李箱裡，忘帶了。”
涼夜撲哧一笑：“行啦！反正舅公公的禮是跑不掉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易擎之笑着將每個孩子的手腕都看了看，而後道：“這是哥哥，這是弟弟。”
涼夜好奇地問道：“你怎麼知道？”
易擎之笑的得意，在涼夜纏了半天之後，才道：“不是你在電話裡跟我說過的？老三的頭髮是衝着天上長的？”
“哈哈哈！”
“呵呵～”
兩人說着說着，威威忽而就哭了，威威一哭，安安便跟着哭了。
育嬰師跟涼夜給兩個孩子們一人換了一片尿不溼，剛要回頭衝奶粉，卻發現易擎之一手拿着一個衝好的奶瓶站在他們身後。
涼夜驚呼一聲：“小舅！”
易擎之聳了聳肩，似乎對於這些習以爲常了：“你生完康康的時候，我也做過這些事情。”
涼夜還是不放心地滴了一滴
奶在自己手腕上，溫度剛剛好呢！
易擎之冷哼一聲：“這有什麼難的，一勺多少毫升，奶粉罐子上不是寫着了嗎？”
育嬰師則是不明情況，笑着道：“小王妃的舅舅在家裡也是個慈父吧？家裡的孩子，一定也都是他一手帶大的吧？”
涼夜凝眉剛要斥責，易擎之便接過了育嬰師手中的孩子跟奶瓶：“我來喂，你出去。”
於是，涼夜跟易擎之一人喂着一個孩子。
時光曼妙輕舞，這一幕放在兩年前，他們根本想都不敢想。
孩子們吃着奶，全都安靜了。
以至於易擎之忽而開口的時候，嗓音別樣低沉而富有魅力：“我又不是玻璃娃娃，我叫易擎之，不叫易碎。所以，夜兒，不要那麼小心翼翼地保護我，也不要因爲怕我受傷，就變成了刺蝟去刺別人。”
她知道他說的是剛剛她差點對育嬰師發脾氣的事情。
她明白自己的脾氣有時候不好。
但是，她也是心疼啊。
再說了，育嬰師嘛，安安分分做本職工作就好了，主人待客的時候，多什麼嘴啊！
涼夜深呼吸，鼻子有些酸：“ 喂完孩子，你快去夏閣吧。”
她發現，只要跟易擎之在一起多待一會兒，就莫名其妙想哭，這種氛圍很壓抑，很不舒服。
易擎之苦笑：“不過說了句實話，就被你嫌棄了。”
涼夜不再說話。
只是良久之後，孩子們在手中喝飽了奶，漸漸睡着了，她才問：“你是不是還喜歡凱欣？”
易擎之拿開奶瓶，將安安輕輕放在嬰兒牀裡，給他蓋上了柔軟的小蠶絲被。
起身後，他目光清澈地望着涼夜：“夜兒，我之所以跟凱欣分手，不是因爲她傷了我的心，而是因爲，她值得更好的人。我不是說過嗎？我沒那麼脆弱。”
涼夜有些惱火他的腔調，脫口而出道：“她值得更好的人？你把話說反了吧？易擎之，你總是把自己弄得刀槍不入，就活該你會萬箭穿心！你什麼時候能真的爲你自己想一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