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麪吃完後剩下的紅色醬料,在白色的碟子上塗抹得很任意,有種隨性的美。
伊月放下叉子,看旁邊趴在桌上的女兒。
芭菲的分量很足,加上夏秋留了近一半,伊依依吃到後面,就像在搞收納,花好一段時間把放滿的櫃子整理一遍,空出一點,再塞滿,如此反覆。
她又看休息室的門,秋秋去看什麼了,怎麼還沒有回來?
丟下整理肚子的女兒,伊月先把空碟子放進廚房水池,然後去店裡,尋找夏秋的身影。
店的裝修,通過各種嚴密但不失美感,如同在裝飾的同時妙手偶得的視野的遮擋,實現了對各桌隱私的部分遮蔽。
伊月無法瞧到客人的樣貌或是衣着,她也不需要瞧見那些。
只看左邊隔板上露出的那一縷頭髮,她就認出了少年。
走進一看,夏秋的對面坐着一個很眼熟的少女。
“月姨好。”莊玉倩擺出最親近的笑。
“你好。”伊月的回答只有禮貌,她看夏秋,等待解釋。
“我是夏秋的同學。”莊玉倩主動說,“第一次來的時候,我可嚇了一跳,沒想到會碰到同學的……”
她一時卡殼,不知道用什麼詞來指代伊月和夏秋的關係。
“我想起來了,你就坐在秋秋前面。”伊月的記性不差。
“我叫莊玉倩。”
“怪我,沒認出你來。”
“是我沒說。本來就是想來吃蛋糕,說認識夏秋,反而像是來索要折扣了。”
“這是應該的。你等着,我去拿一份芭菲,這是還沒上架的甜點,正好聽聽你的意見。”
伊月回後廚去了。
夏秋看莊玉倩:“你真是謊話連篇。”
“因爲我是壞女人。”莊玉倩略帶得意。
她早已過了在意夏秋批評的階段,何況這批評中不含不滿,說作調侃更合適些。調侃是親近的證明。
“那麼你這個壞女人慢慢享用吧。”夏秋起身,拐進通往後廚的走道。
他往櫃檯前的桌子瞧了眼,那裡新坐了三個女人,文乃蓉已經離開了。
本來想讓小矮子和月姨以及蠢妹妹見一見,不成想反倒讓莊玉倩見了。
三個化淡妝的女人注意到了夏秋的視線,扭頭看他,他回一個笑容,推開廚房的門進去。
隨着廚房門合上的清脆的聲音,三個女人從愣神裡恢復過來了。
她們嘰嘰喳喳,推一個代表,到櫃檯問席思柳:“那個男生也是你們店的員工嗎?他周几上班?什麼時候的班?”
夏秋只意識到清理店裡的女色獵人,卻沒想到店裡還有窺視他的男色獵人。
“那是店長家的孩子。”席思柳面上禮貌,心中輕蔑。
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們的樣子,那位大人是你們能窺探的?
她對夏秋的情感,從開始的虔誠變成愛戀,現在又回到虔誠去了。
她摔碎杯子後,夏秋瞧她那無感情的冰冷的眼,讓她從粉色的迷夢中驚醒,回到現實。
那位大人不是她可臆想的少年,而是掌握她生命的偉大存在。
她無法代替文乃蓉、店長女兒、左側最裡面那桌的女生,這三人是被那位大人選中的存在,是三位聖女。
當她的腦海中閃過“爲什麼我不是聖女”的念頭,她爲自己的傲慢而感到恐懼。
聖女不是選拔考試,不是職位應聘,而是偉大存在降下的恩典,不需要任何規章制度。她居然在想平等競爭的事,天啊,她憑什麼叫偉大存在降下平等?
她看得了回答後魂不守舍的女人,女人回去,告訴同伴,三人低頭沮喪。
她感嘆少年的寬容,沒有對不敬的無知者降下冒犯的懲罰。
三個人類竟然想觸碰崇高存在,不是很滑稽的事嗎?
來了點咖啡的新客人,席思柳專心工作,不去胡亂臆想。
中午漸漸過去,客人不再增加,服務員們記下新客的點單,傳入廚房,點心通常當場就能拿走,餐品要等做完。
寫着點心名稱的小紙條直接插在票據叉裡,餐點的字條用五顏六色的吸鐵石,固定在牆上的白板上。
等點心幫工兼餐點廚子的員工做完,叫服務員端出去,就把字條揭下,同樣插入票據叉。
莊玉倩吃完芭菲走了,店裡清閒下來,伊月瞧一眼蛋糕庫存,估摸足夠賣到晚上,把小工夏秋拉到休息室。
伊依依在休息室玩手機,見他們進來,擡了一下頭當做打招呼。
她有些自閉。
這個雞蛋卷不久前吃完芭菲,終於經受不住良心的熬煎,去廚房幫忙。
不到五分鐘,伊月嫌她礙事,把她趕了出去。
不用幹活是一件好事,但偷懶是一回事,被趕出門又是一回事。
尤其是,這個明明和她一樣沒幹過什麼活的哥哥,居然異常熟練!
她都找不到理由給自己開脫!
莫非她真的很蠢?
趕緊拿出手機,打開麻將,匹配對手,混一色、清一色、綠一色,直接把下家飛走,找回了一些自信。
不是她的問題,是夏秋的問題。
學習方面那麼好,家務也手到擒來,可惡,給不給她這個妹妹活路了?
打完手上一局,伊依依把手機放下,看媽媽和哥哥。
媽媽似乎有話要說。
伊月不是有話要對夏秋說,而是有話要讓女兒聽一聽。
“那個莊玉倩是怎麼回事?”伊月坐在女兒旁邊,讓她聽得更清楚。
“同學嘛,關係還不錯。”夏秋在母女兩的對面坐下。
他知道伊月問的不是這個,但他總不能說,莊玉倩是他狂熱到有些變態的粉絲吧?
伊月沒有挑明,故意讓夏秋糊弄過去。
她接着問:“你告訴她我家要在這開店了?”
薑還是老的辣,花還是熟的甜。伊月一下子想到,莊玉倩成爲店裡的一號客人,大約不是因爲巧合。
“沒有。”夏秋否認。的確不是他告訴的,是蠢妹妹告訴的。
他感覺挺有意思,要是桌上再放一盞檯燈,這場面就和審問犯罪嫌疑人一樣了。他想,遲早要告訴母女兩,先做個鋪墊。
鋪墊的名額,原來是準備給文乃蓉的。
這鋪墊很靈活,靈活到無縫轉變爲試探,如果母女兩太傷心……
那隻能委屈文乃蓉她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