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是我父親,這個是恩迪爾叔叔,這個傑科叔叔,”
站在重重疊疊的書塔中間,維莉看着擺放在書籍之間相框,對着何奧緩聲解釋道,“這個記筆記的是文森特。”
然後她轉過頭來,眯着眼睛,雙眼含笑的看着何奧,“你猜這個照片是誰拍的?”
此刻他們已經回到了維莉的別墅,待在維莉父親留下的宛如書籍高塔一般的圖書室之內。
“沒有攝像師,”
何奧看了一眼相框,緩聲說道,“這是一份影印出來的電子畫。”
“這其實是···啊?”
正在得意的維莉語氣一頓,瞪大眼睛,驚訝的注視着何奧,她左右看了看何奧的臉頰,又仔細打量了一下畫作裡的人物,“你怎麼知道的?”
“猜的,”
何奧平靜的回覆道,“這個‘照片’裡的人都太‘生動’了。”
他的目光停在照片裡四個人身上,四人的神情都栩栩如生,看上去甚至比照片更加的‘真實’。
聯邦的電子繪畫界流行一種‘寫實派’畫法,他們熱衷於用電子繪畫技術,繪畫出近似於‘照片’的畫作,並以‘以假亂真’爲榮。
不過,這些畫師中的大多也並非是真的追求繪畫出完全和照片的一模一樣的畫作,而是將自身對於畫作的理解,將自身想要表達的人物情感融入看上去寫實的畫作中。
在還原圖像的同時,儘可能的還原‘感情’和‘意蘊’。
他們在繪畫中常常會使用特殊技巧,對人物動作和神情進行修飾,使這些畫中的人物往往比照片看上去更加‘靈動’而充滿張力。
當然,一些惡趣味的畫師還會特意的留下一些與真實照片中完全不可能出現的‘破綻’,以展示這其實是一幅畫作。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一種彩蛋。
這是維安學習繪畫的時候,順便學習的藝術鑑賞學的內容。
而何奧眼前這幅畫中,就有這樣的‘彩蛋’。
在照片中的恩迪爾的衣角上,一些衣服‘縫線’走勢奇特,並不太完全符合正常衣服縫線的走勢。
但是這幅畫畫的實在是太好了,何奧也不能肯定這到底是照片,還是畫作。
所以他也直白的說他是猜的。
當然,維莉剛剛刻意問他這個問題,其實也變相說明這幅畫‘有問題’了。
“這都能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能難得倒你的事情嗎?”
維莉嘟了嘟嘴,然後看向照片,輕聲解釋道,“這是之前一個路過的寫實派電子畫師根據我父親他們的描述,‘重現’的‘場景’,那時候聯合工業纔剛剛成立,父親很喜歡這幅畫,所以就把這幅畫影印了出來,放在這個圖書室,”
“他們四個人都有這幅畫嗎?”
何奧看着畫像中的四人,輕聲問道。
“沒有吧?”
維莉搖搖頭,“好像只有父親把這幅畫打印了出來?”
然後她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
“不過父親和我說,他們四個人都挺喜歡這幅畫的,而且那時候,恰好是他們四個人關係最好的時候。
“那時候我父親是聯合工業董事會主席,恩迪爾叔叔是市長,文森特是礦業業務板塊的首席執行官,傑科叔叔是工業板塊的首席執行官,諾維特區就是那個時期修建出來的”
她語氣稍頓,似乎回想起了什麼,
“父親還在世的時候,經常和我回憶這些事情,他和我說文森特很能幹,但是過於追求‘效率’,經常因爲和工業板塊的建設花費和傑科叔叔吵架。”
“礦業業務板塊代表的是聯合工業的最基礎的礦業部分的利益,聯合工業的股東,也大部分都是曾經的溫特市小礦業公司老闆,”
何奧緩緩接話道,“這個位置的權力在聯合工業恐怕僅次於你父親,你父親把他放在這樣一個崗位上,看來是真的很信任他。”
從正常的權利架構來看,在這個位置的文森特,甚至可能是斯科恩內定的繼承人。
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當初文森特推翻斯科恩,其實是一種‘宮廷政變’。
太子聯合元老院,推翻了皇帝,從而繼位。
“是的,”
維莉點點頭,“父親以前常和我說,他以爲文森特會理解他,以前文森特是他最狂熱的支持者和追隨者,在聯合工業建立過程中,甚至冒着好幾次生死危機幫他傳遞信息。”
“文森特未必不理解你父親,”
何奧看着相框中那個記筆記的身影,語氣平緩,“但是對於他來說,他的權力來源是原本的礦業勢力板塊,是他創造的業績和分紅,他不可能背叛自己的權力來源。”
“嗯。”
聽到這話,維莉若有所悟的輕輕點頭。
然後她側着頭,看着何奧稚嫩的側臉,突然笑道,“你好像一個小老師哦。”
“把‘小’去掉,謝謝,”
何奧擡起頭,看了她一眼,“老闆娘小姐。”
維莉的笑容一滯。
“老傑科是工業板塊負責人,也就是說,他曾經在諾維特區有很大的曝光度?
