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梨花帶雨的小魚此刻臉上的表情已經是無比的猙獰,絲毫沒有一個作爲九歲的孩子的模樣,她的表情讓人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她的手中握着一把小小的匕首,匕首的刀鋒撕裂了孟起後背的衣服,皮膚,捅進了肌肉之中,還好小魚的年紀小,力氣並不大,這一刀,並沒有傷到孟起的要害。
孟起感受着自己懷中的女孩咬牙切齒的恨意,有些默然,此刻就算小魚將匕首捅進了他的身體,他也提不起對小魚的恨來,這件事,是自己愧對了小魚,愧對了自己的承諾。
劉小刀在另一旁發愣,他有些搞不懂此刻的情況,自己的小妹應該和這個基佬很早就認識了,而且關係也不錯,但是爲什麼小妹會突然對這個基佬出手呢?
小魚剛纔在孟起耳邊低吟的話,劉小刀並沒有聽到,他此刻只能憑自己的想象來認識這個情況,這就是傳說中的相愛相殺嗎?難道……自己的小妹和這個基佬之間,還有些什麼隱秘嗎?
劉小刀揉了揉發脹的腦袋,見那邊抱在一起的兩人沒有什麼動作,隨即轉身朝屋子裡走去,“眼不見爲淨,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自己看着辦,我進去透透氣。”
“小魚,非要這樣嗎?我死了才能撫平你心中的痛嗎?”
孟起嘴角帶着一絲苦澀,很是失落地對着小魚說道。
小魚在將匕首捅進孟起的胸口之後,渾身的力氣似乎便被這小小的一把刀抽走了,她那嚇人的表情也一閃而逝,癱在了孟起的懷中,眼淚嘩嘩嘩地往下流。
聽到孟起有些沙啞顫抖的聲音,小魚像是被驚着了的小鹿一般,兩手想抱住孟起卻又不敢,臉上充滿了茫然和痛苦之色,她擡起頭來看着正打量着自己的孟起。
孟起的眼睛很是平靜,就像是一潭古井一般,幽邃,深遠,其中還夾雜着些凌冽和柔和。明明只是一個眼神,小魚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感覺到這麼多,這種矛盾複雜的情緒,似乎生來就在那裡,自然而然的在哪裡,小魚只是一觸便知曉了。
“我……”
小魚看着這個眼神,張了張嘴,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孟起就那樣看着她,也不言語,一分鐘,兩分鐘,小魚終於受不了了,壓抑了許久的情感如同一瀉而下的瀑布一般,爆發開來。
“大哥哥,對不起,小魚不是想殺你……大哥哥對不起……媽媽死了,阿姨死了,弟弟妹妹們也死了,他們死的好可怕,小魚好害怕啊……只有小魚活着,沒有一個人,我好怕啊……我等了大哥哥六年……最後沒有吃的了,我以爲我就那樣死掉了……對不起……大哥哥,對不起……”
小魚的淚水奔涌而出,那惹人憐的臉龐上頓時掛滿了淚痕,她抽泣着,斷斷續續地說着一些絲毫沒有關聯的短句。但孟起聽懂了,他聽懂了這個九歲的女孩從末日開始到現在的軟弱和堅強。
孟起臉色如常,就像是那把刀不在自己身上一般,他溫柔地安慰着小魚,將自己背後的那把小匕首一點一點拔了出來,上面還帶着些血絲。
孟起的心中此刻也有着絲絲後怕,他也沒有想到小魚居然會做出這樣的舉動,要不是因爲她力氣不夠的原因,恐怕自己就稀裡糊塗的死在小魚的手中了。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雖然孟起受了些傷,而且還被嚇了一大跳,但是在他心中,是提不起半點對她的恨意,怎麼去恨,恨小魚嗎?恨一個九歲的女孩?恨一個等待了自己六年的女孩?
孟起心中確實有恨,他恨這個時代!恨文明在進化之中做出的血腥嘗試!文明,是鮮血澆築成的文明!鮮血,是文明刺激下的野蠻!
孟起恨這個時代,他恨這種充滿了野蠻和血腥的文明。將大義放在至高無上的地位,卻犧牲掉無數組成大義的個體,這就是文明的追求嗎?這就是文明演化的方向嗎?
小魚,孟起,一切處在這個文明之中的生物,都是可憐的,都是可悲的,孟起不知道爲什麼,突然腦海中便蹦出了這種念頭,既然如此,他又爲什麼要去怪小魚呢?小魚,也並非要殺他,她,只是情緒壓抑了太久了啊!
“小魚,從現在開始,我來保護你,照顧你,好嗎?”
孟起將匕首上的血跡拭去,輕柔地將匕首交到小魚手裡後,輕輕安撫着她顫抖的身體,鬼使神差的,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孟起分明的感受到,小魚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她顫抖的身體在他的懷中靜止了一秒鐘。
下一刻,小魚擡起頭來,用她那眼淚汪汪,早已經紅腫的眼睛看着孟起,此刻的她,臉上哪還有那駭人的模樣,剩下的只有柔弱和迷茫。
“你,不恨我嗎?”
