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純的殺死邪神,其實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行爲。
因爲邪神本來就是屍體,是文明的死靈,世界的殘骸,它們是幕後黑手會自我行動的武器,完全自律的工具——毀滅它們,將它們轟殺成渣,對這個多元宇宙來說沒有任何益處,甚至可以說是平添大堆垃圾。
打個比方,將‘已經被鎖定的可能性’毀滅,並不能改變任何事情,因爲它們早就死了,毀滅與否根本毫無意義,就像是毀滅一把兵器,並不能阻止戰爭繼續那樣,只是讓鐵渣跌入泥土,以鏽與血將大地染的猩紅。
殺死邪神,是沒有用的。
所以,需要燃燒它。
將‘被鎖定的可能******,歸還給這個多元宇宙——將死去的屍骸燒成灰燼,讓灰燼冷凝成泥土,讓新的種子,在這新的泥土中生根發芽——只有這樣,才能算是有意義。
雖然說,那些被燃燒後還原的可能性,早就不是邪神起源的那些文明的可能性了,但是這並不重要,就和靈魂的輪迴一樣,除卻那些旁觀輪迴的強者,見證了這些世界從誕生,毀滅與重生一系列步驟的存在,誰又真的會在意,需要在意這些?
這就相當於,將一把兵器重新融化,還原成鐵,變成用來耕耘田地的農具,用來修建家園的工具一樣……單純的毀滅,對早已死去的邪神是沒有用的,只有轉換,用火焰去燃燒纔有用,只有這樣,才能真的對抗邪神,對抗這混沌的一切,將多元宇宙重新變得明亮。
而達成這‘轉換’,這‘燃燒’的力量,便是喬修亞選擇的道路!
其名爲——
……
令虛空都化作白晝的光,正在擴散。
從死寂星河處放出的光,已經蔓延全境,如同潮水一般在虛空中擴散的光之洪流,如今已經抵達至比羅斯星河,先驅者要塞羣中人們擡起頭,他們略帶不知所措的看着這光將艦隊與要塞淹沒,就像是大魔潮一般,將所有的一切都溫柔的包裹。
之後,就連寂靜虛空都被照亮了。萬古寂靜的黑暗陰霾被一掃而空,隨着光流的繼續推進,所有能看見寂靜虛空的存在都震驚的發現,他們原本畏懼,擔憂,視作黑暗源頭的寂靜虛空居然非常美麗——無數世界,無數星河破碎後的星之殘片,鋼之微粒正在虛空中漂浮着,它們原本毫無存在感,但是隨着光芒的抵達,這些碎片便反射着光,反射出大片大片無比瑰麗的色彩,而無數種色彩混雜在一起,就像是破碎的幻夢一般美麗。
光芒混雜着力量,令萬界衆生都爲之震驚,在這光芒的洪流下,世界的位置也被推移,但是隨後又因波瀾的起伏被吸引,衆多世界就像是海潮中漂浮的木球那樣,隨着光之流旋轉飄動,令整個星河都開始緩緩震盪。
而這就是近聖者的威勢。
“……終於,你抵達這一步……”
先驅者要塞羣,手持魔導書的諾查丹瑪斯緩緩將手中的書合上,在他面前的,是一整支邪神眷族大軍被破碎時空切碎的屍骸,緊跟戰士步伐來到前線的老法師仰起頭,注視着這掠過的光,不禁熱淚盈眶。
這就是他一路陪伴,一路見證,一路所親眼目睹的,所希望的。終於,那個被衆人傾注了希望的男人,沒有辜負任何希望的走到了這一步。
“啊,真是羨慕。”
紛亂邪神破碎的屍骸旁,正義與強權之神仰視着光芒,祂嘴角微微翹起,似乎回憶起了仍爲人時的諸多記憶。不知何時,不僅僅是傳奇,就連神祇也逐漸被他越過,甚至是遠遠甩開,但爲什麼,這並不令人與神感覺奇怪,反而有種理所當然的感覺?
