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宗志回過頭來,對着怒生生的費幼梅露齒淺笑道:“又什麼……?你說我‘又’去騙人家的心,那我還騙過些什麼人?”
費幼梅聽得面色一呆,卻又通紅的涌起羞意,凜冽陽光下,一幅小臉蛋彷彿紅燦燦的水蜜桃一般,潸然欲滴,讓人忍不住想要撲上前去嗜咬一口下來,她暗自扭捏的心想:“哎呀,說破了嘴了,這可怎麼辦纔好呢?”
她擰着小鼻子,嬌蠻的跺着小腳丫,哼聲道:“反正我不管,你……你這麼唐突的去問人家美貌小姑娘的姓名,便是失禮之舉,人家不告訴你那也是理所應當的呢。”
楊宗志哈哈笑道:“我聽說北斗旗的丁老旗主生有一兒一女,這兒子嘛我過去曾經在西蜀見過一次,名字叫作丁繼先,這個女兒嘛,我只是聽說過她的名字喚作丁嬈嬈,她的樣貌我便一無所知……”
他的話剛剛說到這裡,費幼梅卻是眼神一跳,輕聲問道:“你是說……方纔離去的那個布衣小姑娘,便是這丁嬈嬈本人了麼?”楊宗志搖頭道:“我不知道,過去莫難師父和我說起丁嬈嬈的時候,只是說:孃的,可憐丁老旗主一生英雄了得,他的女兒生的雖貌美,性子卻軟弱的很,每天只是吃齋唸佛,救濟世人,孃的,和她提起作旗主的事情,她是半句也聽不進去……”
楊宗志一邊學着莫難的口氣友說話,一邊還一口一個孃的叫罵,這模樣和說話聲都像足莫難,費幼梅一見之下,霎時又勾起了自己過去的回憶,記得那夜裡野和尚的兇蠻樣子,一條斜斜的刀疤掛麪,再聽到這孃的二字出口,噗嗤一聲卻是嬌笑了出來,掩住小嘴道:“哼,果然是野和尚的好徒弟呀,便是說話也和那和尚一樣的粗蠻無禮的。”
楊宗志嘆了口氣,對着山下道:“原本我想着比武最多就是三四個人,自然是頃刻便見勝負,也好早早的回去了,現下不知怎麼,山下來了數不盡的江湖漢子們,這比武麼……卻是爲難的緊了。”
費幼梅聽得眼神發亮,心道:“那豈不正好?”她斜眼看到楊宗志對着山下發呆,彷彿當真是爲難不過,不由咯咯的嬌笑起來,笑聲歡愉,彌蕩在山間,她輕輕拉起楊宗志的大手,笑慰道:“好啦,天下排名第一的大少俠,站在這山坡上發愁也是沒有用的呢,不如……不如我們一道先下去看看情形再說好了。”說罷對他嬌媚的眨了眨眼。
……
兩人順着山間小路一直向下,不一會便來到個寬闊的廣場之上,這廣場下面便是江灘,此刻廣場上聚滿了人頭,涌來擠去甚是熱鬧,兩人還沒走到近前,便聽到這些人圍聚在北斗旗的大門前,咋咋呼呼的吵個不停。
費幼梅眼見着衆人都墊着腳尖望向大門口,自然沒有任何人注意到自己二人,握住楊宗志的小手兒便沒鬆開,而是握得愈發的緊密,彷彿害怕被身邊人羣將二人衝散了一般。
她也學着這些豪傑們的樣子,微微踮起腳尖放目向內看去,只見到北斗旗的門口橫了一排手持鋼刀的教衆,當先一個青衣老者擋在了門前,雙手前伸,卻是不放這羣豪傑們進去。
裡面人羣中一個清脆的聲音扎呼呼的傳來道:“爲什麼不讓我們進去,既然北斗旗發下口令,說是在重陽節上讓人來比武選旗主,此刻卻是派人擋在大門口,這不是笑話,瞧不起人麼?”
