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人看着池中龍鯉，怔怔入神。
這座千年前的道門第一福地整體還是莊嚴氣派，只是由於年久未打理和少點人氣的原因，顯得有些蕭條。
山門外，有一個小道童正在打掃門口一顆百年不知是何品種大樹掉下的樹葉。
小道童粉雕玉琢，年紀約莫七，八歲。此刻小嘴嘟囔着，顯然是對掃地這項任務及其不滿。
在小道童心裡，反正道觀已經破落，掃不掃都是他和師傅兩人，應該按他的想法，偶爾打掃一下就可以了。
小道童小聲嘀咕着對師傅的不滿。
忽然，一道聲音在耳邊響起。
“小童兒，在背後議論自家師傅可是犯了門規，要挨板子打屁股的哦！”
小道童嚇了一跳，急忙回頭。
只見一中年人正蹲在自己身後。
中年人一身青色儒衫，雙鬢有些斑白。頭戴方巾。此刻正一手撫須，有些壞笑的看着自己。
“你是誰？”小道童嚇的連退幾步，大大的眼睛中有些警惕。
他手中掃把緊握，黑如寶石的眸子緊盯着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見狀突然玩心大起，緩緩站起。
一時間，中年文士突然臉色一變。惡狠狠的看着小道童“你師傅呢？我是來找你師傅報仇的。”
小道童頓時面露驚慌。
來尋仇的？
只是在這個小孩子心裡有些不明白一輩子沒出觀的師傅何來的仇家。
他顫顫巍巍的說道“我..師傅..沒在.”
本想着先騙過眼前人，然後趕緊告訴師傅要他先去躲一陣的想法好像被眼前這個中年人看穿。
“你師傅是不是在那裡？”
中年文士指了指紫氣山最中間的那座山峰。
紫氣山十二道峰隱匿在雲海中，其中以中峰太上觀爲主。
“你怎麼知...我師傅沒在！”小道童目瞪口呆，以他小小年紀實在是猜不透眼前人是如何知道的。
心思單純的小道童最終還是敗在眼前這個中年文士之下，就在小道童不知如何收場之時。
有一道蒼勁渾厚的聲音傳來。
“文夫子，枉你自稱讀書人，百年不見，竟然在這欺負一個孩子，你這百年書都讀狗肚子裡去了？”
小道童聽到師傅的聲音，一時間竟激動的有些淚花。
中年文士看見小道童那欲哭無淚的表情，頓時哈哈大笑的揚長而去。
主峰之上，太上觀。
這座千年前的第一宗門，大殿內正對門的牆邊放着香案，牆上掛着天地二字。
在天地二字之下放着的卻是十來塊靈牌，皆是道宗歷代掌教。
在偏房內，一張桌子上放着茶水，中年文士和老道人相對而坐。
茶水靈氣四溢，竟在水面之上竟凝結濃郁光華，香氣四散回味。
光看都知道價值不菲。
中年文士喝了一口，待茶水順下喉嚨，閉目道“茶水入喉甘甜，香氣凝而不散，最爲難得那靈力入腹竟還有治療暗傷之效。好茶，真是好茶。”
“久聞太上觀有一種靈茶叫做鳳眉可是這茶？”
老道人自己也喝了一口，而後笑眯眯的道“宗門衰敗，現在實在拿不出什麼好東西來招待文夫子，唯有這茶，乃是我宗門後山絕壁之上一顆千年靈樹所產，還算拿的出手。”
被稱爲文夫子的中年文士笑道“我萬卷書樓沒有衰敗，但可拿不出這種天地靈物。”
老道人聞言，笑道“文夫子客氣了，現在整個天下有誰不知萬卷書樓，又有誰不知文丹青身前三尺浩然氣，乃是人間最無敵。”
這話不是恭維，這名叫文丹青的中年文士乃是萬卷書樓當代夫子的師弟。輩分極高不說，相傳他讀萬卷書修出浩然正氣。曾有前輩高人找他切磋，那位有着一槍破萬法美譽的高人苦戰一天一夜，那把天階靈器生殺槍愣是刺不進他身前三尺。
後來，還是文丹青主動認輸才保住了那位前輩高人的名聲。可是在知情者圈裡卻流傳出一句。
身前三尺浩然氣，乃是人間最無敵！
聞言，中年文士忽然指着老道人笑罵，絲毫沒有讀書人的儒雅。
“宋牛鼻子，你別給我戴高帽子，我文丹青身前浩然之氣就算再無敵，也比不了你宋玉真宋道首的手筆無敵。”
老道人半眯着眼睛，沒有說話。
中年文士見狀，臉色變的有些嚴肅“宋玉真，老牛鼻子，真有你的，百年不溫不火，一朝平地驚雷。”
老道人仍沒有說話，自顧自的喝茶。
“你還要裝糊塗？你做的那些事當真以爲沒人知道？”中年文士有些怒意。
“知道了就知道了，我宋玉真就算再怎樣也不會危害天玄大陸。”
中年文士聞言愣了片刻，臉色緩和，才緩緩開口“其實還沒有到那一步，如今只要有人到達那個境界就可以了。”
老道人嗤之一笑“那個境界？”
中年文士慎重的點了點頭。
“你覺得你能達到？”
中年文士默不作聲，臉色有些暗淡。