只能說恭喜了——我的朋友。你所經歷過,戰鬥過的一切是如此的沉重,但正因爲你所承受的一切重責,所以才終於在今日,迎來真正的回報。
“又被救了啊。天知道我欠你多少次了。”
先驅者要塞的最前線,抵抗複數邪神入侵的高危戰區,最危險的時段已經度過,洛蘭達雙目無神的漂浮在虛空中,身上的鎧甲和軀體都破碎不堪,看上去簡直就像是快死了一樣。但是光芒席捲而過,他的眼神一動,聖騎士感覺自己身上的傷勢正在迅速的恢復,這熟悉的感覺,讓他想起了當年在自然之神庇護下,與天災邪神的衆多眷族戰鬥的情況。
仔細想想,自己只是偶爾這麼亂來一次,但是那個男人,可是每天都把這種事當做日常來做啊。
“哈……”
剛剛和一衆戰友結束苦戰的布蘭登將雙劍收入鞘,他吐出一口氣,雙目中因全力施爲而亮起的藍光正在緩緩黯淡,而在他的面前,一頭全身遍佈秩序雙刃劍痕的血肉邪神正在潰散,在光芒中消融。金髮劍士疲憊的說不出半句話,但是他凝視着那從遠方傳來的光,卻露出了疲憊而真摯的笑意。
被守護的安心感?不是,當然不是。只是單純的爲朋友高興罷了,唯一值得可惜的,以後哪怕是單方面被毆打的切磋也無法做到了,所以哪怕是爲了不讓自己的朋友無聊,那自己也要努力,儘可能的成長啊。
光芒的洪流仍在擴散,並沒有因爲包裹了比羅斯星河而止步。
能看見,以死寂星河與比羅斯星河之間的某個位置爲起始點,一個巨大的光球正在急速的膨脹,以多元星河的角度來看,就像是整個多元星河邊緣處亮起了一個無比龐大的光斑——而因爲這光斑實在是過於明亮,過於耀眼,以至於整個多元星河所有世界的光芒都黯淡了下去,被奪去了注意力。
呼——嗡嗡——
伴隨着怪異的呼嘯,比羅斯星河乃至寂靜虛空中,所有入侵,且還未被消滅的邪神都嗚咽着,狼狽的退散,它們惶恐的朝着寂靜虛空的深處飛去——但這並非是因爲恐懼,只是單純的被那光流的力量吹飛,不可抑制地被拋向時空的彼端。
而除此之外,所有的混沌眷族,重傷的邪神,都在光芒到來的第一瞬間,就全部化作烏有,它們皆盡被點燃,揚灑成灰,而就在它們被點燃的瞬間,它們也是火炬,成爲了那洪流的支流,成爲了磅礴火焰之光的一部分。
死寂星河與比羅斯星河之間,那火光的中心之地。
無窮無盡的光與火旋轉,攪動着,億億萬萬被點燃的邪神,眷族化作的光流在巨神的周身旋轉,伴隨着狂暴的轟鳴,死寂星河與比羅斯兩個世界星河,甚至都短暫地脫離了多元星河的大自轉,它們開始環繞着另外一個軸心運動、
無數世界星辰,被一股龐大的力量從原有的世界撕裂,一些沒有生命,純粹死寂的世界甚至也在這光中被粉碎,然後被重塑,賦予重燃的火。能看見,兩個世界星河如同螺旋的兩條線,開始逐漸在某人的力量移動,融合,甚至可以說,化作了他的吸積盤,一個無比巨大的超級漩渦。
喬修亞站立於虛空,他周身是無數世界,無數邪神屍骸化作的火焰,他的手中是近身邪神被徹底點燃的核心,戰士位於兩個星河捲動的軸心,注視着遼遠無盡的虛空,磅礴到難以計量的火焰環繞着他,令男人的目光愈發純粹而堅定。
“原來如此,近聖邪神核心中潛藏的信息,遠比尋常邪神要來的清晰。”
“這磅礴的可能性,這過於強大的力量,這另外一種通向巔峰的道路……難怪,難怪聖賢當初斬殺豐饒邪神之後,便成就了賢者,一切都不是沒有理由的。”
燃燒邪神的核心,喬修亞一瞬間就觀遍了凝聚邪神所有的記憶,和當初承載死之邪神記憶時不同,此時的他已經不會爲這些東西而困擾了。
很快,凝聚邪神原體文明的記憶就從邪神大片大片混淆錯亂的信息中被提煉而出,喬修亞就和以前一樣,如同旁觀者一般從頭到尾註視着他們的起源,成長與成就,以及最後的毀滅。
這並沒有什麼可以說的,那不過是一個起源於海洋的物種,一個渴求‘終極’的文明,以‘希望’孕育出名爲‘悲哀’之苦果的故事。和其他悲哀的毀滅不同,凝聚邪神的誕生從某種程度上也算是這個文明自己求仁得仁,並無什麼可以悲傷與惋惜的,只是這份不成功便滅亡的堅定決心,被幕後黑手利用,祂誘導了着文明的失敗,然後將它們的屍骸復甦,變成了死去的永恆。
而就在喬修亞徹底觀遍整個凝聚邪神蘊含的所有信息後,他也自然而然的知曉了凝聚邪神的道路,另外一條通向賢者的途徑。
