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鳳凰山回來快有三週了。下個月要去川城。路子善早在念叨着了。阿京不是太興奮,上一次去,並沒 有給她留下好印象。不過看起來路伯伯是一個很好的人。
練功總是要繼續的,雖然時斷時續了,阿京卻還是進步了。如今,小鬧鐘的分鐘改成秒鐘了。吊着的那 面針顫得更厲害了。雖然路子善監得嚴,阿京練得也滿勤勉的,其實心裡不在以爲然,練了做什麼?況且還 有十二個學期的,也許她要練到很老很老的時候纔有所成,苦那時練得如滅絕師太一樣,倒還不如不練。
阿京用閒暇的時間來繡十字繡,繡的是一幅竹報平安。大小剛好放橫掛在路安演播車內壁的食物櫃上。 既擋了塵,也算是裝飾畫。畫面是青翠的竹子和遠山。
小睛看見她坐在陽臺 上,對着光,穿着小裙子,垂着頭,一頭烏黑秀髮柔柔地披在肩上,一針一線細細 地繡,便抿嘴笑起來:“曉京姐,你真的越來越有女人味了,連我都動心了。”
阿京擡起頭來嗔着她笑,路安從洗手間出來,走到陽臺上蹲下來摟着她:“動心不得,我佔有慾很強, 誰和我搶,我都能殺了他。”
又用手撫着阿京繡好的部分,皺眉:“這麼難,別繡了。”
“繡了給你保平安。”阿京笑着。
日子如果一直這樣過,多幸福啊。
事情毫無徵兆就來了。
安靜的下午,阿京正在繡着那幅平安圖,聽到手機響。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接起來,一個冰涼的女聲:“宋曉京,我是林千嬌。”
這個女人!阿京心頭憤怒,嘴上反而淡淡笑起來:“林小姐,拜你所賜,我遭人追殺,又丟了工作,幸 好褔大命大。你現在找我,還打算玩什麼花招?”
“你不應該感謝我嗎?”林千嬌冷笑起來:“沒有我推你一把,你能過得現在這麼滋潤嗎?”
“真是無恥!花這麼多心思來對付我,怎麼不多花些心思去爭取你的愛情?”阿京幾乎要掛電話,卻聽 到林千嬌冷冰冰的聲音:“我的事用不着你管。打電話給你,只是因爲我這裡,有你想要的東西!”
“什麼東西?”
“你這麼多年一直在查的東西!”
阿京的心呯呯地跳起來。難道,她那裡,竟查到了父親的死因?
“如果想看,明天晚上八點,到黑龍洞來!”林千嬌快而冷漠地交待地點,“只准你一個人來,你身邊 哪怕多一隻蚊子,我也不會見你!”
“是什麼東西?”阿京心裡急切起來。
“你不知道?”林千嬌繼續冷笑:“隨你,來與不來,你自己選!”
電話斷了。阿京拿着電話發呆。她究竟知道些什麼?她手裡又有什麼值得給她看的?楊本虎早和她斷了 ,林千嬌犯不着再來陷害她吧?爲什麼又只許她一個人去?
去還是不去?阿京在沙發上絞盡腦汁。不去,自然安全,什麼都不會發生。但會不會因此錯過追查父親 死因的機會?
黑龍洞,那是城西郊的一個垃圾填埋場,似乎許多年前,曾是一個被遺棄的礦場。有大大小小的各種礦 洞。
去了,會有什麼危險?她早放下了楊本虎,她已經有新生活,她有路安,她和林千嬌以及楊本虎,都已 經是不相干的路人,林千嬌要做什麼?她的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去吧,不入虎穴,蔫得虎子?同樣是女人,她怎麼就這樣無聊又討厭?倒真要再去會一會這個一直在背 後暗算自己的女人!
阿京一整天都在想着要不要把事情告訴給路安。應該不會很危險。不是法制社會嗎?況且就在市郊,並 不算遠。林千嬌能做什麼出格的事?或者,她那裡,真的會有什麼線索?這個希望,如一根線牢牢吊住阿京 。去是一定要去的。
下午六點,路安還沒有回來。他通常都會回來得晚。阿京想了一想,在小包中裝了一小把彈簧匕首,在 桌上留了張字條,坐上車出發了。
轉了兩趟車又走了很大一段路才趕到黑龍洞。已經是七點半。這是一個被廢棄的破舊的地方。因爲當年 的礦碴污染,地上不生長農作物,地下全是坑坑窪窪的礦洞,地基不嚴實,便 一直如此荒廢着。人煙稀少 ,周邊稍好一些的地方,住着一些沒有搬走的農戶,和外來租房的住戶。
阿京在一家小賣店門口坐下,偶爾有垃圾裝運車帶着異味駛過。
小賣店的店主是一個如同從炭堆裡出來的中年女人,皮膚黝黑,頭髮如枯草一般,眯着眼,支在又小又 髒的櫃檯上打瞌睡。顯然對阿京不買東西卻坐在小店門前的凳子上有幾分反感。
阿京望望灰色的天,和同樣灰色的地。這地方實在荒蕪。連頑強生長的樹,似乎都是灰色的。約在這樣 一個鬼地方,林千嬌想做什麼?她那樣的千金小姐,會來這裡嗎?
