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聽前因後果,再思量這荒唐值不值得理解原諒。”溫棠嘆道。
陸墨沉都講了,但當然只是把能講的部分簡單敘述,六年前和雲卿相戀在先,後來彼此失憶,雲卿回國與青梅竹馬顧湛宇結婚,婚後很不幸福,再遇到他,保證是雲卿離婚後,他才某虎畫皮逐漸上手。
溫棠聽完,有些細節也還是不得要領,神情極其複雜,沉默很久,連連嘆息好幾下,“這事情整的,無論如何都是家醜,你是她的前舅舅……再說,你和顧湛宇有血緣關係,她跟過顧湛宇的,怎麼好和你……”
老一輩當然會顧忌這些,尤其看中禮義廉恥,陸墨沉馬上晦暗道,“母親,別想錯了雲卿,她潔身自好得很,您大約知道顧湛宇亂來,可她從來沒和顧湛宇親近過,無論婚前婚後。”
溫棠盯着兒子。
陸墨沉以爲母親不信,摸了下鼻樑,眼神隱晦,“她兩個第一次,都是你兒子我的。”
溫棠一開始真沒聽明白,過了會兒,又是兩掌拍到他肩膀上,根本沒說話,轉身過去。
陸墨沉等了一會兒,心中隱約有底,輪廓便越顯輕鬆,雙手插袋那副從容的樣子,又低頭來瞧溫棠,“母親,有"qing ren"終成眷屬,這是您經常說的一句話,別再氣了,嗯?要氣也彆氣她,她可在裡面爲您兒子受着罪,要氣就氣兒子吧。”
“不氣你氣誰?”溫棠轉過身,“這個女孩我有點印象,挺懂事的,你多壞我不知道?你不使壞我估計她也不會被你二次絆倒。唉……現在還說什麼?還能說什麼?”
只剩下滿口嘆息,以及怒自己兒子不爭,以溫棠的心理,也絕不會亂牽連別人。
雲承書剛好卻將這場對話聽得大概,心中誠悅,陸小子不懂事,他這位母親卻是秉公明理的。
因此雲承書站起來,慢步過去,清冷臉上難得帶了一絲淡笑,朝溫棠頷首,表明自己的身份,而後更難得地爲陸墨沉說了一句好話,“陸夫人,令子六年前與我女兒之事,確實不是他二人的錯,參雜在陰謀裡。六年後令子帶着一份親子鑑定找上我,有對雲卿負責之心,這一點是大丈夫所爲,值得肯定。”
陸墨沉心悅心悅,聽得薄脣淺淺勾起。
不過雲承書下一秒就是:“有揚有抑,令子六年後是糾纏我女兒在先,當時她未必看上了令子,這也是事實。”
溫棠一臉尷尬,轉過視線。
陸墨沉臉黑,一瞬間面無表情,壓着怒氣,心想這老頭也只適合教個書了!
這邊剛解釋完一切,助產房裡就突然出現狀況。
雲卿的羊水破了!
助產士立刻出來叫醫生過來,病房裡擠的水泄不通,很凌亂。
等陸墨沉有機會和醫生說話時,醫生已經準備推着雲卿出來,“必須馬上生產,保胎失敗,不能再等。”
“不是說她的宮口還沒開?”
“開了一些,手術室裡再想辦法。”
“那我陪產!”陸墨沉雙眸陰霾,醫生一頓,走進病房告訴雲卿。
雲卿已經失去了一半的理智,眼神茫茫中只看到那高大的男人闖了進來,她聽清楚醫生說了什麼,但她搖頭,聲音喘息的每一分都能讓他感覺到痛苦,“不要你陪產。”
陸墨沉攥緊她一雙冷汗綿綿的小手,眼神發沉,“別任性,雲卿,你需要一份力氣支撐!”
