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雲卷 151 浪子回頭
他大笑了一陣，直笑到烈無心的眉頭都已經鎖成了川字，這纔不急不緩的說道：“烈長老想多了。正要教你得知，你那小女兒烈蓉渡劫遇天雷，已身死道消，如今便連宗門秘法都再也找不到其哪怕一片碎肉塊。哈哈哈哈哈，我到安城任職這半年來，你時時刻刻將你那對兒女掛在嘴邊，如今得知均死，真不知你心裡是何滋味。”
烈無心冷笑道：“玉長老休要危言聳聽，烈某還未到不能明辨言語真假之步。別說蓉兒在仙雲宗有任仙長指導，絕無錯漏。便連盤兒，烈某亦已得知其未死的消息了。想拿這話來刺激烈某，做夢。”
“刺激你。”玉姬子臉上的笑容漸漸平復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不屑：“你還沒那資格。”
他一邊說話時，一股輕風掃過，將涅磐藥材店的店門吹得輕輕關攏。與此同時，一道淡淡的水藍色波紋已悄悄爬滿了這藥材店的四面牆壁。非但將烈無心和張天道包在其中，連同兩個店裡的夥計都一起關了起來。
玉姬子淡淡的掃了一眼屋內四人。
烈無心，區區四階武宗。站在他旁邊那男子雖不認識，但瞧來比起烈無心實力更次，居然僅只是初階武宗的程度。倒是身上飄散着一股子濃濃的丹味兒，而不似普通藥味，似乎是個丹師。一個初階武宗的丹師，也就那麼回事兒了。想是世俗中醫者自行研究丹道小有所成，絕無可能有什麼強硬的後臺。至於剩下那兩個夥計，更是普通凡人一個，絲毫不值一提。
這是自己呆在安城這個鬼地方的最後一天了。只要拿下烈無心的人頭，再略爲處理下後事，自己便可回師尊處邀功請賞。現在師尊在宗門內正如日中天，最受他寵愛的大師兄寧玉龍又早已身死，正是門下弟子爭寵上位的緊要時刻。自己攜此功迴歸，必得師尊看重。只要自己再殷切些，說不定能取代曾經寧玉龍在師尊面前的地位也未可知，那才真的是一飛沖天了。
他無意再拖延，目光鎖定回了烈無心的身上，緩緩開口道：“瞧在你好歹也替本仙長貢獻了一顆邀功人頭的份上，你可有什麼遺言要交代。”
他語氣突然如此一轉，雖說都知道他對烈無心不爽，是來找麻煩的。可好歹之前大家都說東扯西的拖了半年，現在突然便說到要動手殺人，結合起他先前所說之言，難道蓉兒真遭遇不測了。甚至，難道連張天道帶回來的烈盤未死的消息也只是寬慰自己的假話。烈無心楞在那裡，半晌作不得聲。
一楞神的功夫，玉姬子已然笑着開口道；“看來你是沒有什麼遺言了。也對，你已絕後，有什麼遺言也交代不到你兒女那裡去。還是等你到了陰曹地府，再慢慢找你那對兒女交代遺言吧。”
“我大哥有宗門免死仙牌，你敢殺他。。”旁邊張天道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怒喝道。
“哈哈哈，免死仙牌不過是塊死物，你們還真拿來當塊寶了。如今宗門百廢待新，別說你有塊區區免死仙牌，便是有十塊百塊，宗門又哪有功夫來搭理你這等小事。”說話間，一柄藍色法劍憑空御起，劍尖已對準了烈無心眉心。
“你敢。”張天道一橫步搶擋在烈無心身前，大聲喝道：“本人姓張名天道，我認識無量山無量老祖、鐵爐堡鐵戰堡主。且此二位前輩均與烈無心有非同一般的關係。你若敢動他，必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無量老祖和鐵戰的名頭，端出來着實還是要嚇死好大一批人的。縱是玉姬子殺意已決，可乍一聽聞此二人的名字，仍舊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手中一緩。可也僅僅只是一緩而已，他眼中精芒掃過：“就憑你們這樣的鱉三，也認識無量老祖、鐵戰堡主那等仙界中數一數二的大人物。哈哈哈，別笑掉玉某人的大牙了。想危言聳聽、想替你兄弟挨刀子。好，老子給你們個痛快，來個一劍穿雙心。”
他手指微微朝前一送，懸於身前的法劍瞬間朝着張天道直衝而去。
以這先天強者的御劍之速，張天道別說躲了，壓根兒就連法劍的衝勢都瞧不清。只感覺寒光一閃，劍影激飛。
他此時滿腦子想着的都全是烈無心，不知從哪裡迸發出來的意志和潛力，奮不顧身的雙手推向身後烈無心。
