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一下沉默下來, 李槐蘅腦袋裡亂成了一鍋粥,見到歷特,李槐蘅就已經覺得心亂如麻了, 竟大腦空白到什麼都想不起要去做。
而歷特則是沒有意料到李槐蘅會來到天星。
“餓嗎?我做些東西給你吃吧。”大清早的, 想想李槐蘅過來的時候應該也沒有時間吃早餐。
歷特微側身, 便要去打開桌上的廚機, 這才發現因爲他不太吃得起昂貴的三餐, 大都以營養劑作爲日常三餐。
李槐蘅眼睛一瞄,看到歷特微愣神的瞬間,便看到了廚機旁冰箱裡滿滿當當的營養劑, 不用猜便可以想到是什麼原因,也不用深想歷特是怎麼把自己搞成營養不良的。
李槐蘅心中的怒火蹭蹭地冒了出來, 像是劇烈燃燒的爆竹一樣, 將他的五臟六腑全部炸開了了, 隨後像是被一盆冷水澆滅了,李槐蘅整個心都變得瓦涼瓦涼的。
李槐蘅腦海內轉了好幾個解決方法, 但都不可行,真正的辦法還得歷特自己想出來。
李槐蘅來這裡,也只是想見一見歷特,一時衝動便來了,來了之後也沒想到具體要說些什麼, 做些什麼。
來完之後, 反倒有些後悔了。
和歷特在現實裡見面實在是太緊張了, 明明在遊戲裡, 在全息裡見過好幾百次面, 但光是實際接觸到歷特,這種認知就讓李槐蘅整個燒了起來。
“嗯?”
聽到歷特的聲音, 李槐蘅馬上從自己混沌的意識裡轉醒了過來,看着歷特,好奇他要說些什麼,結果就看到歷特的視線下移,李槐蘅順着他的視線看了過去。
結果發現,自己好像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起來,走到了歷特的身旁,還抓住了歷特的手臂。
李槐蘅還以爲剛剛只是自己想想,原來自己真的下意識地接觸了歷特?
李槐蘅連忙掩飾地說道,“嗯,營養劑就好了。”
歷特將營養劑放在了廚機裡進行加熱,十秒鐘的時間轉過,廚機發出“滴”的一聲提醒已經完成,這纔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尷尬氛圍。
李槐蘅一直覺得自己少言寡語,但從未想到他在歷特面前,這樣少言寡語。
歷特將熱好的營養劑遞給李槐蘅,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扯了點九諸裡的事情,“所以,我們兩個海邊的夢魘任務要獨自去做嗎?”
他特意來找歷特,他提這件事真的大丈夫?
“居然說不急,等我們有空了上線就行。”
知道歷特只是小病,過幾日就康復,所以居然便決定等李槐蘅他們上線了再一起完成任務。李槐蘅想起居然跟他說的話,讓他加加油。
就這幅模樣,他還怎麼加油啊?
李槐蘅覺得他也不適合在這裡呆太久時間,一頭腦熱地衝到天星來,卻有太多的事情沒有考慮,恐怕歷特一早就想到了這些吧。
李槐蘅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來,挖苦自己道,“我還真的是,太蠢了。”
他一個學習滑能研究的嚴謹學者,也竟然有一天會做出那麼衝動的事情來。
即使表面上看上去,李槐蘅跟那些單板嚴肅的學者完全不一樣,基本上和他見過幾面的人都會覺得他是個不諳世事的大學生。
歷特坐在了李槐蘅的身旁,“再有半個月,我便可以申請離開天星了。”
可以申請和真的離開又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有什麼要求嗎?”難不成他們要判斷歷特徹底對社會無害,徹底打消了某個念頭,才能放他離開嗎?
李槐蘅基本上可以想象,歷特若真的要離開天星,必定要答應多麼苛刻的要求。
“只要我簽下認罪協議,並且保證這輩子都不會再進入帝國政界軍界,我就可以離開天星。”歷特並不是很在意地說道,“這張廢紙對我而言,可有可無,不會把我目前的處境搞得更差,反倒能讓我離開天星這個地方。”
李槐蘅直接反駁道,“絕對不行,簽下了認罪協議,就證明那些事情真的就是你做的。你堅持了兩年,你家族的人爲你抗爭了兩年就爲了能維護住你的尊嚴和底線,到現在你要放棄它了嗎?”
