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電子壁爐與澄淨的落地窗前。
微笑着的管家將帶着鮮血匕首從掙扎的男人的脖頸中拔出。
然後他鬆開手,仍由男人像是脫水的魚一樣在地面上抽搐掙扎着。
他拿起旁邊潔白熱毛巾,緩緩擦乾了手上的血跡。
然後他翻動手環,嘴角勾起一絲微笑,看着上面的發來的信息。
北十二街156號。
——
“哈哈哈,你在說什麼?”
零落的雪夜裡,洛克特回過頭來,看着何奧平靜的目光,看着沾染着鮮血毫無表情的臉頰,帶着些許尷尬的笑道,“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還很有精神,你說什麼要死了?”
他擡起手來,雖然有些艱難,但是仍舊正常揮動了手臂,然後他緊張的笑道,
“索特,你和我開玩笑的是吧?這個玩笑可不好笑,總不能是你要殺我吧?哪怕你是聯邦調查局的副參謀長,刺殺一個城市的市長也是大罪。”
何奧靜靜的注視着他,幽深的眸子古井無波,宛如一汪寧靜的深潭。
他沒有殺洛克特的打算,也沒必要殺一個將死之人。
在神識的視野下,洛克特體內的能量回路早已碎裂,只是有一股奇異的生命力量在維序着他的生機。
但這股生命力量只能吊着他的命,不能逆轉他能量回路斷裂的事實。
他早已觸碰死亡,只是被那生命力量吊着,延緩了他死亡的過程。
早在何奧趕到的時候,在何奧落地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他其實就是這個狀態了。
洛克特本身是個超凡者,但是看能量只是D級水平,即便他真的有各種底牌,也很難在有混亂之神恩賜的‘亂術師’手下撐這麼久。
他體內的能量回路,大概率就是被德諾克用‘亂術’徹底撕碎的。
對於何奧來說只是‘擾亂’的力量,放在一個D級超凡者身上,那就是遠超超出承受的混亂的暴力。
更何況,德諾克的‘亂術’是無限使用的,一次不行,他可以眨眼間就連續使用十次百次。
當德諾克準備下殺手的時候,洛克特其實就已經死了。
爲洛克特提供生命力量的超凡道具,只能吊着他的命,但是不能阻礙他的能量回路被‘亂術’撕碎。
德諾克一直追逐他,大概率是出於混亂教會戲弄獵物的習慣,以及必須要確認洛克特死在自己面前的任務需要。
“你是在騙我對不對?”
洛克特看着何奧,他擡起手,帶着些許希冀的說道,“我知道,你想和我談判,你要什麼條件?都可以開的,你說就是,我們都可以談,都可以談!”
而何奧依舊維持着平靜,面無表情的注視着他。
看着那幽深的眸子,洛克特終於沉默了下來。
他自己其實對自己的身體有所感應,他知道從某一刻起,他的身體就不那麼聽使喚了,他的超凡力量也突然好像消失了。
越是能感受到死亡的畢竟,他才越是焦急的想要做些什麼。
“不,不對,你肯定在騙我,”
他靠在摩托車上,看着何奧,帶着些許歇斯底里的吼道。
這一瞬間,他的身軀彷彿被無形的力量支撐着,支撐他衝到了何奧身前,抓住了何奧衣領,
“你只是想壓我的價,我知道,我知道,你和那些財團沒有什麼兩樣,只想讓我變成你的傀儡!”
他呲着牙,染血的面目顯得異常的猙獰,“好好好,我答應你,我答應你,現在你可以收回你的恐嚇了吧?!告訴我,你有什麼辦法可以救我?!”
他看着何奧,瞪大眼睛。
然而回應他的,只是寂靜的沉默。
他努力的試圖抓住何奧的衣領,但是那股支撐着他身軀的力量,卻在一點點變弱,就像一隻無形的手,抽走了他的脊骨,
“你有辦法的吧,你是艾恩斯來的,”
他沙啞着開口,身體無形的佝僂下去,“你肯定接觸過那些最先進的醫療設備,其中有一種肯定可以救我的,一定可以的。”
他似乎想起了什麼,慌忙的從他損傷的外套的內側一個縫的嚴嚴實實的夾袋裡掏出來一個黑色的皮夾。
他打開這個皮夾,露出裡面各式各樣的雕刻着各種紋路的鑲嵌着黃金和寶石的卡片,這些卡片印着不同銀行的徽記,用盡可能華貴的圖案顯示着持有人的尊貴。
他舉起這些卡片,獻寶式的舉到何奧面前,“我有錢,我有很多很多錢,我還有房子,還有很多很多的房子,在晨曦市,在維特蘭,在艾恩斯,只要你能救我,這些都可以給你。”
他將皮夾湊到了眼前人的胸前,按在眼前人的胸口上,眼神期待的看着對方。
但何奧沒有收他的皮夾,甚至沒有看他的皮夾一眼。
他看着眼前的身影,茫然的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皮夾,然後,他笑了一聲,“呵,我知道了,你還是在騙我,你就是在戲弄我,”
他後退一步,再次靠在了摩托車上,憤怒的看着何奧,握緊皮夾的手指着何奧,大聲的吼道,
“索特,你以爲你是個什麼東西?!你不過是聯邦調查局的一條狗!你不過是艾恩斯的老爺放出來咬人的瘋狗!