可也在此時，一股冰涼之意瞬間灌過張天道的胸口，透胸而過。
那是先天修士的法劍，威力之強盛、刃尖之鋒銳，讓張天道幾乎沒有感覺到什麼多餘的痛苦，胸口上便已多出了一道明晃晃的細窄劍口。
法劍穿心。
生命力和力量瞬間順着那細窄的劍口往外瘋狂流逝，張天道卻連瞧都未曾低頭瞧過一眼。他的眼睛只緊緊盯着身前的烈無心。瞧見那法劍從自己的胸口穿出後，再從烈無心的左肋下穿過，帶出兩蓬血雨。
張天道笑了，儘管笑得很苦。
他推動烈無心，確是讓烈無心避開了那法劍攻擊的要害。左肋被穿，頂多了刺穿了烈無心的肺葉和肋骨，雖然也是重傷，但和自己心臟被刺穿並不可同日而語。
他救了烈無心一命。
只是，瞧着眼下這局面，只怕自己救亦是白救。那先天修士關上店門，且還用異術隔住了這店內外的聲音傳遞，顯是殺意已決。既已出手便絕無停手之理。他的目標是烈無心。
“大哥，逃。”張天道有好多還未和烈無心說完的話，可此時，卻只來得及喊出這三個字。雖說機會已極度渺茫，甚至可以說十死無生。但只要還有一線機會，都絕不能放棄。只要烈無心能衝出這間屋子，能走到大街上去，那玉姬子便一定會產生些顧慮。畢竟烈無心是有宗門御賜的免死仙牌，他絕不敢在大街上、衆目睽睽之下斬殺烈無心。否則也用不着封閉這屋子內外的聲音傳遞了。
但，烈無心又怎可能逃。
“天道。”
烈無心悲憤之極的喊道，同時伸手將迎面倒來的張天道接在懷中，眼裡則早已淚留滿面。
左肋處的傷勢讓他劇疼無比，雖未傷及心臟要害，可肺葉被穿本也是重傷，何況還是被這等仙家法器穿透。法劍上所蘊的靈力真元，哪怕只是從他體內穿透帶過，也足震得他全身五腹內臟都如遭雷擊般的全移了位。
但，身體再痛也比不上心頭之痛。他此時已渾然忘記了前面還站着個要命的活閻王，只顧將那個替自己擋了致命一劍的異姓兄弟緊攬入懷。
“我叫張天道，弓長張，順天應道。”
“無心兄既看得起張某，敢不效犬馬之勞。。哈哈哈，請滿飲此杯。”
“我烈無心、我張天道，今日起結爲異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學醫。無心大哥，我雖讀過幾年書，但卻真是從未接觸過醫道……罷了，既是無心大哥覺得行，那張某便全力一試。”
“哈哈，無心大哥，安城名醫有意收張某爲關門弟子。既能進入名醫館，當可給無心大哥新開在安城的藥材店提供些幫助，這下天道總算是有報答無心大哥的機會了。”
“沒有醫師。無心大哥不用擔心，天道去店裡坐幾天館吧。”
“沒有藥師。這批藥交給天道了，無心大哥只管放心，一定不讓你這批藥壞了便是。”
“無心大哥……”
………
“烈大哥，我錯了。”
………
“大哥，逃。”
與張天道的一幕幕往事，在烈無心的腦子中一篇篇的閃過。儘管自從他進入安城外門之後性格大變，有過那麼一長段時間的不快，但，所有關於那段時間的一切，都隨着那聲‘大哥，逃’，而徹底消失在烈無心的記憶中。他心中能記起的已只剩下張天道的好，只剩下曾經淳樸敦善、以及最後幡然醒悟的張天道。
浪子回頭金不換。
當畫面最終定格回張天道那張安詳的臉上時，烈無心悲憤之極的情緒終在極度的壓抑之後吼了出來：“天道賢弟。”
他雙目直似要噴出火來，看着就站在他身前不遠處的玉姬子：“你不是要一劍穿雙心嗎。就這麼點破水平，我的心還熱乎着還跳動着呢。來啊。若是再刺不準，真妄了你這廢物在仙雲宗所修。”
玉姬子坦然笑道：“你說刺心我便刺心。呵呵，我卻偏不呢。”
他手指一蕩，劍影竄過，烈無心抱着張天道的左臂被如切豆腐般齊肩斷下，血流如注。
烈無心哼都未曾哼上一聲，只是冷笑：“沒用的廢物。”
或是烈無心的言語有些刺激到了他，亦或是玉姬子已經不想玩了，對一個被切掉了膀子都毫無感覺的異類來說，折磨什麼的，根本就是個屁。他瞬間便沒有了再繼續折磨下去的興趣，嘿嘿一笑：“取你狗命，看誰是廢物。”
法劍在屋內半空中繞了個彎，繞過兩個早已被嚇傻了的夥計，直衝烈無心面門而去。他要一劍將烈無心那張可惡的臉和那對討厭的眼睛給打爆掉。
只聽劍聲轟鳴，寒芒閃到，烈無心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