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外陽光重現,透過不密的雲層,合着空氣中溼淋淋的水霧,照得四處光潔耀眼無比,樓下曾經無比幽靜的花園,此刻所有花圃經過水跡沖刷,看着頓時更顯生機盎然。
筠兒在窗簾邊細細的看了一會外面的天色,才歡快的跑回楊宗志身邊,踮起腳尖對他耳語道:“大哥,筠兒……筠兒要換件衣服……”
楊宗志一愣,掃了掃她一身紫色的緊緻小衣,確實不好穿出去,不覺有些好笑,暗道:這小丫頭害羞了,想讓我出去,卻又不好意思。便轉回頭,裝模作樣“色眯眯”的上下逡巡了一番筠兒前凸後翹的身材,才哈哈大笑,轉身便要下樓而去。
只是他擡步還沒走出去,便被一隻小手捉住了自己的胳膊,楊宗志回過身來,看見筠兒低着螓首,一臉嬌羞的看着腳尖,顫聲道:“大哥……筠兒的衣衫……筠兒的衣衫都在那個小抽屜裡,你讓我穿哪件衣衫,筠兒便一切都依你哩。”說完擡起白玉小手,指了指小塌邊的一個木雕方櫃。
楊宗志一呆,恍惚明白過來這個小丫頭在向自己撒嬌,沒好氣的笑道:“喂,筠兒,你還是小孩子麼?連穿衣服都要別人幫忙的。”說完倒也舉步走了過去,打開那個木雕方櫃,櫃子裡層層疊疊的放置了無數套少女衣裙,紅黃藍綠各色花色款式,應有盡有。
楊宗志心中只想在自己走之強前,好好補償一番嬌癡的筠兒,如此纔算走得安心一些,當真也捏住下巴站在櫃子前好好甄選了一遍,拿了好幾件香氣撲鼻的錦裙,比來比去,最後還是挑出一身潔白的素裙,胸口繡了一朵淡雅的鳳尾花,看着清新素雅而又不失氣度。
筠兒羞赫的看着大哥給自己選衣裙,目中盡是濃濃柔意,待見着大哥果然選了自己平素最心愛的那件,更是歡喜的合不攏嘴,深深覺得自己與大哥心有靈犀,才暈着臉接了過去,躲在大哥身後,背對着他,羞答答的換上了那身潔白的素裙,然後擡手向後微微一招。
兩人背身而立,楊宗志聽着身後簌簌的穿衣聲,心中不由一陣搖盪,想不到這小丫頭膽子這麼大了。再醒悟到她伸手招呼自己,即轉過身來,筠兒纖手一展,將自己頭上嬌俏的小丫髻打散,讓大哥在身後扶着,再取出一把羅蘭錦梳,順着瀑布一般的柔發向後一理,登時將一頭秀麗的長髮服貼的垂在了腦後,筠兒這才笑嘻嘻轉過身來,將楊宗志推出了樓外。
楊宗志在樓外的花園旁等了一會,擡眼見筠兒也笑盈盈的走了出來,手中拿了一把油紙傘,再攜了一個小小的竹籃,竹籃上蓋了一塊蔥綠色的花布,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些什麼,楊宗志接過竹籃,這才和她攜手走了出去。
筠兒不說要去哪裡,楊宗志便也不問,只看她拉着自己,出了羅天教的大門,漸漸走到山麓之中了,筠兒心願得償,今日又看到爹爹身子無恙,顯然心情極是愉快,放開楊宗志的手,嬌呼一下,一手掌着油紙傘,一手提着素潔的裙角,兀自在前面嬌笑奔跑,留下一串串銀鈴般清脆笑聲,迴盪在山壁石壘之間。
跑了一會,兩人接近山麓之巔,山頂是一個大大的天然花叢,花式品種繁雜不齊,可謂一處奇觀,此時暴雨初歇,空氣中帶着濃濃的水汽,伴着花香覆在面上萬分清爽。
筠兒嬌媚的身子穿梭在花叢間,不時回身嫵媚的看看大哥,見大哥輕輕在身後跟隨,雖不惶急,卻也一步不拉,目光溫柔的看着自己,英俊的面上掛着淡淡的笑意,彷彿在笑自己還是小孩子一般天真,又彷彿在對自己說這人比花嬌的故事。
筠兒不覺更加開顏,再跑幾步,展開雙臂,擡起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只覺得這花香水榭,竟是從未有過的沁人心脾。筠兒緩緩睜開雙眼,看到頭頂一羣飛鳥化過,列着整齊的隊伍,心道:那些說不定也是一家子呢,它們中有爹爹,有孃親,有小姑娘,也有……也有大哥。
她想到這裡只覺心中柔情密佈,回過頭來,手指青天,對着身後遠遠的大哥揮手嬌喊道:“大哥,快看,天上好大一羣飛鳥啊。”
楊宗志也擡頭向上看去,見果然有一羣候鳥迴歸,卻想:東盡春來,候鳥也要飛回北方去了吧。一念之下,心底卻是一酸,不由心中思念爹孃,思念倩兒更甚,恨不得即刻插上雙翅,好像候鳥一般,來去自如迅捷,纔是如願。
筠兒癡癡的仰望不離不棄的候鳥家族,等到大哥慢慢走到身後,纔回頭瞥了瞥他,芳心一陣沉迷,輕輕問道:“大哥,你永世都會對筠兒這麼好麼?”
