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山腹基地內的一個房間。
與其說是房間,不如說是一個天然小洞,這座基地的每一個洞穴都是一個房間,不需要太多的石料,只用挨着巖壁徹上一層薄磚再刷上一層乳白膠漆看起來就與外界的房間無異。
這個不足五十個平方的小房間是屬於血玫瑰實權派長老,閣老的房間。因爲基地的空間有限,人員又龐大,還需要留置足夠的日常訓練和發展空間,能擁有一個人佔一間房的除了這些領導人物,底層士兵都是十幾人擠一個洞的。
此刻,閣老正端坐在書桌前,在桌子上擺着一面鏡子,鏡子裡倒映的是一張老人的臉。蒼老、滄桑、朽木,只有眼中不時的閃過陰騖與野心。
如果11此時能看到這張臉的話肯定會嚇一跳,因爲這個人竟與他的老師神劍陸揚何其相似,除了在他的左眼眼角比陸揚多了一顆痣。
相似的一張臉,同樣的歷經滄桑,一個是爲國家奮鬥一生,一個是卻爲敵人耗盡歲月。
閣老木然的望着鏡子裡的自己,一動不動的有半個多小時了,幸虧這間房裡只有他獨自一人,若是給人看見,不以爲他得了老年癡呆纔怪。
“老了。”許久後,閣老禁不住撫摸自己滿是皺紋的臉皮,不禁苦笑。曾幾何時,他在劍宗擁有至高的輩份,可是現在呢?恐怕劍宗裡每一個人都當他是叛徒,恨不得一劍戳死他吧?
思緒千百迴轉,繞回曾經年少時……
“咔嚓!”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一邊啃着手中的蘋果,懷中還揣着幾顆,一邊飛快的往家裡奔跑。這個少年談不上英俊,普普通通的相貌,皮膚黝黑,只有壯碩的身材還有看頭。值得注意的是。他左眼的眼角長着一顆黑痣,若是長在女人臉上肯定是美人痣,但是長男人臉上算不算是風流痣?
“哐!”少年用肩頭撞開家中虛掩的房門,腳還未踏進來便大嚷道:“媽……呃?爸?”
屋裡沒有看到媽媽。只有嚴厲地。讓他從小到大感到畏懼地父親。
父親看到他這樣地進門方式。眼中流露出厭惡地神色。哼了一聲道:“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少年畏懼地縮了縮脖子。
“剛纔去哪啦!?”
少年眼珠子四下看了看。沒見到平時一被父親責罰就跑來護着自己地母親。
父親見他這模樣心中就有氣。重重地一拍桌子喝道:“問你話呢!聾啦?”
少年嚇了一跳,怯怯的小聲答道:“和……和巖師弟去後山摘蘋果……給……”
“啪!”少年話未說完,父親寬厚的巴掌便已經重重打了下來,摑的少年踉蹌撲倒,懷中的蘋果骨碌碌的滾到一邊。
父親鐵青着臉。指着他怒罵道:“摘蘋果?你,你這沒出息的東西。玩,成天只知道玩!你將來怎麼能把我們劍宗的武學發揚光大?你爲什麼就不能學學你大哥?你要是有他一半努力。我這輩子死也能暝目啊!你這垃圾!廢物!我怎麼就會生出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
少年緊咬着嘴脣不敢答話,眼中已含着隱隱地霧氣。
見兒子如此不爭氣,父親氣的又上去狠狠一腳踹在他頭上,喝罵道:“滾!你這窩囊廢,別再讓我看到你!給我滾出去!”
少年擦了擦眼睛,倔強的忍痛爬起來,不捨地看了看地上的幾顆蘋果,又不敢彎腰去撿,最終只能捂着紅腫的臉。慢慢的走出去。
“廢物!我陸成公沒有你這種兒子!”當少年走出去好遠後,還能隱隱聽到父親在房內的怒罵聲。
我做錯了什麼?今天是媽媽的生日,我特地去摘蘋果給媽媽吃,我有錯嗎?爲什麼?爲什麼你們眼裡只有陸揚,爲什麼從小到大就從來不正眼瞧過我一眼?我也是你兒子!什麼都是陸揚,開口閉口都是陸揚!我算什麼東西?既然不喜歡我,爲什麼要把我生下來!?
少年陸清滿腹委屈的走到村,獨自在田園邊上坐下發怔。
“清師兄!”一個穿着花大衣,扎着兩條沖天辮子的小姑娘隔着老遠蹦蹦跳跳的朝他跳過來。
看到少女。少年臉上地委屈才沖淡一些,露出少許的柔和。等她走近了,才點頭道:“小花。”
廖贊花,是廖師叔的女兒,從小就是個美人胚子,村子裡麪人人都喜歡她。就連曾經一度重男輕女,成天嚷嚷着要生兒子的廖師叔,現在也是把她捧在手心裡當寶貝似的。
廖贊花跳到少年面前,彎着身子。眨着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少年臉上的五條紅腫印。少年忙將臉移開。輕輕的捂住臉。
廖贊花噘着嘴道:“師伯又打你啦?”