“他們需要你的時候,要打擊政敵的時候,就把你放出去咬人,不需要你了,就給你一個送死的任務,讓人做掉你。”
他憤怒的聲調上揚,最終化成了哈哈大笑,“你以爲你有多高貴?你不過也是一條狗而已?你和我是一樣的,有用的時候就架起來,沒用的時候就殺掉,拋棄。”
他說着說着,突然慌亂起來,“不,我們不一樣,我還能活,我還有錢,一定能找到人治療我的。”
他轉過身,踉蹌的想要爬上摩托車,但鬆軟的手腳卻怎麼都爬不上去。
一連嘗試幾次之後,他踉蹌的跌坐在地上。
雪越來越大了,灑落在兩人的肩頭。
“你知道嗎,兩大財團早在城防軍裡安插了不知道多少人,”
他看着何奧,沙啞的笑道,“奧維是個志大才疏,首鼠兩端的傢伙,他管不了這些內鬼,也不想管這些內鬼,現在,這些內鬼就要打開城門,放南北城外的傭兵團進來,”
他擡起手,彷彿在擡起一把尖刀,帶着些許癲狂的揮舞着,“財團會把所有人都殺光,包括你,包括跟着你的那些蠢貨,都殺光,你也會死,你們都會死。”
然後,他突然想起了什麼,打開了手中的皮夾,從裡面拿出一張黑色的卡片。
他手上的血跡染紅了這張卡片,他舉起這張卡,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想要這個,市長權限卡,拿着這張卡可以以最高權限開關,或者鎖死城門。”
他揮舞着手中的卡片,“你想要嗎?”
何奧的目光依舊平靜的注視着洛克特,眼神中沒有任何的波動,他看着那張揮舞的卡片,緩緩開口,
“糧食部長維科身邊是不是沒有你安排的‘混亂教會的保鏢’?他住在哪兒?”
“哈,哈哈,哈哈哈,”
聽到這句話,洛克特看着何奧,他擡起手,指着何奧,“你打的是這個主意,你打的是這個主意,哈哈哈,他已經死了,你找不到他了,”
他哈哈哈大笑道,“財團又不是傻子,糧食部長可是順位第五的繼承人,他們討厭他勝過討厭我,殺我的時候,肯定就派人在殺他了,他肯定已經死了。”
他舉起手中的黑色卡片,面目扭曲的看着何奧,“你什麼都想要,你什麼都拿不到,我把這張卡掰斷了都不給你!”
他握住那張卡片,試圖用力扳斷它。
但他扳動的力氣越來越小,最終只能讓這張特殊合金製造的卡片微微彎折。
他弓着身子,身軀抽動了起來,些許晶瑩的液體落在碎裂的地面上,“我只想往前,我只想過得更好,我只想有更多的錢,更多的權力,過更好的生活,我有什麼錯?我有什麼錯?”
他將手中皮夾丟在地上,看着那裝滿卡片的皮夾在碎石之間滾動,鑲嵌着寶石和黃金的卡片從那皮夾中散落而出。
他擡起手,將那無法扳動的市長權限卡向前拋出。
漆黑的卡片劃過天空。
何奧輕輕擡手,這張卡正好落在他的手心。
“你走吧,雖然奧維自己放棄了,但是他手下的人不會放棄,奧維也有意放任這些人看守城門,所以城門沒那麼容易被攻破,”
洛克特低垂着腦袋,似乎掏空了身體裡所有力量,“維科被刺殺了太多次,準備了很多安全屋,今晚上他應該在北十二街156號的安全屋裡,知道這個安全屋的人不多,但財團不是傻子,很快就能找到他,希望他足夠好運。”
說到這,他嗤笑一聲,“排在他前面的都是我的心腹,每個人都有一個‘最好的’保鏢,現在看來,倒是爲他鋪平了路。”
他搖搖晃晃的坐起身,“這輛車也送給你了,密碼是0736,雖然我知道你沒有密碼也肯定有辦法騎走他,走吧走吧,”
他擺擺手,凌亂的雪花落在他凌亂的發縷上,“你想要的,你都拿到了,別在這裡看着我了,你贏了,你徹底贏了。”
何奧握住手中的權限卡,低頭看了一眼坐在雪花中的身影。
0736,是明特市的建市紀念日。
他沒有再說什麼,而是直接跨上了摩托車,輸入了密碼,將德諾克的屍體隨手捆在摩托上,帶着引擎的轟鳴聲,啓動了這輛越野摩托。
作爲一個資深的政客,洛克特的思緒異常穩定,哪怕他表現的如何的歇斯底里,他的淺層思緒依舊一片空白,並混有各種誤導性的雜亂思緒,防止有人用能力窺探的他的內心。
面對這樣的人,強壓反而會使他更加的好鬥,更加的防備和謹慎,更難獲得有效信息。
所以何奧靜靜的等待,等待他宣泄完自己的恐懼和情緒,等待着他心靈的防禦自我崩塌。
直到他的心靈出現裂縫的那一刻,何奧才問出了有關‘糧食部長維科’的問題。
這個問題切中了洛克特內心最深處的恐懼,也刺入了他的心靈裂縫,徹底擊潰了他的防禦。
稍微超出何奧預料的是,洛克特最後並沒有激烈的反抗,在那劇烈的情緒的起伏之後,他選擇了‘和解’,與何奧和解,與維科和解,也與自己和解。
讓何奧離開這裡,並非是他的不耐煩,而是他最後的請求。
他不想被自己的‘敵人’看到最後悲慘的死狀,他想一個人,獨自在這裡死去。
何奧滿足了他的要求,離開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