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唔唔了許久，莫苒還是沒騙過敏感的方青山。他大概是除了莫荏以外最瞭解這個小女生的人了，畢竟她在他的身後追逐瞭如此之久。
莫苒不得已婉轉地傳達了她已殘的事實，當聽到方青山焦急地問是哪家醫院時，她心裡的酸澀與期待糾纏在一起，連累得額頭也一併皺緊。
方青山是在溫暖的午後推門而入的，手裡還捧着一束典雅清高的白百合。莫苒鼻尖微酸，她伸手去摩挲掩飾，假裝有些着涼。
莫苒畢業前的最後一個生日向他索要的禮物便是白百合，她總覺得這花就像這人一樣，驕傲卻不冰冷，總能令人感覺內心平靜。可惜，最後她收到的是例行的毛絨玩具，送女生最敷衍的那種……
莫苒傷心回家，然而方青山卻忽然告訴她，他交女朋友了。也記不清究竟哭了多久，直到眼睛腫得老高，嗓音嘶啞，哥哥及時發現並拯救了瀕危的她。
就是那最後一個大學的暑假，莫苒誤入了風雪傾城這個歧途。她偷偷想着，愛捉弄人的命運也許會幫他們再度遇見，會讓方青山看到她的感情。後來終於明白，被命運捉弄也是需要緣分的……
“爲什麼不告而別。”
“……”
“對我也開始有秘密了嗎？”
“我渴了，窗邊桌上有水。”
莫苒表情尷尬地打斷了方青山的試探。她不知道他的用意，或者他已經猜到了什麼。只是那件事情，他女朋友說的那些話，那纔是他真正不想被人知道的吧？
要說有秘密的話，多年來都只是他有而已。即使自己如今有了秘密，卻也是一個不得不接受事實和保守秘密的人，不得不扮演這場愛情追逐裡最痛苦的犧牲者。
方青山將水杯端至莫苒的脣邊，看着她因傷痛發白的臉色、暗淡的脣，臉上掠過悽然。如果自己當年的意外留學還有人爲的因素存在，那麼莫苒放棄讀研回國便是真正令所有人不理解的事情。
最不能理解的，更是方青山的心意。他不敢相信、不肯相信自己喜歡着莫苒，只是身邊再也看不到她，真的不習慣了。
他是特意申請了與國內合作研究的課題才被交換回來的，這其中的輾轉與辛苦只有他才知曉。然而真的見到莫苒，看到她虛弱卻有些拒絕的樣子，方青山卻無法說出心裡的想法。他只說因爲是本地人而被派遣回來，小心掩藏起了他發現得太遲的情感。
方青山走去窗邊倒水，莫苒悄悄轉頭背對着他。她一直微微揚起的頭此時低了下來，眼中積蓄的淚水瞬間滑落，然後迅速擦乾。
門外的人忽然怔住。江羽揚沒想到這個神經大條的花癡女竟然露出如此哀傷的表情，那種絕望的眼神令他一時迷亂。
她，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發生什麼，居然會令她也有這般令人心疼的模樣……還有那個窗邊的背影，那個男人，他又是她的誰？
莫苒感受到被注視的不自在，看向門口卻空無一人。再轉頭，她已經收起憂傷，一臉的天真無邪。
即使這是一出並不精彩的戲，她是一個不合格的演員，這時候，還是要假裝下去，就像她不曾聽到任何真相那樣……
方青山似乎有很多事情要忙，他確定莫苒無其他大礙便很快離開了。他來過後的房間比平時顯得更加空蕩蕩，就像莫苒多年來的心情一樣。
“他白天來過了麼？”
“嗯？嗯……”
如果不是莫荏發問，莫苒本來不打算自首的，因爲他和方青山一直不合，他們從來毫不掩飾彼此間強烈的不滿和輕視。
只是莫苒以爲他們其實並不認識，猜想因爲哥哥心疼她暗戀無果對方青山起了敵意，才導致她的溫和學長迫不得已進行反抗而已。
“江羽揚沒難爲你吧，聽說他上次回家後抱怨了一天，全是對你的不滿。”
“誰？江羽揚？他什麼時候來過？”
“還有誰來過？”
“沒……我只是……”
莫苒偷偷擡頭、卻與莫荏的眼神相遇，只一秒她便立即將險些脫口而出的滿篇謊話圈圈叉叉地修改成了簡練的事實陳述。
“哥，方青山回來了。”
“哦，回來也沒什麼，只要你知道重蹈覆轍的是笨蛋就好。你是嗎？”
“哥……”
“我家寶貝，會是一個多年來被人牽着走，受了傷卻不長教訓的笨蛋嗎？”
“不是……”
“那就好，先吃飯吧。”
莫苒唯恐哥哥擔心，怕他一怒之下會和方青山發生不必要的衝突。這兩個人的不和都是她造成的，明明兩個都是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她卻只能夾在中間，苦苦斡旋。
莫荏才走沒多久，她便急忙登錄遊戲。哎！還是虛擬世界好啊！至少這裡，有片刻安寧……
【系統提示】玩家曉風殘 惡貫滿盈，被列入妖孽名單，即日起三日內全世界通緝，斬殺不掉級。
【密】千年女俠：小宮，最近一定要注意安全，要不就跟着花月無邊或我和你大叔，要不乾脆這幾天別上線！
【密】曉風殘：？？？我這次又沒重生誰，又怎麼了？