“嗯。”少年委屈的點了一下頭。
“疼嗎?”
少年苦笑了一下:“沒事兒,習慣了。”
廖贊花嘆了口氣。可能是嫌地上髒會弄髒褲子沒敢坐,只在少年身邊並肩蹲下,說道:“對了,我剛纔看到伯母往後山去了。”
“後山?”少年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母親肯定是去看他地大哥陸揚了。陸揚是個武癡,每天除了刻苦練功還是練功。本來你練就練唄,也不礙着弟弟什麼事,可是突然有一天,陸揚突然說要像當年的陸長明先祖一樣自創劍宗武技。之後就天天往後山上跑,跟武學經驗最豐富,同時也是劍宗輩份最高的師公請教。到了最後,乾脆就搬到山上陪着師公住去了。如今難得下山回來幾趟,見了家人話都沒說幾句。就是這樣,他的父親還是拿這個大哥當心頭寶一樣的疼,從小到大都是陸揚長,陸揚短,有好東西都是先想着陸揚,如果家裡只有一塊肉也肯定是留給陸揚的。從來不會想過他陸清的份。
陸揚,什麼都是陸揚。
少年恨恨的磨了磨牙。
“對了,清師兄,我們也上山吧?”小花師妹眨着她那雙迷人的大眼睛懇切地說道。
“上山?爲會麼上山?”
“去看看揚師兄呀,我都快半年沒見到他了呢。”廖贊花沒有注意到少年有些難看地臉色,自顧埋怨着:“揚師兄現在去山上跟師公住一起了。好久沒有陪我們玩了。不過我們可以找他玩呀,怎麼樣?我們現在也上山去找揚師兄?”
少年哼哼道:“要去你去,我纔不去。”
“那我自己去。”廖贊花朝少年吐了吐舌頭道:“小氣鬼。但我告訴你哦,你不準學成師哥那樣,偷偷跑去跟我爹告狀。”
少年怒目而視道:“我陸清是那種人嗎?”廖贊花總是小孩子心性,說是風就是雨,也不把少年地話放心上,嘻嘻笑了笑便往後山跑去。
等到廖贊花跑遠了,少年才拍拍屁股起身。偷偷地綴在她身後。
陸揚陪師公住的後山不遠,腳程快的話一小多時就能走到。廖贊花一蹦一跳的走着,根本沒注意到陸清遠遠跟在後邊。
兩人一前一後的上了山。遠遠地就看到一個模樣和陸清很相似的少年頂着太陽擺着姿勢在練站樁,旁邊站着一箇中年婦女一臉心疼的看着他。
“揚師兄!”廖贊花遠遠的揮着手,飛快的朝陸揚飛奔過去。而陸揚只是斜視了她一眼,微微的點了一下頭。
中年婦女看到廖贊花時吃了一驚,拉過她問道:“小花,你怎麼上山來了?你爹知道嗎?”
“噓!”廖贊花食指頂着嘴脣,一臉可愛模樣的說道:“伯母,你可別告訴我爹哦。”
“你呀!”中年婦女愛憐的摸着廖贊花的小腦袋笑道:“山路不好走,你要是不小心受了些傷。還不是讓你爹媽擔心死啊。”
“不會地,不會的。咱練武的,身體可棒着呢,怎麼可能受傷。”廖贊花拍着胸脯嚷道。
中年婦女和廖贊花在一邊小聲地聊着家常,兩人都時不時的瞟一眼太陽底下汗漬淋淋卻一動不動的陸揚。每次看他,兩個女人眼裡都含着莫名的神情。中年婦女眼中是濡愛,廖贊花眼中更多的是敬佩。
陸清遠遠的躲在石頭後面,小心翼翼的看着這邊。每次不管是母親還是廖贊花,只要她們多看陸揚一眼。陸清心裡就多一分的不平衡。
直到陸揚收功後,廖贊花滿心歡喜的跳到陸揚身邊,拉着他地手甜甜的叫着師哥。中年婦女也眼中含着笑意,拿着手帕給他擦汗。而陸揚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們聊着,誰都沒有發現到,遠處一塊大石頭後面那孤單的身影。當陸清離去時,石頭後面一根小樹枝已經被扭曲的不成形,只留下一層薄皮還苦苦的糾結着斷枝的兩端不捨它們分開。
晚上母親回到家中,知道小兒子因爲沒練功跑出去摘蘋果又被父親打了。只說了父親幾句。倒也沒多說什麼。沒來安慰陸清,更沒問他爲什麼不練功跑去摘蘋果的原因。
也許。在父母的眼裡,甚至在小花地眼裡,他陸清永遠都是多餘的。他永遠都比不上那個從小就被譽爲少年天才的大哥。
那一晚,陸清失眠了。
他的枕頭,溼了一夜。