凝聚,融合,成長,然後進化與昇華——將整個文明所有存在的力量融爲一體,越過超凡存在漫長的力量積累期,無數本來就算是強大的存在融合在一起,然後突破那高懸的門扉,直接跳過無數步驟與試煉,昇華成就爲‘近聖者’級的存在。
這簡直可以說是最穩妥的進階路線了,一個原本就有靈能網絡互相交流的文明,本質上其實就可以算是一個巨大無比的超凡生物,而這個超凡生物憑藉儀式真正的融合,凝聚爲一體,自然就能昇華爲近聖者的存在——塔庫爾湮滅教團的無限神能變動源,大牧首曾經使用過的‘文明神降’,其實也是類似的步驟,不過塔庫爾湮滅教團是選擇一個人作爲文明力量的載體,短暫地將其拔高到近乎近聖者的地步,這樣雖然會造成載體的神滅,也無法完全抵達近聖者,但對於整個文明而言更加安全。
“借鑑另外一位近聖者的道路,另外一個文明,另外一種思維追求無限的思路,可以讓我變強。”
高舉光芒,喬修亞心中有了明悟——這就像是神明統一另外一種相對的神性,可以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一樣,近聖者同樣可以這麼做,讓自己變得更強,固然條條大路通羅馬,但是對於一條道路來說,另外一條道路是如何鋪設的,裝飾如何,它又鋪過了怎樣未知的困境,鋪設過程中又遭遇了怎樣的挫折,這些都是值得學習,值得吸取的經驗教訓。
積累的越多,就距離無限的賢者之境越近,之前歷代的所有賢者,在這個時期都要做同樣的事情,倘若說無限是一個球,那麼他們一開始就是這個球表面上的一個點,積累的越多,點就越大,擴大成面,最後當這面徹底包裹球時,自己也成爲了無限的凝聚。
而如今,喬修亞持有的道路,其實異常的多。
情感之力,雖然目前算不上是一個完整的通向無限的道路,但是那毫無疑問也是有潛力的,喬修亞是它的創造者,但深知自己恐怕並不是真正適合它的存在,因爲戰士的戰欲遠大與其他的任何情感,過於純粹的意志,反而並不適合這包容千萬的力量。
聖賢成就的方法,以及靈能賢者成就的方法,雖然如今還不明瞭,但是他們共通的‘超大單體世界’,一個無限成長,無限膨脹的究極庇護所構思,實際上也是一條直達近聖者,通向無限,或者說,通向‘絕對’的道路。
這其實是非常適合喬修亞的一條道路,但是這條道路的本質,其實是‘隔絕’。究極庇護所隔絕多元宇宙與自身,這樣一來,幕後黑手固然就可能無法影響了,但同樣,這樣也無法對幕後黑手造成影響,而且以幕後黑手的力量和境界,並不能排除祂有干涉究極庇護所的可能性,這樣就實在太過被動。
而戰士熟悉的鋼之力,倘若一以貫之,將其走到盡頭,真正的抵達初始之火照徹虛空後成就的‘鋼’,諸天萬界多元宇宙真正起源的‘鋼’,那也同樣能抵達近聖者乃至賢者境界——可是這條道路,或許有人已經走過了,那未知,無法確定是否存在,但的確有誕生和消亡異象的生命能賢者,倘若祂真的存在,那麼就必然是這條道路的先行者。
而祂已經失敗,如同靈能賢者那般,喬修亞原本只是心存疑惑,但是現在看見凝聚邪神後,他就確認,那些賢者已經敗亡消逝的道路,近乎不可能再出另外一位賢者,在那條道路的背後,有黑暗正在等待。
“極限昇華聚合體的道路,其實也非常不錯,但是問題同樣,相比起能對多元宇宙進行改變的‘無限’,‘絕對’這一條終極道路無論怎麼改變,都實在是太過自閉了,根本就無法解決最終的問題。”
說句不好聽的,就只是龜殼罷了,還是那種不知道敵人可不可以打破的龜殼。
略微統計,除卻自己正在走的那條道路外,喬修亞手中已經匯聚了情感之力,超大世界,鋼之力,極限昇華聚合體等道路,如今又添加凝聚邪神……除卻自己的積累,得到前人的傳承,奪取別人的道路,或許也是一個好方法。
如此思索着,喬修亞若有所思:“這樣說的話,只要我多殺幾個近聖者邪神,或許就能越過即便是聖賢也避不開的幾千年的積累期……這是我所知道,最危險也是最快的速成方法。”
如此想到,男人反而露出了無所謂的笑容。
“可我就喜歡危險。”
如此自語道,巨神大笑着用力,他緊握凝聚邪神核心的五指收攏,發出令世界也爲之破碎的浩然轟鳴。
在那一瞬間,光芒,炸裂。更加旺盛的火焰被點燃。
一切都被熾盛的銀色所吞沒。
多元星河邊緣處,那原本只是光斑的銀色光點,也在同一時間轟然破碎——然後,它再一次開始無盡的擴散,成爲一顆冉冉升起的超新星!