【密】千年女俠：看論壇。
哥哥好容易放心地回家，莫苒因爲心情低落才逃到遊戲世界裡，這“看論壇”三個字有如三塊巨石從天而降，重重壓在了她的心上，還一顫一顫的。
論壇麼？難道自己的身份被揭穿了？沒可能啊——除非是花月無邊！除了他再沒別人知道自己的事，大叔大嫂又不會出賣自己！難道果然不幸被大嫂言中？花月無邊留在自己身邊其實另有目的？
wωω• тtkan• c ○
不管了，先去看看再說！莫苒鼓足勇氣踏進是非滿天、罵起人來比株連九族還範圍廣泛的八卦衍生地——論壇！
本週最熱貼：宣戰！王后熱門候選者正式承諾！落湘伊人要爲民除妖！
王后候選？落湘伊人？爲民除妖？莫苒想遲鈍都不行，這妖不就是指她麼？難道被別人發現了曉風殘是妖人號？男人就不能性情柔順點麼……比如……比如她哥……哼！
仔細看了下帖子內容以及排列整齊的回覆，莫苒心下立即如明鏡般透亮。原來兩天之後，在衆多女性玩家的殷切期盼中，後位之爭終於即將被系統開放了！
儘管王一直不曾現身，但他越是如此便越令人嚮往！後位意味着什麼？雖然系統承認的王后單指女性玩家在後位之爭中pk的最終勝者，可這名字是和王配對的啊！多少人虎視眈眈盯着這個位置，想要放手一搏！
然而，參加後位之爭有一個先決條件，那便是殺掉三個爲禍人間的妖孽玩家！而妖孽名單裡，曉風殘赫然在榜！
爲什麼會被GM大爺還是程序父母放上妖孽名單？莫苒對此心知肚明。你想啊，她曾經公開說自己是萬年神受不說、引得高級玩家羣架導致羣體性傷人事件也不提，不久前她才以男人的身份跟自己的男性師傅表白啊！
這一樁樁、一件件，足以令她被無數純潔玩家唾棄，遭崇尚和諧的GM大爺封殺了……只是，這名單其實是另一個人的傑作，一個傳說裡的神樣存在，恨着曉風殘的人……
莫苒失望地嘆了一口氣，自從遇到任君採擷，她的第二次遊戲人生就沒有絲毫平靜可言。前方遍佈的荊棘啊，請幫我扎死隱藏在你身後的殺手吧！她們正要爲了權勢之爭而傷害如此弱小善良的人兒啊……
【密】花月無邊：來了幹嘛愣着，快傳來我身邊，霜城冰凝湖畔。
【密】曉風殘：我又惹麻煩了，要不我再去換層皮好了……（\攤手）
【密】花月無邊：不用，來我身邊就好。
【密】曉風殘：好……
莫苒看到私聊頻道里寥寥數語，忍不住面露笑容。她迅速來到約定地點，看着湖畔那抹銀白魅影，只覺得有些異樣情緒在萌動。
雪城是霜城的毗鄰之主城，花月無邊精挑細選，特地帶着常被怪虐的曉風殘來此打怪練級。像是等待孵化的寵物寶寶一樣，曉風殘從來只是坐在一邊欣賞花月無邊殺怪時四溢的堅毅之美，自己卻從未動手。
看着一串串騰空飄起的經驗值，莫苒突然想起了千年女俠的話。她說這是她傍上的靠山，傍上……這白佔經驗的感覺，難道就是傳說中被包養的愜意？呃……
莫苒鄙視自己，她又不厚道了。包養什麼的最討厭了……對了，上次千年女俠還說他什麼來着？
算了，好像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想起來再說吧。
正擔心着自己坎坷的二次轉生，磨牙怨念着那個妄圖踩着她的屍體登上王后寶座的落湘伊人，病房門吱呀一下被推開了。
“這是我表姐，謝妙言。她就是莫苒。”
“哈？”
莫苒被忽然走進來的兩道風景震懾住，這難辨雌雄的美，太恐怖了！細細辨別，爲首的不是那個恨她恨到骨頭裡的江羽揚麼？他又來執行任務啦？還拖家帶口？
“是表姐啊！這就是哥哥上次說的虐戀情深嗎？真漂亮！不愧是哥哥魂牽夢縈、朝思暮想的人啊！哥哥真有魄力，表姐好幸福啊……”
江羽揚和謝妙言的出現最對不起的便是莫荏的電腦，莫苒啪地將其合上，立即堆起滿臉無害的笑容。只是她嘴裡蹦出來的話，永遠都是百害而無一利的。
果然，謝妙言的眼睛頃刻間便露出殺意，毫不掩飾地朝江羽揚襲去。她是他表姐啊，這小姑娘剛纔說什麼？虐戀情深？還魂牽夢縈？
江羽揚趕忙眼神示意謝妙言冷靜下來，兩人的氣氛有些莫名的尷尬。莫苒卻不理會兩人的鬱悶，房間裡哇哩哇啦一通腦殘言論不絕於耳。
“還會胡說八道就好，這次的任務完成了，你家人問起來記得說我來過。”
江羽揚出奇的冷靜，心平氣和撂下一句“改天見”便和謝妙言一前一後走出房間。轉過了一個拐角，他側身輕蔑一笑。
“妙言，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
“這妮子的確是故意裝成這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你信不信，我可以比她更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