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 天命難違

我看了楊薇和江珊一眼,然後拉着她們朝櫃檯走去,一靠近阮老頭便叫我打開小木箱,而他自己正將那個長杆菸斗的菸灰敲出來,又塞了一些菸絲進去,就着油燈的火,吧唧吧唧地吸了起來,頓時煙霧繚繞。

我心中猶豫了一下,有些搞不懂阮老頭的意思,不過還是鬆開楊薇她們的手,將這個黑漆漆的小木箱打開了,小木箱上有一個銅製的扣子,沒有上鎖,一打開箱子,就看到裡邊有一個布包,我心中一動,莫非這裡邊便是符紙之類的東西。

不過拿起布包我就發現了不對,這個布包很重,差不多有兩斤左右,要是符紙之類的,絕對不會這麼重,我心中不由有些好奇,阮老頭這樣鄭重其事,到底是什麼東西,而且爲什麼要我打開,難道是他先前說的那個要送我的寶物。

想到這個,我就有些遲疑,我並沒有完成阮老頭的委託的,我又將布包放進小木箱中,對阮老頭說道:“前輩,我並沒有完成你委託的事,這樣不太好吧?”

光線本來就暗,阮老頭的臉現在又籠罩在煙霧之中,變得模糊隱晦,但是我卻感到他在笑,是的,他確實在笑,煙霧淡薄之後,他的嘴角依然掛着笑意,他看着我神情異樣地說道:“越是接觸你久了,就越是發現你跟老頭年輕的時候像,心思也是這本純良,優柔寡斷,守着自己的小心思,一點都不像修者。凡是修者大多都是與人爭,與天道爭,哪裡會因爲原則而放棄到手的機緣呢,真是傻小子,你知不知道這裡面是什麼東西?”

我詫異地看着阮老頭,不明白這個老頭剛剛經歷鉅變,爲何還有心思跟我說這個,如此諄諄善誘,讓我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想到他對我的態度,而我剛纔最後在他沒有開口的情況下就主動放棄了對他的承諾,不由覺得有些對不住他。

我吁了一口氣,說道:“前輩,剛纔我在前輩沒有說的情況下,便主動放棄了答應你的事,所以,呃,你們……”

我剛說到那句話,左右兩邊的楊薇和江珊都不由用手扯了我一下,而且力度還不少,我不由錯愕不已,難道我的思想真的有問題?

“哈哈……”

阮老頭自然看到了楊薇和江珊的小動作,不由哈哈大笑,笑得很是暢快,連眼淚都笑出來了,但是他卻沒有擦拭,淚光滿面地笑道:“當年在師傅面前,阿源也是這樣提點我,不過那時我不懂,反而總是責怪她太貪心,哎,那時真傻,不過你運氣比我好,居然有兩個女孩提點你。”

阮老頭的話將一向高冷的江珊弄得滿臉通紅,她先是不好意思地瞟了楊薇一眼,然後對阮老頭解釋道:“老先生,你誤會了,我跟他不是那種關係。”

阮老頭笑着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麼,不過我卻從他蒼老深邃的眼中看到了篤定,我心中不由一顫,難道江珊對我真的有好感啊,這個發現讓我心裡不由發虛,忙伸手握住楊薇的手,卻發現楊薇的手心滿是冷汗。

我忙看向她,楊薇朝我淡然一笑,示意我不要擔心,我不由有些不解,剛纔輸入了至陽之氣之後,楊薇的體溫已經恢復正常的。

這時阮老頭又說道:“你們或許還不信,但是這一切都是命,當年我師傅說我學道會做鰥夫,我不信,結果真的做,我也不知道阿源是不是因爲受到我的連累才那麼早就去世了,當年師傅說我陽壽只有七十五,我也不信,這些年我雖然被陰氣噬體,但是我自認爲修養得當,還可以再找老天借一個七八年是不成問題,結果沒有想到今晚遇到你,而你恰好有身有陰司印記,其實我都忍了這麼多年了,但是驟然聽到你身上有陰司印記,還是沒有忍住,就想着要是我們下去滅了那人,阿源要不是不下去該多好,沒有想到終歸是我自欺欺人。”

我心中猛地一震,頓時思緒翻騰,確實如此,倘若我們今晚不出現,便不會有剛纔那一幕了,那麼阮老頭和女鬼阿源還會繼續地彼此欺騙下去,而那個男鬼也會繼續封印在那具殭屍的身體裡邊,我愧疚道:“前輩,我……”