“可我不想讓你看見我那個樣子,家玉說過,進產房是男人不痛快的經歷,我覺得沒必要,我知道你和孩子就在外面,我不孤單的。”她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催促醫生快點把她移去手術室。
這一出病房門,她不光看見了一大票人,小寶寶們,還意外的看見了溫棠!
雲卿頓時被嚇得三分清醒,嚇烏了潮紅的眼仁,一時囁諾着嘴角說不出話來。
溫棠卻意識到了,雖然很尷尬也倉促,但她還是朝雲卿露出了一點淺有的笑容。
雲卿更不知忐忑了。
陸墨沉有點黑臉,趕緊走過去俯下身細細告訴她,“緊張什麼,我母親都知道了,她親口說的:不是你的錯,只怪我這個兒子,傻瓜,你別害怕……”
低頭,乾燥的薄脣吻到她汗溼的髮絲上,粗糲的拇指不斷摩挲,雲卿這才魂鬼附體,一直以來,她都清楚溫棠這裡是一道大坎,從陸墨沉一直保守的態度就知道,她太清楚自己是顧湛宇前妻這個身份帶來的阻礙了。
卻不知道陸墨沉是怎麼說服溫棠,但她實在沒力氣細想,只當心口那塊鐵石拋開了去。
醫生將她推的飛快,馬上就進入了端頭的手術室裡面,陸墨沉交扣的手指在半路分開。
手術室的門關上,陸墨沉一掌拍在門上,重重的一響。
兩隻小傢伙也趴着門,都哭了,哇哇地,不明白小云雲怎麼難受成這個樣子了。
十三更是跺腳,“早知道小西瓜是個壞西瓜,就不讓小云雲把它喂肥了!到頭來把我云云折騰的這麼慘,壞蛋!”
一走廊的人開始忐忑不安的等待。
陸墨沉擰緊雙眉,低頭髮呆地盯着被她攥皺了的皮衣面襟,上面還留着她手心裡的冷汗。
他覺得腳步發虛,一米八八的男人頂天立地,沉重的身軀,此刻竟然發虛。
額頭的青筋一根一根此起彼伏的跳動,繃着鐵青的面廓,他伸手拽出褲袋裡的一盒煙,磕出一根,又塞進去,再抽出來,微晃的視線裡竟察覺手指是抖的,他不由得冷蔑嗤笑,一時間面容又冷酷至極,轉身就把那包揉成一團的煙拋出了走廊的窗外!
從來沒有覺得,這世上的事情這麼沒把握。
等待的荒蕪,令人心跳都要爆炸,一秒鐘彷彿漫長成一個世紀。
而他再呼風喚雨唾手可得,此刻也不得不在心裡雙手合十,向老天認了輸:祈禱,萬不能再失去她。
可是醫生進來了又出去,出去了又進來,問什麼也不說。
時間從下午走到晚上,除了她的叫喊聲,沒有任何改變。
陸墨沉暴躁至極,險些動手打了那個醫生,“到底是順產還是剖腹產!她疼了這麼久,還要疼到什麼時候,媽地!”
那醫生瞧見他幾乎把自己拎離地面,男人的手指骨節咯吱作響,很懷疑他下一句就是:你不讓她們母嬰平安,老子炸平你醫院!
秦律匆匆從手術室下來,飛奔至此,強行扯開了他,“像一頭獅子一樣幹什麼?你怎會忍不到最後墨沉!你耽誤的每一秒鐘,都要雲卿來承受!”
他驀地眨了下發紅的眸,甩手放開,一頭的冷汗,面目森然。
婦產醫生趕緊跑進去,大約半小時後派人出來,告訴家屬們,“孕婦的宮口成功打開,這時候再剖腹損傷性比順產大,然而順產難度也大,全靠孕婦的意志了,你們在外面爲她加油,她能聽到。”
“媽媽!”十四已經不管不顧,小聲嗚咽的捂着小嘴,哭的小臉蛋都花掉了,小小的身影蹲在了地上,特別傷心。
雲承書一張臉也是白的,不停的叨唸,“我的女兒可憐!懷這一胎承受了太多我,歷歷在目……小卿,你爲何不讓他進去陪你,你又沒有媽媽可以陪着,別的女兒生產都是媽媽陪着啊,你這個傻瓜……我心疼壞了……”
陸墨沉赤紅眼底,身軀緊繃得像一張弓,單臂撐在那道冰冷的門上,耳朵裡雲承書話語令他難受,白素然現在不在,她還很倔強,不肯讓他進去,他知道她在顧忌什麼,真是個小傻瓜,他何至於是那種見了女人生產就有陰影的孬種!