這話音一落,其餘成百上千的漢子們一道應聲怒道:“是!”人人皆是義憤填膺,鬚眉怒張。那青衣老者高聲勸說道:“各位英雄,我們北斗旗在重陽節甄選旗主這件事情,本沒有錯,但是……我們可沒有說天下人人都可以來比武的,我們旗內的動議乃是四大長老一人推舉一個,再從這四個人中間選出一位佼佼者,旗內弟兄便奉他的號命……”
他話還沒說完,羣雄又怒吼起來道:“這是哪來的破規定,和我們聽到的怎麼截然相反,哼,北斗旗這是怠慢天下英雄。”那青衣老者一見羣情激奮,人羣便又如同潮水一般向大門內涌去,他慌忙着令身邊的教衆推拒起來。
那清脆的嗓音在裡面又響起來道:“大家稍安勿躁……老人家,你說這是北斗旗四位當權的長老共同決議,那我來問你,這四位長老眼下可在這裡,讓他們出來給天下的英雄們一個交代好了。”羣豪一聽,頓時又止住向前的身子,瞪着那青衣老者看。
那青衣老者微微一笑,道:“老朽不才,就是這北斗旗內的‘執法長老’束勁,老朽方纔說的話,可不就是交代麼?”
那清脆的嗓音又接着道:“束長老,你只是一個人,卻說這是四大長老共同作出的決定,這話說出來叫誰能相信,嗯……這麼着吧,你去將其餘三位長老都請出來,當着天下英雄的面,將話說清楚纔對。”羣豪一聽,一齊喝聲道:“對!去把其餘的三個都叫出來。”
那青衣老者點一下頭,正要舉步向後,卻是硬生生止住,回過身來,爲難的道:“這眼下蔣長老和魏長老自然是在旗內,但是嘛……但是傳功長老莫難卻是去年出山去了,一直到了現在還未迴轉,他人不在,這叫老朽怎麼叫得出來?”
費幼梅聽到這裡,回頭與楊宗志對視一眼,見到他盯着大門裡面仔細的看,微微皺起眉頭,不知正在想些什麼。那清脆的嗓音又響起來道:“什麼?有一位長老人不在?這就是了,在下嘛……就是這位什麼傳功長老選來的人選,還不快快放了我進去。”
束勁爲難的道:“你說你是莫難選來的人選,那……那可有什麼憑信?不然莫難人不在此,什麼話都是聽你自己來說,豈不是空口無憑。”
那脆聲哈哈笑起來道:“憑信嘛……對了,我這裡有一塊白銀,正是這位莫難長老贈予在下的,他在天安城喝的酩酊大醉,趕不了路,便給我這錠白銀,對我囑託道,一定要在重陽節之前趕到北斗旗,不然就會誤了時辰,我這不就是急急的過來了麼”
這話音未落,人羣中另一個漢子卻是舉起一個腰帶,高聲道:“不對,莫難大師說了,這條腰帶纔是他的憑信,他將這條腰帶贈給在下,正是叫在下代表他老人家出場,這事纔是千真萬確。” шшш_ Tтkan_ ¢ O
這漢子喊過了話,便又有無數的漢子舉着不同的氈帽,鞋襪,頭巾甚至是褻褲在手,紛紛揚言這纔是莫難的隨身之物,也是他們帶來的憑證。
費幼梅聽着噗嗤一聲嬌笑了出來,轉頭看着楊宗志,心花怒放的想:“這大騙子帶來一串佛珠來爭旗主,豈料到這裡又有無數的人,口口聲聲也是奉了莫難師父的號令來的,更是拿出了好多古古怪怪的玩意出來,言辭鑿鑿,叫人懷疑不得!咯咯。”
費幼梅自然是知道只有楊宗志手上的那串佛珠纔是真正的憑信,因爲莫難在長白山離去之前,曾經舉着佛珠,親口對她說道,日後誰要拿了這串佛珠在手,便是他北斗旗的未來旗主,讓她有了仇怨,也儘可以去找到這人算賬。
只是眼下這麼多人羣情激奮的大喊着,那束勁也一時辨別不出真僞來,他直着雙眼訥訥的發呆,那些手持憑信的豪傑們一見,頓時又鼓譟起來,吵得這寬闊的廣場上也是人聲鼎沸。
正在此時,一個純淨的嗓音在大門內響起來,道:“外面出了什麼事,這麼大吵大鬧的成何體統?”大家聽到這個女子的媚音,不由得都心頭一呆,口中的喊話便止了一止,一起擡頭看去,只見到從大門口冉冉走出一個束髮的中年女子,那女子眉宇修長,肌膚潔白,臉色卻又帶些堅定之氣,楊宗志乍一見到她,心頭一個名字忽然跳了出來——葉若碎!