楊宗志低頭看向筠兒,見她手中的油紙傘撐在頭頂,傘紙本是蘇紅,只在上面畫了兩隻翠鳥相依,彷彿此刻的她和自己,傘下的人兒卻是千嬌百媚,杏眼桃腮,這才平下心中的思念之情,衝口道:“一世都也嫌不夠。”
筠兒聽了這話,自覺得了大哥許諾,一時心中甜膩無匹,咯咯笑起來,依偎進他的胸懷,歡喜道:“倒叫大哥你不是哄我開心的,那便最好也不過了。”
楊宗志話一出口,便有些赫然,他今日見羅天教內的事情已了,就想開口告辭,不過此時筠兒興致正濃,這番掃興話要是說了出來,不知有多煞風景,不由心中涌起一絲愧欠。
筠兒沉迷了一會,擡起天鵝般的螓首,對着大哥嬌媚的一笑,又拉起他的手,轉過了花叢的盡頭,盡頭是個山坳,高危聳立,山坳下空空如也,只有一座墳冢,靜靜的矗立在那裡,彷彿正在向兩人招手。
楊宗志有些明白筠兒要帶自己去哪裡了,跟着筠兒漫步走到墳冢前,筠兒收起油紙傘,從楊宗志手中的竹籃裡取出香火供奉,畢恭畢敬的堆放在墳冢旁,展手拿出一個圓圓的蒲團,放在腳前,砰的一聲跪倒在蒲團上,雙手合十,閉目道:“娘,筠兒來看您來了。”
楊宗志站在筠兒身後,透過筠兒的頭頂擡眼看去,那墳冢的墓碑上手書寫的正是:愛妻史氏翠翠之墓,愚夫西門鬆泣立!
筠兒繼續唸誦道:“娘啊,今日筠兒不是一個人來的呢,筠兒……筠兒給您帶來了一個人,大哥是這世上除了爹爹,待筠兒最好的人了,筠兒與大哥自從在北郡認識之後,便一直盼着大哥到西蜀來看我,這些日子筠兒與您說了不知多少遍了吧,您……您會不會覺得有些厭煩?”
筠兒說到這裡,語氣微微帶了些哽咽,兀自又道:“如今大哥果真來看筠兒了呢,而且還救了筠兒的命,救下了我們羅天教,筠兒心中當真是無比開心啊。”
她一口氣說了一大段,頓了一頓,再道:“娘啊,您臨終之前一直在說,您一生唯一不甘心的事情,就是……就是沒有看到筠兒嫁了一戶好人家,沒有親手爲筠兒戴上紅蓋頭,筠兒現在就帶了大哥過來見你,他以後便是筠兒許下的夫君,您終於可以放下心了,筠兒只希望……筠兒只希望娘您在天有靈,保佑筠兒與大哥生生世世,永不分離。”說完筠兒拜服下去,虔誠的磕了三個頭,才轉過身來。
楊宗志見筠兒說話間,嬌俏的面上掛滿了晶瑩的淚水,卻又朝着自己露齒一笑,明亮中帶些悽婉,不覺心下柔情涌起,筠兒懇求道:“大哥……你也來拜拜我娘,好不好?”
楊宗志點了點頭,也依樣跪拜下去,跪在筠兒身邊,雙手合十,默默唸想道:前幾日無意打擾了伯母,實在是失禮之至,小子……小子這次回到洛都,若是安然無恙,必當好好對待筠兒,決不願負筠兒於我的一番深情,也不敢負伯母那日對我的一番指點。想畢也俯身下去磕了三個頭。
筠兒癡迷的看着身邊的大哥,心中涌起寧靜安詳,暗覺今日諸事圓滿,天下事再也沒有比這還幸福的結局了,此刻二人跪拜於這山頂花叢之側,當真如同身處花國天堂,鳥語爭奇,花香斗豔。
楊宗志拜過了史翠翠,便起身整理墓冢邊的雜草,這墓冢修葺的甚是雅緻,外圍有大理石的雨臺包裹,細小的水道鑲嵌,而且西門鬆和筠兒父女經常過來拜祭,所以雜草並不太多,他整理了一會,便再無可下手之處。
筠兒跪坐在蒲團之上,並不插手幫忙,而是脈脈含情的看着大哥做事,口中不時發出咯咯的脆笑聲,她自心想:就讓大哥好好爲孃親作些事情,這樣一來,孃親見大哥人品如此出衆,又細心體貼,定然更加滿意。
過了一會,筠兒見大哥整理的也差不多,才盈盈的站起身來,從懷中取出一塊方錦絲帕,踮起腳尖,爲大哥拂去臉上的灰塵和汗珠,這時突然聽到身後一個稚嫩的聲音怯怯的喚道:“風……風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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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出差廣州,沒辦法,晚上回來才碼了一點字,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