時光飛逝,轉眼陸清已是十九歲的少年。陸揚比他虛長几歲,兩人雖不是雙胞胎兄弟,但長的也是異常相似。
這些年來,陸揚還是獨居在上山,雖然師公早在四年前就已經過世,山上也只剩下陸揚獨自一人。可是他就是這付倔脾氣,認爲山上清靜,不喜有人打撓。同時他也開始自創劍宗武學破劍決,便是後來與三十五任宗主陸長明所創的天狼十三式以及御劍決兩大絕招並稱爲劍宗三大絕學的破劍決。父母苦勸無果,再加上父親對他的期待甚高,最終也由得他獨自在山中苦練。
此時,陸揚早已被譽爲劍宗第三十七青年中地第一高手,再加上傳出他自創絕學地風聲,一時名聲頂盛到極點,在村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所有人都看好他,甚至早已內定爲第三十七任宗主了。
可是陸揚被村裡的人誇地越多,陸清對親哥哥陸揚的恨意也越加的強烈。無論走到哪裡,都會有人不停的在他耳邊嘮叨:“小清啊,你可別成天遊手好閒的,得學學你哥,別給你哥丟臉啊。”
是!無論他做什麼,永遠都不及哥哥。做的對的是應該的,因爲他是陸揚的弟弟。做的不對就立刻遭人唾罵,因爲他丟了哥哥的臉。
哥哥!什麼都是哥哥!
十幾年了,十幾年來陸清沒有一天能睡個好覺。每天半夜他都會驚醒,然後起牀練功,這已經成了他十幾年來的習慣。他要證明他陸清沒有比陸揚差,他發誓總有一天要陸揚當着所有人的面跪在他前面認輸。超越陸揚,已經成爲了他生命中唯一的目標。可是老天不長眼,無論陸清怎麼努力,他永遠都比不上陸揚。至少在父母、村民們的眼裡,他陸清永遠都只能是陸揚的影子。
這些陸清都忍了,吞了。他相信總有一天,他一定能超越陸揚。直到那一天的來臨,終於打碎了陸清所有的夢。
那一晚,回到家中,無意中聽見父母正在小聲交談關於陸揚和廖贊花的親事。這個消息對陸清來說無疑是驚天霹靂,他從小就與廖贊花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兩人之間的關係是有目共睹的。爲什麼?父母明明知道他和小花之間的關係,卻要把她許給陸揚?她喜歡的是我,我也喜歡她!你們不可以這麼殘忍!
陸清立刻衝到廖家把廖贊花叫出來質問,可是得到廖贊花的親口回答竟是:“清哥,你說什麼呀?我可是一直當你是親哥哥一樣啊。”
“轟!”恍如驚天霹靂,親哥哥?一直以來都是我陸清自作多情?
陸清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依稀好像聽到廖贊花斷斷續續的聲音:“我喜歡揚哥,他是個英雄……我爹說村裡沒人能比得上他……”
揚哥……陸揚!
陸清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來的,只知道稍有點意識時,才發現自己已回到家裡。呆呆的望着鏡子裡自己的臉,陸清發覺自己的臉部越來越是猙獰。
陸揚!是你,都是你!你爲什麼不去死?你搶走了我的一切!我的家,我的小花!陸揚,我要你死!我得不到的,你永遠也別想得到!
陸揚!
兩個月後,陸揚和廖贊花在長輩們的歡笑與祝福中訂下了親。只是陸揚嗜武成癡,破劍決仍未完成,所以與廖贊花之間的婚事才一拖再拖。
陸清還清楚的記得,在大哥陸揚與廖贊花訂親的那一晚,他是如何的心痛欲裂。不敢去看廖贊花滿臉的歡笑與羞意,只有一個人獨自躲在陰暗的角落裡瑟瑟發抖,獨飲着悶酒。
陸揚,爲什麼?爲什麼所有的好事都是屬於你的?父母寵你向着你,從小到大對我都不聞不問,哪怕我生病發燒母親也只是丟個藥,父親更是責罵我沒用。這些我都忍了,爲什麼你還要搶我心愛的女人?
爲什麼!
陸揚,我恨你!
我,恨,你!
你給我的恥辱,你給我的痛苦,終有一天,我要你百倍千倍的還給我!
陸揚,你等着,我得不到的,寧可毀了也不會讓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