這女子的面貌與洪??離寶塔三樓中,畫像裡的女子,可謂一模一樣,此刻距離畫像時已經多年過去,歲月的年韶芳華拂過,在她的眼眉鬢角邊稍稍留下些痕跡,卻也使她更顯得多了些成熟女子的風韻。她輕輕走出大門,皺着眉頭盯着眼前人頭攢動,轉而問束勁,嬌聲道:“束長老,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束勁訥訥的道:“夫人,這些漢子們,都說自己是莫難長老派來選旗主的,屬下一時分辨不出真假,所以無計可施。”
葉若碎嬌嗯了一聲,又將目光放到場下,低聲道:“各位遠道而來,能夠看得起我北斗旗的小小門庭,小婦人和先夫正是感激不盡,但是衆位各執一詞,一時分辨起來叫人好生爲難……”她說話時聲音雖小,但是語氣輕柔帶着一絲威嚴,衆人皆是平息聽她說話,竟然沒有一人好像方纔那般喧囂出口。
費幼梅忽然擡頭,悄聲道:“喂,你覺不覺得,這夫人……這夫人與剛纔離去的那小姑娘長得有幾分相像的呢。”楊宗志嗯的一聲,點頭回答道:“這位夫人姓葉,乃是已故丁老旗主的結髮原配。”
方纔那人羣中的脆音忽然又響起來道:“夫人,既然你們北斗旗也分辨不出來,那還不如……放了大夥兒一起進去,反正比武選旗主,比的是武功高低,功夫差些的,自然出不了手,便自會退去的。”
方纔人聲喧鬧,此刻大家都安靜了下來,只有這個清脆的嗓音無比突兀的響起,楊宗志聽在耳中,不覺皺眉道:“怎麼……怎麼又是這個小丫頭,當真是哪裡有事哪裡便會有她一樣!”
葉若碎搖頭笑道:“我們北斗旗雖然只是江湖中一個小小門派,但是也知道循規蹈矩,若是任由這麼多人同時涌將進去,這比武還怎麼個比法,旗主還怎麼來選,豈不都成了兒戲一般了麼?”
她話剛剛說到這裡,場下忽然又搶出來一羣戴着紅頭巾的漢子們,這些人一衝上廣場,便涌進人羣當中,將方纔緊緊圍住的豪傑們衝擊成爲兩團,當先一個少年跳出來,對着場下大喝道:“各位英雄聽清楚了,各位要到這北斗旗來觀禮或者瞧熱鬧,自然是相安無事,但是嘛……誰要是想着到這北斗旗裡來挑起事端,趁亂起鬨,可別怪我們手下不留情面。”他話音一落,身邊數百個紅頭巾大漢轟的一聲吼,大刀同時砍下,看着好不氣勢凜然。
人羣中有人冷笑道:“奇怪了,我們自來北斗旗作事,又……又幹你們齊天派什麼事情?”楊宗志仔細瞧過去,果然見着這羣漢子們都是齊天派的教衆打扮,當先那個少年也正是在登拓山上有過一面之緣,現在出任齊天派掌門的餘撫同。
餘撫同面不改色的道:“北斗旗和齊天派分列大江兩岸,本是一水相隔,北斗旗中要是有事,我們齊天派自然不會坐視不理。”羣豪嗡的一聲,小聲議論了起來,大家由來聽說北斗旗與齊天派雖然一水相鄰,但卻是多年喊打喊殺的爭鬥不斷,將這大江兩岸也攪的狼煙四起,民不聊生,此刻見到衆人圍了北斗旗,齊天派卻是強行出頭,不由俱都是暗暗稱奇。
葉若碎靜靜的看了場下一眼,忽然淡笑道:“餘……餘掌門,我們北斗旗出了些小小事情,倒讓餘掌門見笑了,不過局面我們還算是維持的住,不敢有勞餘掌門了。”
餘撫同恭敬的轉回頭,對着葉若碎拜禮道:“夫人,撫同大膽,自作主張的派人過來幫手,還請夫人切勿見怪,我師……我……我是真心覺得齊天派日後要與北斗旗和睦相處,所以才作了這些事情,還請夫人萬萬不要推辭的好。”
楊宗志看在眼裡,心中恍然明白過來,這餘撫同這般大張旗鼓的過來,自然是受了洪??離的誥命,上次洪??離傷心悔恨自己一掌擊斃了丁晚成,一夜之間頭髮盡白,又推掉了掌門大位,將位置傳給了餘撫同,此刻餘撫同這般行事,便不難理解。
葉若碎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又擡頭道:“既然天下英雄們今日賞臉來此,我們自然不勝榮幸和歡迎。不過咱們有話說在前面,誰要是想坐上旗主之位,邁進這北斗旗的大門,便要……便要過三關,否則過不了的話,就請各位自行離去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