阿京開始有些後悔。
電話卻響了。
阿京接起來,是林千嬌。
聲音於冷淡中帶着諷刺:“宋曉京,果然有膽子。你來得倒還早。”
阿京看看時間,七點五十二。的確是早了些。
“你在哪裡?”
林千嬌冷冷地笑:“你以爲那麼容易見到我?想要你的東西,按我的指示走!”
“林千嬌,你別耍鬼把戲!”
“怕了嗎?”林千嬌繼續冷笑:“怕了就滾。想要就來。”
阿京咬着嘴脣站起來。
“往前走,一直走,走過垃圾填埋場再往左轉,找到一棟紅色的破房子。”
電話斷了,只剩下,阿京四面地看。都是些極矮極小的平房,灰濛濛一片,林千嬌從哪裡看出她的行蹤 ?這個女人,果然還是有幾招。
阿京從滿是垃圾紙片泥土的路上往剛剛看到的垃圾車駛過的方向走。幸好沒有下雨,不然更泥濘不堪。
饒是如此,風吹過,揚起紙片和着塵沙飛揚,阿京捂着臉,開始後悔沒在小賣部買一瓶水。
走了一段,迎風吹來濃厚難聞的異味,遠遠地出現一個大坑,裡面的垃圾堆積如山。幾張垃圾清運車停 在一邊正在卸載,幾個衣着破爛的拴荒者在垃圾場裡轉悠。
阿京避得遠遠的,一直往前走,走過這如天坑般的大礦洞變成的垃圾填埋場,左邊果然出現一條岔道。
順着岔道,遠遠可以看見前方一排因地勢下陷而歪斜的兩層危樓。天色開始變暗了,阿京捏緊了手裡藏 着的彈簧刀。如今怕也來不及了。打死也沒想到北郊是這樣一個荒涼之地。只有往前衝了,不是要找到破紅 房子嗎?過去看看,找不到,便 算了。
阿京打着退堂鼓,她突然開始明白了,自己如今,居然變了,變得不再像以前那樣漠視生死。是的,活 着多美好,有路安,陪着她看山看水,關心她的煩惱和憂愁,做各種各樣的美味給她吃。她的生活,從今以 後,都充滿希望啊。
路安快回來了吧?他應該會看到紙條,現在打電話給他,不過讓他焦慮。阿京鼓勵自己,勇敢地往前走 去。
幾乎是小跑着到那一排危樓前,阿京從樓前走過,直走到最後一樓,裂着大口子,二樓已經塌得面目全 非,從一樓的斷壁殘牆上,看到出一些暗淡的紅色。
阿京掏出手機來。果然就響了,她倒是料事如神,不知道是躲在哪裡?
接起來,林千嬌在電話裡咯咯地笑:“宋曉京,你倒果然有種。繞到房間後面去!”
阿京望着要塌的危樓,站着不動:“林千嬌,你要我去找死嗎?”
“都到這裡了,不敢去嗎?”林千嬌的聲音冷森森的:“放心,我捨不得讓人這麼痛快地死了,你要的 東西,就在裡面!你不是苦苦尋了二十多年嗎?哈哈哈。”林千嬌在電話裡狂笑:“楊本虎跟你睡了五年, 居然不知道你心裡一直在找什麼,真是同牀異夢啊。”
“你既然知道,如何還放任他?你連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眼睜睜看着他風流?連懷一個孩子,還要用 別人的名義?”
鬥嘴?阿京在風裡笑,她也是白骨精,在職場打拼了這麼多年,早練出來了,對君子用君子的禮儀,對 小人用小人的齷齪,用這個來傷她,從林千嬌的嘴裡說出來,真沒有說服力。她不過是醋得快把自己翻倒吧 ?
“宋曉京,”林千嬌咬得牙巴骨格咯做響,卻在電話裡媚笑着:“你不是想知道你那短命的老爹是怎樣 冤死的嗎?去看看,就在地道底下的鋼板房裡,進去了,結果就到手了,不敢去,就夾着尾巴滾吧!”
電話斷了,阿京站在紅房子前。沒有一絲猶豫,往房子後面走。
無論如何,林千嬌不至於要置她於死地吧?若要整她,何苦費這麼大的手腳?把她引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