半晌,小魚才從嘴中吐出了幾個字,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孟起,似乎想從孟起的表情之中觀察出來些什麼。
“恨?我恨啊……”
聽到孟起這麼說,小魚的臉色頓時蒼白了幾分,她的眼神也變的有些渙散,恨嗎,果然恨我嗎?
“不過,我恨的,不是小魚啊!”
峰迴路轉,小魚的臉色又恢復了些血色,她在欣喜的同時也有好奇,好奇這個抱着自己的人,恨的是什麼。
“我恨的,是這個時代!我恨的,是一個文明!不!是所有文明!所有的文明,都是血腥掩蓋下的文明,所有的文明,都是犧牲大多數的文明!而我,還有這個時代的多數人,都是將要被文明犧牲的大多數!我不甘心,我不要就這樣被犧牲!”
不知何時,劉小刀從屋子中走了出來,他看着那個正在說話的男人,竟然產生了一種想要俯身跪拜的錯覺。用勁錘了兩下大腿,劉小刀接着看向了孟起,他想知道,這個基佬還會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
“所以,我需要力量啊,我需要足夠動搖一個文明的力量啊!我要這山,我要這海,我要這日月星辰,山川草木,都爲我折服,我要這一切,都順着我的心意而來,我要這紀元的更替,到此爲止!我要我愛的人,愛我的人,都不被這規則所限制,我要人類,不再受這交替之苦!我要這文明,真正的屬於人類!”
劉小刀只覺得在這剎那間,整個天地間的距離被無限拉小了,而他面前的這個男人,卻被無限的拔高了,風雲突變,天崩地裂,只有這男人在這裡,他的脊柱,在這一刻,頂住了整個天地!
劉小刀努力的擡頭仰望,也望不到頂,這天地間,在這一刻,彷彿只剩下了孟起一人,這種浩渺駭人的景象永久的烙印在了劉小刀的腦海之中,再也無法消散。
“大哥哥……”
怯生生的一身呼喚,孟起從那種玄而又玄,還有些中二的狀態之中脫離了出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何剛纔會說出那樣的話,看到小魚有些崇拜的眼光,他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隨便說說,隨便說說,小魚不要當真。不過,我不恨你是真的,剛纔的那一幕,忘了吧,忘了就好了。”
說完後,孟起伸手寵溺地捏了捏小魚的鼻子。
小魚身處在孟起懷中,自然感受不到剛纔那種駭人的氣勢,可劉小刀就不一樣了,此刻的他雙腿發軟,臉色慘白,大汗淋漓,看着孟起的眼神中充滿了畏懼,“這個基佬……究竟是什麼人,剛纔……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大哥哥不怪我小魚就已經知足了……我知道自己剛纔做了什麼蠢事,我也不想的……可是……”
“好了好了,不用解釋了,我知道小魚不是故意的。這件事,就此打住,好嗎?”
孟起打斷了小魚的話,小魚看着孟起,說道,“可是大哥哥你背後的傷……”
“傷?什麼傷?”
孟起表情驚訝,逗弄着小魚。
“哎呀,大哥哥,就是我……”
說着,小魚就將小手伸向了孟起的後背,摸來摸去,摸了好半天,甚至還把頭探過去看了半天,最終一臉驚訝地看着孟起。
“看,沒有傷吧,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啦。”
孟起得意的安慰着小魚,此刻他的心中爽歪歪,原來,裝(河蟹)逼的感覺這麼好啊,看來以後還是要多多裝(河蟹)逼,有益身心健康!
傷呢?自然是癒合了,孟起此刻的體質,比打不死的小強要變態多了。
“小魚,那個人,就站在那呆呆傻傻的那個人,是誰啊?”
孟起身心舒暢之後,發現剛纔那個人像個傻子一樣站在那裡,便有些奇怪地朝小魚問道,“該不會真是個傻子吧?”
“哎呀,大哥哥你不要這樣說小刀哥,要不是他,我也活不到現在……他人很好的,只是有時候有些……呃,有些奇怪。”
見到兩人將視線放在了自己的身上,劉小刀從那種震撼之中回過了神,雖然表情恢復了正常,但是剛纔那種臣服感卻是永遠都擺脫不了的。
“嗨,我很好,那邊的朋友,你們好嗎?”
劉小刀看着自己的小妹此刻被那個恐怖的基佬抱在懷裡,頓生一種被拋棄了的感覺,他笑了笑,率先朝兩人打了聲招呼。
小魚將頭埋進了孟起的懷中,似乎認識這樣的人讓她很難爲情,而孟起則是看着那個笑得很是盪漾的人,滿臉尷尬之色,還真是是一個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