“你說的太嚴重了。”尊嚴這種東西,歷特以爲自己早就丟棄了,沒想到李槐蘅比他更爲重視,歷特心中一暖,“帝國現在上下,沒有人會有理由認爲那件事不是我做的,就連媒體們都已經默認我簽下了認罪協議。即使有任何證據證明我沒有做那件事,也不會對我目前的處境有任何的幫助。”
而且,歷特始終沒有說明,這件事對國家來說,是一件最大的醜聞,一位上將,一位爲帝國建下了無數功勳的英雄,本該是帝國榮耀的英雄被一個國家以這樣的方式對待,已經不僅僅是作爲國家高層的失誤,已經成爲了整個帝國的失誤。
那個時候,無論誰坐上了最高的那個位置,都沒有辦法承認,都沒有辦法爲他正名。
就像是萬年前,第一位提出程序也有人的感情,應該被合理存在的機器人格之父梅九生,因爲他的這一論調挑戰了人類的權威,也爲人類帶來了新一輪的機器恐懼。
甚至梅九生被羣情激憤的羣衆生生解剖至死,就因爲他們懷疑梅九生是爲了說服他們的機器人扮演的。
至今想來,梅九生的死亡完全是一個荒誕的故事,甚至現代無數人都不願相信萬年前,民智已經開化的人類怎麼能做出如此荒誕而又殘忍的事情來。
何等骯髒的東西是可以和文明共存的。
在如今機器人已經佔據了現實世界的半壁江山的時代,想起當年人類的暴行,很難理解,甚至覺得民衆都是一場暴徒。
即使已經爲梅九生正名,即使後代之人紛紛惋惜梅九生的人生。
但誰都沒有真正理解梅九生的冤屈,並且這份正名已經遲來太久,來得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
“目前,對我的處境最有幫助的,就是離開天星。”
看上去,像歷特這樣的人已經不配再擁有所謂的幸福了,但這點難得的生活的亮光,一點一點地入侵了歷特的心,讓他開始頓悟,到一個有李槐蘅所在的世界裡去。
李槐蘅不太懂這些政治,若他懂也不會在滑能研究所離職了,他明白歷特思考問題比他思考的更加透徹和全面,這些事情應該放心地交給歷特去做。
只是,李槐蘅能感受到歷特目前的處境,處處都是死局,每一個決定都不見得會比他目前的處境更好。
“好。”李槐蘅即使再擔憂,但還是壓下了自己的思緒,選擇了信任歷特,語氣輕鬆地說道,“等你離開天星,就去坤星定居吧。”
話在李槐蘅轉了好幾次,他都憋住了用“同居”這個詞,同居這個詞總感覺讓人羞恥感爆棚。
“好啊。”歷特接過了李槐蘅喝完的營養劑,扔到了處理桶中,“難道你來天星,要不然我帶你出去轉轉?”
“不是週末,你直播要鴿了?”李槐蘅暗歎難得,歷特竟然捨得放棄直播間的觀衆們了,“最近直播間人氣也穩定下來了,大家對你的評論也稍微和緩了一些,最近HFL的熱度非但沒有下降,反而越來越高。”
歷特能賺多少錢,能吸引多少粉絲倒還是其次,李槐蘅最開心的一點便在於,終於有很多人能像他一樣喜歡歷特了。
即使這種喜歡非常地膚淺,只是被歷特的技術所吸引,那又如何?起碼不再討厭歷特了。
“昨天我估計在直播的時候暈掉的畫面,我的觀衆們都看到了,他們一定非常諒解我今天不直播的事情。”
事實上,非但諒解,還有一些粉絲說,如果今天還在直播間看到歷特,很有可能提刀來見他,一羣浩大的“圍堵”軍隊就守在直播間,爲了防止某個人不愛惜身體,又開始直播。
一聽歷特這話,李槐蘅便心動地打開了他收藏的歷特的直播間,欣賞了一波歷特暈倒的場景。
在遊戲直播突然暈倒,還被虛擬艙的系統提示音提示“檢測到您的生物數據異常,已經斷開連接,已經向醫院發送求助請求”的時候,整個評論區頓時炸裂開了。
“主播,你怎麼了?別出事了啊,你還要給我們直播HFL呢?”
“有誰知道主播家在哪裡嗎?趕緊趕過去,萬一醫院來晚了,沒有主播,我就不能邊寫作業,邊看直播了。”
“直播,我錯了,我再也不罵你了,雖然我是你的黑粉,但我還是愛你的。”
“肯定是直播最近不注意身體,不光直播,還整天發視頻。”
“這麼好的直播,你們還天天罵他,有良心嗎?看看人家都病成這副模樣了。”
“草木成槐!我霸道地宣佈,若你沒事,我會再多送你幾個禮物的。”
“土豪爸爸,你還缺腿部掛件嗎?會吃會喝的那種?”
看到這裡,李槐蘅就被評論區觀衆們的評論逗得不行,也真正地感受到了這羣粉絲對歷特的喜愛。
突然明白,歷特這段時間努力的意義所在,這段時間所做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