在這一瞬間,死寂星河與比羅斯星河的交界處,赫然成爲了整個多元星河的中央,相比起這裡正在綻放的光輝,所有世界的光與萬界間的黑暗都一同被壓下——這感覺,就像是整個多元星河中只存在一個光源,一箇中心。
而近乎無限的光從這個中心不斷地朝着遠方擴散,擴散,將所過之處的一切黑暗蕩平,將一切死寂的喚醒,將一切毀滅的復甦,將一切已經逝去的,重新賦予可能性。
所有人,都欣喜的目睹着這一切,即便是再怎麼冷漠無情的人,在感受到這光芒的時候,都會自然而然的感到振奮,感到一種無名的欣喜——那就像是被賦予了什麼之前從未擁有過的東西那樣。
光芒仍在擴散——甚至,隨着虛空那不講道理,完全只看能級的傳播速度,就連失落星河都迎來了喬修亞的光芒,整個多元星河,都被這短時間內堪比大魔潮的洪流蓋過,甚至越過了多元星河的範疇,朝着無盡的寂靜虛空極深處掃去,將無數曾經星河的廢墟,無數世界的殘骸都清晰無誤的映照出來。
如果有人問什麼是希望,那麼毫無疑問這就是了,不管其他智慧生命如何,至少人類是羣居趨光的生物,和戰友一同沐浴光芒,感受着遠方那位己方的強者強大的力量,這大概就是希望於現實的顯化——即便是再來一次邪神入侵,即便是無盡的混沌眷族淹沒萬千世界,他們感覺自己也同樣有戰鬥下去的勇氣。
但是。
仍有一部分事物,是連這光輝都無法穿透,照徹的。
就在這戰勝了近聖者邪神之後,本應充滿希望的時刻,那正在寂靜虛空中無盡擴散的神光,突然被吸收了——就連世界都能穿透,邪神都能驅離的光輝,被什麼過於渾濁,過於龐大的事物所吸納,沒入了陰影之中——而且不僅僅是一個方向,多元星河的所有方向,都出現了這黑暗的雛形,只是出現的時間有早晚的分別。
——過於明亮的光,照出了過於渾濁的暗。
光芒繞過了這些渾濁的黑暗,它繼續朝着遠方蔓延,但正是這樣,卻反而勾勒出了衆多黑暗的形狀,讓這些龐然的存在,得以呈現在所有人眼前。
那是,巨大的集羣。
那是,在無盡虛空中緩緩蠕動着的黑暗。
非要說的話,它們就像是一隻只觸手,從光芒暫時還無法照徹的極遠方延伸而來,伸向多元星河的觸手,這些觸手挪移着,前進着,以看似緩慢,實則無比迅速,無比堅定的速度和氣勢,朝着多元星河邁步而來。
而最快的一隻觸手,已經觸碰到了多元星河——而它所觸碰到的,正是比羅斯星河。
但是……怎麼說呢?
比羅斯星河抵擋的,不過那萬千觸手中,一隻觸手,無比微不足道的前端罷了——之前衆人在寂靜虛空中所看見的,衆多邪神彰顯存在而出現的渲染多彩的天幕,不過是黑暗觸手前端被光芒照耀,就像是被強光照射的黑鑽石切面,反射出的一點點片面的碎片罷了。
最終,奔涌的銀色洪流抵達了自己的極限,它沒能繼續蔓延,觀測到這些黑暗的盡頭,這些觸手的起源之處。
面對,這些龐然的黑暗。
光芒,於此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