看着金髮雙馬尾少女要炸毛的樣子,何奧把話題收了回來,隨口問道,“他在民間有很高的聲望?”
“傑科叔叔嗎?”
維莉回過神,思索道,“老一輩好像都挺認傑科叔叔的,不過我父親死後,他就完全放棄了所有的職位,開了殯儀館,不再過問這些事情了。”
“嗯,”
何奧輕輕點頭,然後他看着維莉,“市長那邊還沒有回你嗎?”
距離他們剛剛在車上聯繫恩迪爾,已經過去很久了。
“對哦,恩迪爾叔叔以前回我消息都很快的,”
維莉一拍腦袋,反應過來,擡起手環,“等一下,我打電話問問市政府的人。”
在她擡起電話的時候,何奧則回過頭,再次掃了一眼那個相框。
這個相框並不起眼,放在書架之間。
在這個相框中,時間永遠定格在了那一段慷慨激昂的歲月。
那時候,四個人都很年輕。
何奧的目光從相框上抽離,一直往上,看向整個‘圖書室’最顯眼的地方。
看着放着那副名爲《受洗》的油畫的玻璃磨砂櫃。
這幅畫依舊錶現出扭曲的特異,何奧的靈視視野依舊能透過磨砂櫃子看到裡面老人跪坐在地上接受光輝的‘畫面’。
何奧低下頭,打開手環,一份文件總結報告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這是他和萊娜這一路上‘拜訪’各大教堂的時候,從各大教堂收集到的情報的彙總。
永恆密教雖然採用分區制隔絕不同教區的情報,但是隻要被攻破的教區足夠多,何奧還是能大概拼湊出一個完整的信息框架的。
在經過夏娃的運算後,一個關於風暴區永恆密教基礎運行的‘介紹’被總結了出來。
身後傳來維莉不斷打電話的聲音。
而何奧則打開了手中的報告,仔細翻看着。
這份報告中基本上羅列出了永恆密教的運行結構,通過各個資料收集的隻言片語,何奧也大概復原了整個永恆密教的‘權力結構’。 永恆密教最上方的,是一個被稱爲‘宗座’的宗教領袖。
宗座的命令是絕對的,任何人都無法反抗宗座。
而在宗座之下,則是主教。
之前何奧在裡側教堂遇見的,就是風暴區的主教,主教擁有極高的權威,可以決定教區內的任意事情。
而在風暴區,除了一位主教以外,還有兩位副主教。
一位副主教就是在裡側教堂被何奧殺死的,曾經派人將伊洛從假山上‘推下去’的洛克威。
而另一位副主教,在前天晚上何奧進入裡側教堂的時候,正在外面和永恆舊教的人對峙,所以沒有遇見何奧。
在何奧幹掉教堂裡的主教和副主教之後,這位僅剩的副主教順位繼承成爲了風暴區的主教。
從一些教堂的信息上來看,這位‘新主教’,似乎受了不輕的傷。
宗座—主教—分區教堂。
這是正常的權力架構。
而在這套架構以外,夏娃其實還察覺到了一些‘另外’的架構。
在一些教堂與主教堂的加密文件中,夏娃發現了一些加密文件最後的加密‘落款’,與風暴區主教堂並不同。
其信源也並非來自主教堂的常用信源。
但是這些加密文件在經過永恆密教的解密系統解密之後,被直接認同爲‘主教堂’的指令。
也就是說,永恆密教或許還存在着另一套權力系統,或者另一種‘職位’的人,這個職位等同於或者高於‘主教’,其命令也可以直接越過主教,以主教的名義對基層的教堂下達。
夏娃通過對這些不同於主教堂的信源的文件的分析,發現這些文件指令很有可能來自於同一個人。
按照永恆密教實力爲尊的邏輯,這個能越過風暴區主教下達命令的‘人’,大概率實力並不比風暴區主教弱。
何奧之前接觸的風暴區主教的實力在B級左右,那麼這個‘隱藏主教’的實力應該也在B級。
繼任風暴區主教的副主教,實力應該也不弱,也可能是一個能開掛發揮出B級實力的人。
昨晚上何奧用調虎離山引開了永恆密教的‘追捕’,那個被何奧引開的,可能就是這位‘新主教’。
但是在這位新主教被引開之後,萊娜方向沒有了新的B級來追捕。
這並不符合永恆密教之前斬草除根的理念。
畢竟調虎離山只對一隻老虎有效,要是有兩隻老虎,他們就可以分頭追。
所以至少昨晚上,永恆密教在溫特市,或許只有一個B級可以隨意調用。
那位‘隱藏主教’並非B級?還是有其他任務不方便出手?