絕不會……
但他還是尊重她,不想貿然闖進去嚇到她,她的樣子現在必定不好看,滿頭亂髮,汗溼而猙獰。
可他想象着,無論如何在他的眼底心底,都是最美,爲他努力而拼搏着她的命的樣子,還要如何美麗?
她一聲一聲嘶嚎,都撕裂在他的心尖尖上,男人的額頭重重抵到門板上,手指張開貼着門,青筋暴起,黑眸緊閉,“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我的情也真……我的愛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那不是歌,那是男人的隔着一扇門不能抵達的嘶吼,從他低沉的喉嚨裡爆發而出,敲山震海,低醇至極。
那麼溫柔的一首歌,註定被他唱的不溫柔。
可一牆之隔的手術室裡,雲卿卻是驀地發愣,緊接着眼眶裡淚如決堤……
好痛,可是腦海裡閃過一道一道的糖,酒吧裡她走調的歌聲,他性感的尾音低哼,他們在美國曾那麼幸福過,中間那一切的不幸,都是爲了現在更幸福,這個瘋狂的男人,在手術室外面這樣丟臉,爲她低沉淺唱,爲她恣意瘋喊,只有他們兩個人懂的秘密,這首歌的意義,他在表白……深情而別人不懂的告白……
淚水順着臉畔與森白的冷汗融爲一體。
她應該要堅強,她不能泄歇氣,真的沒力氣了,真的痛徹入骨了,也還是爲他,爲即將出世的孩子再努力一下!
雲卿咬緊牙關,臉部已經變形,雙手把牀單撕破,隨着助產士一遍一遍的鼓勁,撕咬用力——!
半小時後,手術室的燈熄滅了。
但是沒有聽見嬰兒的啼哭聲。
陸墨沉喉結滾動,聲帶嘶啞,兩隻深潭一般的眼底變成了泥潭,長腿如鋼釘在那,只是不能動。
還是溫棠和陸品媛反應快,立刻把開門的手術室醫生團團圍住!
醫生一臉疲憊,此刻已經將近深夜,示意大家安靜,等——
大約十分鐘後,一個女醫生走出來,摘掉醫用口罩,一邊蹙眉一邊也帶了些笑容,平鋪直敘道,“寶寶4.2斤,因爲早產和生產時間過長,生下來時面部甘紫,我們馬上進行急救,現在已經送進了恆溫箱,它在早產兒裡算情況比較穩定的,但不能掉以輕心,小傢伙虛弱,會有一些併發症,家長做好準備……”
“她呢!”陸墨沉陰鷙的神情,打斷道。
雲承書還是欣慰在所有人都關注小傢伙時,這小子的關注點在小卿身上,這份緊張可不是假的。
醫生又說,“產婦身體虛弱,要馬上進行住院觀察。”
陸墨沉一股戾氣藏在眉間,大步往裡面闖,氣勢混冽冷酷,根本無人敢攔。
跑了好幾步,聽見陸品媛在後面問醫生:“醫生!您說了這麼多,還沒說我小侄兒是男寶還是女寶呢!”
那醫生笑着拍拍腦袋,“喲,我是給忘了。瞧你們喜慶的,小傢伙啊是個4.2斤的男寶,雖然虛弱,還不能睜開眼睛,但是看起來很翻天。”
陸墨沉一愣,腳步又加快,朝產房飛奔而去,只是薄刃的脣卻勾起,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