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剛想說話,細問聶文瑾這話到底什麼意思,卻聽空中驟然傳來一聲悶雷。
轟——
山中有迴音,雷聲巨響恍如炸在耳邊,剛纔沉浸式聊天的二人都下意識縮了一下。
這倒是正好給了聶文瑾轉移話題的絕佳機會。
她不願意給韓非任何問出口的話頭,當即胡亂在地上撿了一把枯枝,也不管那裡頭有多少雜草樹葉泥土,有多髒,總之把手裡薅滿了就成。
“是真快下雨了,趕緊回山洞吧,要不剛撿來的乾柴就全沒法用了。”
說着,聶文瑾逃也似的拔腿就往山洞方向轉去,生怕再被韓非逮住機會又問點什麼。
盯着她離開的背影,韓非頓了幾秒,深刻感覺自己現在的身份是真的弊大於利。
他的確能拋棄情商,藉着原主見誰咬誰的瘋狗脾氣瘋狂開懟,還能利用原主跟陸思源的舊怨自然盤問,沒人會懷疑,只要不把事情抖摟出去就不會有人來真找麻煩,足夠蟄伏到官方雷霆出擊。
但現在沒了身份,問起事情來都束手束腳的……
“唉,算了,總有機會。”
韓非搖搖頭,低聲嘀咕了一句,抱着剛撿來的柴禾同樣快步往山洞方向走去。
…………
這一幕,被市局辦公室裡的人盡數收入眼底。
辦公室內。
衆人紛紛掏出自己的手機、電腦、平板登陸內網查看,有的人有權限,但哪怕都是白襯衫,也有沒權限看的——除了祝成標和馮隊之外,僅有省廳來的禁毒總隊能看。
於是一堆人湊在三臺設備前,年紀大的戴老花鏡湊跟前,年紀一般大的只能靠後站,晃眼看去,設備前面烏泱泱全是腦袋。
“可能還有些同志看不見,我簡單介紹一下,但接下來的內容,希望出了這個辦公室之後大家就都別提起來了,這是保密需要。”
祝成標年紀雖然不小了,但記性一直都很好,就算剛纔只是一目十行地掃完了檔案內容,也能夠大致複述出內容,所以現在,他才能對着後排那堆被擋住的中年後輩們開口解釋。
他指了指已經被搶走的電腦:
“韓非,男,今年二十六歲,職業是藝人。他的母親是江城人,父親是咱們川南人,且戶籍地就在長山。”
“由於父母工作變動,他的戶口在五歲時從長山遷到了江城,但他從前並沒有提起過這件事,網上資料是沒有記錄的,僅在我們內部檔案中有留存。”
“他母親嶽怡青曾經是省一院的一名護士,後來申請回自己的家鄉江城工作,這是由川南省一院與江城醫大附屬醫院對接的。很不合常理,是吧?”
“那就說說他父親。”
“韓非的父親韓文峰,長山人,高中畢業後入伍,兩年義務兵退役後於二十歲從警,進入長山市局,隨後陸續破獲大案要案,獲二、三等功數次,經由親朋介紹與嶽怡青相識成婚,並在二十八歲時生下了獨子韓非,此後數年家庭美滿和諧。”
“但在韓文峰三十二歲時,也就是韓非五歲那年,他在一次抓捕過程中違規暴力執法,致使三名嫌疑人重傷不治當場身亡,後查出他在職期間還有其餘不法行爲,具體情況檔案中語焉不詳,總之最後的結果是韓文峰受處分離職,而後與妻兒一同搬離了長山,去往江城下海經商。”
“他當時從事玉石生意,時常往返於江城與滇省,因此,韓非從小與父親聚少離多但還算富足,母親沒過兩年便辭去了江城醫大附屬醫院的工作,專心在家照顧他,也算相安無事。”
“直到韓文峰四十四歲、韓非十六七歲的檔口,他突然失蹤,公司的錢全數憑空消失,緊接着嶽怡青查出懷孕——她比韓文峰小五歲,當時三十九,但也已經是危險的高齡產婦,就算這樣,嶽怡青還是堅持要生下這個孩子,並在孩子出生後幾個月查出了胃癌,隨後韓非迫於壓力外出兼職,進入娛樂圈。”
“這就是表層檔案,看不出任何問題,對吧?你們看檔案用最大權限,其實也只能看到他當年的真正身份,但看不到照片,更看不到他具體參與的是什麼案件,因爲這件事只有當初參與的人知道,僅有紙質檔案存放在禁毒總隊和市局的檔案室裡。”
“電腦裡的檔案顯示,韓文峰是一名臥底緝毒警。”
“導致他被處分離職的那一場抓捕行動,確實是意外,當時所有人沒料到嫌疑人帶了槍,韓文峰是隊長,且當過兩年偵察兵,他的槍法在隊裡是最好的,所以他果斷擊斃了那三名嫌疑人,不過恰好在此前,韓文峰向上級彙報過有罪犯試圖腐化他。”
“注意,這是兩批人,第一批試圖腐化他,在他與其周旋期間正好碰上了另一批,也就是被擊斃的那一夥。”
“兩夥人都是毒販,且是競爭關係,所以上級順勢給他安排了臥底任務,讓他佯裝自己是因爲被腐化所以幫助罪犯打擊對手,剛好隊裡還保留了韓文峰提前上交的東西,即,那夥毒販試圖腐化他所用的貴重物品,所以用這些作爲證據‘處分’了他,於是韓文峰就這麼順理成章地進入敵人內部開始潛伏。”
“當時許多毒販都從金三角、滇省入境,而江城與滇省同屬西南,離得近,又是他妻子嶽怡青的老家,所以他乾脆就搬到了江城開了個皮包公司,江城警方與我們長山這邊對接過,儘量給他安排了最大的便利,也爲他妻兒安排了安全住處並有專人保護,所以嫌疑人並不知道嶽怡青和韓非也搬到了江城。”
“出於保密需求,韓文峰家中只有嶽怡青知道他在當臥底,但也不知道具體情況,韓非則一直以爲父親被人冤枉才從警隊離職,據當時保護韓文峰妻兒的便衣說,韓非小學的時候就發誓以後肯定不從警。”
“但到了韓文峰莫名消失之後,檔案裡顯示他曾經試圖去詢問過住在隔壁的便衣鄰居,他家裡這種情況能不能報考警校,直到嶽怡青查出胃癌,他就再沒提過了。”
“諸位,你們現在明白韓非的具體情況了嗎?”
長久的靜默之後。
馮隊站起身,直視祝成標:
“祝局,既然韓文峰的個人檔案僅有被封存的紙質版本,你剛剛又沒離開過辦公室,請問,你是怎麼通過這寥寥幾句電子檔案看出這麼多的?”
被質疑了,正常。
祝成標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甚至沒有表情。
他回望過去,指着自己手邊的一個人說:
“不止我知道,禁毒總隊的這位秦隊也知道,你要是想再多問問,現在我也可以帶你去烈士陵園裡找一排碑出來,都是熟人。你去問問市局和省廳裡五十歲往上的高級領導,誰不知道韓文峰?”
“要是早讓我曉得韓非就是韓文峰的兒子,哪用費這麼大勁呢?”
“我祝成標就算不要這張老臉,去求省臺的孟雲達,也不可能讓韓非被陸思源這種貨色按着欺負那麼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