老道人又開口“藏劍城，李通玄能達到？”
中年文士還是沒有出聲。
“萬獸山，妖皇牧人王能達到？”
“千佛石廟發下宏願死守兩界橋的慈悲和尚？”
“亦或者是兵皇殿澹臺百戰？”
老道人一連幾個問題，中年文士都無法回答。而從老道人口中說出的這幾個名字無一例外，皆是當世最強那幾人。
老道人又說道“若是那個境界真那麼好達到，千年前我們就不會敗，我道宗更不會從掌教到弟子三萬人全部戰死！”
說着，老人渾身靈力炸現，後面一句以是咬牙切齒。但接着眼神中卻出現一抹悲傷。
三萬弟子，從掌教至下全部戰死！
那是何等慘烈！
老道人依稀記得，那天，掌教帶着道宗十二峰全部弟子趕往戰場，那場面之宏偉，聲勢之浩大，在當時年幼的老道人眼中這一場大戰幾乎是必贏。可哪曾想到三萬弟子出征，最後只有掌教重傷迴歸。
老道人記得那天掌教迴歸就直接昏死，三天後才慢慢醒來，醒來第一句話就是告訴當時年幼的老道人自己快死了。
而後老掌教又把從戰場帶回的一塊一人多高的黑色石頭封入禁地。
做完這一切，老掌教才告訴老道人戰場發生的事和道宗三萬弟子盡數戰死的事實。
在當時的老道人聽來當場就如遭雷擊，呆滯片刻後，這個生於道宗長於道宗的老道人頓時就大哭了起來。
嚎啕大哭！
都死了！
嚴厲又慈祥經常打他屁股的師傅死了。
經常帶他下山又給他買糖葫蘆的師兄也死了。
整個道宗他熟悉的人都死了。
老道人如何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再後來，老掌教摸着他的頭說，只要道宗還有他在，就不是滅門。道宗三萬弟子的英魂就不會白死。
老道人當時聽的懵懵懂懂，但也停止在哭泣。
而後幾年，在老掌教教會老道人所有道宗絕學後的一天也閉目不醒了..
至此之後那個號稱天玄第一宗門的道宗就只剩他一人。
中年文士沒有再說出一個字，只是默默的喝茶，似乎回憶起了那場大戰，神色有些哀傷。
“哎，那一戰我萬卷書樓也是精銳盡出，可最後也幾乎滅門...”
“只可恨我輩讀書人未能親身經歷那一戰..”中年文士目光堅定，握手成拳。言語中有種生不逢時的不甘。
寂靜的場面過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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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文士又道“你準備把他收入道宗？”
被稱宋玉真的老道人搖了搖頭。
這下輪到中年文士一臉疑惑。
老道人接着說道“鯤鵬展翅，自然是由他自己翱翔。”
“再說我道宗鎮壓的那一部分最近很不安分，我以無暇分身。”
中年文士聞聲，臉色大變。他自然知道那東西的厲害，不過好在萬卷書樓有他和他師兄輪流照看，所以近千年來一直相安無事。
老道人又道“不過只要我這把老骨頭還在，千年內不會壞事。”
中年文士聞言才臉色緩和。
“不過我卻有一事不明，此事我做的隱秘，甚至耗費大量靈力以一氣化三清之法，運用身外化身照料他成長後以死脫身，你是如何知道？？”
提到這事，中年文士哈哈一笑“此事說來也巧，今日我本在歸遊途中，路過一個名叫藥山的地方，恰巧看到藥山之上竟有神藥靈光，故而進山一觀，結果進山就看到那小娃子吸收清香冰蓮一幕，那額頭靈印和古籍中一般無二。而冰蓮周圍整座藥山靈陣又是你道宗手法，這才明白七八分，所以今日來訪道宗。”
聽中年文士說法，老道人才露出恍然的表情，接着道“如此還望文儒聖保守秘密。”
中年文士擡頭“爲何？”
“不能讓那羣人知道。”
中年文士思索片刻才緩緩點頭。
“不過你這樣不管不顧，不怕他途中夭折？”
老道人說道“那也是他的命，不過要真有那一天，還望文儒聖出手救他一次。”
此話一出，哪知中年文士卻是伸出三根手指壞笑道“三十斤鳳眉茶。”
老道人聞言一愣，而後難得的開懷大笑“難怪整個天玄大陸都在說文丹青是最不像讀書人的讀書人。”
中年文士自嘲一笑。
最不像讀書人的讀書人？
想我文丹青十五歲進萬卷書樓，十七歲拜入上屆夫子門下。入書山苦讀三十年不曾踏出一步，讀萬卷書修浩然正氣。一生沒做過一件違心之事。
敢說我不是讀書人？
下一刻，在兩人中間的桌子猛然炸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