阮老頭對我擺了擺手,又繼續吸了幾口煙,神情狐疑地看着我,說道:“你真的一點都不像是修者,你說你的師傅是七戒和尚,但是你卻學的事全真教的功法,你時而謹慎小心,但是時而又單純幼稚得好笑。你繼續修道,難道就不知道修者是與天爭命嗎?你的心太善了,天道是最無情的,你連這個都看不穿,還修什麼道,你以爲我這麼多年逆天而爲,難道不會承擔天道反噬嗎?阿源對我移情別戀未免就不是天道對我懲罰,呵呵,我要逆天,天道必不會如我的願,你的到來不過是個引子而已,所以你也不要介懷了,我既然大限已到,這些東西對我而言就沒有什麼用處了,呃。”

阮老頭說道這裡,突然頓住了,他怔怔地看着小木箱裡邊的布包,臉上神色深沉,半響,失笑道:“還真是天意,這個東西是我除了阿源還有我的人偶之外,這一生最珍視的東西,但是之前我卻答應將它作爲酬勞給你,哈哈,這不是天意是什麼,原來這一切都已經註定了,不然我怎麼會捨得將它送人,好了,不要再囉嗦了,你們拿着東西就走吧。”

阮老頭對我們揮了揮手,示意我們離開,神情陡然變得有些煩躁了,我嘆了一口氣,既然他將話都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我再堅持就顯得有些矯情了,便端起小木盒,準備跟阮老頭告別。

江珊眼神一閃,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不知道前輩這裡有沒有畫符的材料?”

阮老頭頓時楞了一下,然後苦笑道:“看我這記性,忘記了你們來的初衷。”

他又彎腰從櫃子下面拿出一個更加小的黑色木盒,遞給江珊,說道:“給,都拿去吧。”

江珊接過小木盒,忙向阮老頭道謝,我心中一動,將手中的木盒遞給楊薇,然後走到阮老頭面前,伸手將他的手抓住,運轉起至陽之氣,既然他剛纔提到他被陰氣噬提,那麼至陽之氣應該可以幫到他的。

阮老頭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圖,他輕輕一轉,便從我手中掙脫開,感激地看着我,笑道:“不需要了,沒用的,不要浪費力氣了,陰氣已經侵入骨髓了,而且大限也到了,再怎麼續命都是枉然。”

我怔怔地看着阮老頭,雖然才接觸不久,但是我心中對這個老頭卻充滿了敬意,他剛剛經歷了那樣的變故,然後又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但是卻還如此豁達。

阮老頭見我們沒有動,便起身拿起一盞油燈,又主動送我們出來,我看着現在的阮老頭,發現他整個精氣神跟之前迎我們進來的時候已經是天淵之別了,但是前後都不超過一個小時,心中不由很是心塞,雖然阮老頭說不怪我,但是倘若不是我過來敲門,後面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走在我前面的阮老頭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麼,他頭也不回地說道:“你繼續修道了,就要有一顆修者的心,不可以總是如此患得患失,道心不穩是註定沒法與天爭命的。其實我還要感謝你,臨死之前才發現我一直是錯的,難怪師傅說我愚鈍不堪,看不破一個情字,註定虛妄一生,悔不當初啊。”

我愕然地看着阮老頭的背影,不知道他是寬慰我,還是真的看破了什麼,再次來到這件擺滿了紙人的房間,心中卻沒有了之前那種驚悚恐怖的感覺,只覺得這些紙人都扎得精美非凡,美輪美奐。

可見人的心態變化是何等的唯心,只因爲我對這些紙人的主人感觀發生了改變,原來覺得恐怖的東西頓時變得漂亮了起來。

阮老頭走到捲簾門邊,在油燈下釋然笑道:“有失便有得,世事果然如此,阿源離開之後,我才發現,這麼多年來,其實一直想留下的並不是她的魂魄,而是她的儀容而已。當年學道,一心想着哪怕是死了,我們也要如生前一般,死後同穴了,爲了不然屍骨消融,我們一起服食養屍草,於是她死後纔會屍骨不腐,後來我將她的屍體煉製爲殭屍,但是總覺得沒有魂魄不夠完美,這纔想着要將她的魂魄招回來,其實現在回過頭來看,阿源的屍體纔是我的婆姨,阿源的魂魄在她失死去的時候也許就變成了另一個人。”

我心中猛地一顫,原來如此,難怪我剛纔在地下室時也隱隱有這種感悟,現在聽阮老頭這樣說,頓時恍然,不過我也不清楚爲何阮老頭會跟我說這些,便問道:“前輩,接下來你要做什麼?需要我幫你做什麼嗎?”

阮老頭淡淡一笑,說道:“我們自己的因果不是都已經了結了嗎?老頭子會帶阿源回家,然後會找一塊好地方修建我們的墳塋,然後等我大限一到,就住進去,從此以後,我們就永遠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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