何奧個人比較偏向於後者。
這樣說來,永恆密教很有可能還有一強一弱兩個‘B級’
而聯合工業偷偷運進城的那些傭兵,應該也有一個B級,不然聯合工業不可能想着能依靠他們。
那麼這座城市現在至少有三個疑似B級。
這還是何奧殺了一圈之後剩下的人數。
如果算上空天巨獸,算上列文斯,算上那兩個被幹掉的正副主教,算上舊教領袖布萊特。
這座城市的B級已經快接近兩隻手了。
雖然被何奧幹掉那些人中,只有布萊特和原本的風暴區主教兩個人是真正的B級,其他都是靠着獻祭開掛,才能勉強獲得B級的實力。
但是這個水平,也極其恐怖了。
而除了這些B級以外,還有一個疑似神明造物的永恆神國,和立於所有人頭頂之上的‘宗座’。
溫特市的盤根錯節,甚至一定程度上超過了晨曦市。
當然,這可能也和溫特市類似於‘宗教聖地’的屬性有關。
如果不是永恆密教總部在這裡,那麼永恆神國大概率也不會在這裡,永恆舊教的人也不會被吸引過來。
而永恆密教和永恆舊教事實上也並不是兩個僅限於溫特市的邪教組織,而是各自在聯邦擴散的城市的大型隱秘組織。
而溫特市的能源礦則吸引來了洛克維爾能源集團這種古老的龐然大物,使得能借助洛克維爾能源集團力量的聯合工業也能招攬來B級的力量。
兩相彙集之下,溫特市其實是已經成爲了好幾個區域性大組織交鋒的‘舞臺’,成爲了風暴的最中心。
當然,這些力量在這裡交匯,也有其內在的聯繫性。
何奧一頁頁的翻看着手中的資料。
剩下這3個B級,應該都不會貿然出擊,在何奧的‘戰績’下,甚至可能會聯合在一起,想要像之前一樣分別擊破可能很難了。
而何奧現在身邊的人當中,最強的就是剛晉升的萊娜。
一旦他被某一個B級拖住,其他B級未必不能把他身邊的人解決掉。
而且這些B級背後,很有可能還有一個更強的‘宗座’在其後面。
還有那不知道藏在哪裡的永恆神國。
哪怕他已經做了這麼多,這個蓋在整個溫特市上的帷幕,依舊強大的令人窒息。
但是,留給他的時間卻不多了。
還差一點···
少年的目光微頓,停留文件中的一張照片上。
那是一個看起來很溫和的白袍男人,一個令何奧記憶深刻的白袍男人。
這是副本剛開始時,在風暴海中,召喚怪物,然後被何奧殺死的白袍男人。
這個白袍男人應該是凱特派來尋找‘伊洛’屍體的,但是何奧之前在凱特那邊的資料裡,卻並沒有找到這個白袍男人和他的手下的信息。
所以他在讓夏娃篩選教堂裡的情報資料的時候,順便讓夏娃幫忙搜索了一下這些人的信息。
最終,夏娃在一個偏僻的沿海教堂裡找到了他們的信息。
這個白袍男人是永恆密教沿海教堂的一個祭司,任務是負責與教會的探索礦產的船隻一起出海,在一定程度上保護教會的船隻。
而何奧曾經在風暴海上見過的機械男人,電鋸男等,這些都是這個教堂‘外包’的安保人員,經常跟着白袍男人一起行動。
何奧深吸一口氣,將這個白袍男人的所有資料都看了一遍。
在這次事件之前,白袍男人一直在附近探索新的礦產區域,甚至深入風暴海中。
這一瞬間,無數破碎的碎片在何奧的腦海中重組。
還差一點。
他擡起頭,看向頭頂的那個磨砂玻璃櫃。
“閉上眼睛!”
伴隨着一聲大喝,他縱身躍出,扒在了玻璃櫃上。
他一隻手扶住書架,一隻手按在玻璃櫃的邊緣,猛地用力,扯開了玻璃櫃的櫃鎖,打開了這個封閉了許多年的,‘封印’着‘《受洗》’的櫃子。
裡面,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