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我是誰(二)

齊修請了林奕之進家裡坐坐,換了鞋子,放下書包,齊修走到廚房裡泡了兩杯茶,端了出來,“只有茶了,你將就喝點吧。”

“不將就。”林奕之笑着說了一句,“你這個月的實踐主題是什麼?”

“去探訪國母故居。”齊修回道。雙手捧着茶杯,卻沒有喝。

“那和我倒是一樣的。”林奕之向齊修邀約,“不如約個時間,我們一起去吧。”

“哪裡會一樣,你是老師,我是學生,要求肯定不一樣。”齊修隨口說了一句,就繼續道,“我明天已經和班長約好了一起去故居。”

“那就加我一個吧,正好我可以開車送你們。”林奕之道。

“我打電話問一下李志奇吧。”齊修道,“你等我打個電話。”

齊修拿出手機就給李志奇撥打了電話,電話裡面,李志奇當然是同意了林老師的加入。

林奕之得償所願。

第二天一大清早。

齊修吃完早飯,走出家門,就看到林奕之站在一輛車前,“林老師,你來的這麼早啊。”

“不早,我剛到。”林奕之道,“還有,不是和你說了嗎,私底下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大概是林老師比較成熟吧,總覺得直接叫名字很不適應。”齊修垂下眸說道。

林奕之伸手把齊修迎進了副駕駛座位上,“多叫幾次就適應了。”

車子開了一會兒,班長坐進車裡之後,三人便朝着故居行去。

開到一半,就遇上了堵車。

照理來說,週末不比工作日,堵車的情況不應該這麼嚴重纔對。

車裡放着音樂,齊修側頭朝窗外看去,可惜窗外也全是車流,沒有任何美景。

正在堵車堵得心煩之時,幾人突然見到前方一輛轎車突然停頓了下來,一輛大型貨車直直從側面衝了過來。

“轟————!”

轎車被壓扁了,轎車裡坐着的司機被卡在駕駛座上,口中吐出鮮血。

大型貨車堪堪停下,轎車後方又有一輛豪華跑車以令人恐懼的速度開了過來。

“滋————!”

跑車內的年輕人緊急剎車,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響聲,地面上冒起一陣煙氣。

“碰!”的的一聲,跑車追尾了。

“我的天啊。”車內的三人都將這驚險絕倫的一幕收入眼底,班長李志奇倒吸了一口冷氣。

前面路段發生了車禍,堵車堵得更加嚴重了。

前面是車,後面是車,邊上也全都是車。

交警和救護車先後趕到了車禍現場,將傷者都送入了救護車內。那大型貨車的司機只受了點輕傷,正在被交警問詢。

“不知道那司機能不能給救下來。”李志奇說的是那個被大型貨車撞擊的轎車司機。那名男子在最初車禍發生時就暈倒了。傷情最爲嚴重。

林奕之換了條路,三人才終於來到了國母故居。

此時,天空飄下細細的雨絲。

“下雨了。”齊修攤開手掌,幾絲細細的雨絲飄落到他的手心。

“我去問一下門衛。”李志奇幾步跑向了故居門口。

說了幾句話之後,李志奇才帶着沮喪返回,“他說今天故居不開門。”

“我來和他說一下吧。”齊修走到門口,盯着門房處門衛的眼睛,對他說道,“我們今天想探訪故居,可以通融一下,讓我們進去嗎?”

門衛遲疑了一會兒,道,“好吧。”

“你真厲害。”李志奇驚訝地感嘆,“你是怎麼說服那門衛的啊?我剛剛好說歹說,他都不肯放我們進去。”

“沒什麼,我只是不想白來一趟罷了。”齊修道。

雨漸漸下大了,幾秒鐘時間,豆大的雨滴就淋溼了齊修的頭髮。

林奕之從車子後備箱裡面拿出了一把黑色的大傘,撐在了幾人的頭頂。

門衛從門房裡走了出來,他拿出鑰匙打開鎖,兩隻手拉住鐵門,慢慢將鐵門拉開。

突然,“滋啦滋啦!”門房倒在了地上,再無生息。

一根損壞的電線了出來。

門房是被電倒的。

林奕之淡漠地說道,“看來我們今天的出行不太順利。”說罷,他就拿出了手機,打了兩個電話。

半個小時之後,警車和救護車幾乎同時來到了現場。

經過醫生鑑定,這名門衛已經死亡半小時之久。

林奕之三人做好筆錄就離開了。

這趟探訪故居的行動顯然是無疾而終。

林奕之先把班長送了回去,然後再送齊修回了家。

齊修剛拿出鑰匙,打開房門,就看到客廳裡面坐着他家的幾名親戚還有近鄰。他的母親也在其中,母親正嚶嚶哭泣,母親的好友于阿姨正在安慰着母親。

家裡的氛圍不同尋常。

於阿姨聽到開門的聲音,看到齊修,纔對他道,“齊修啊,你爸他,他走了。”

齊修的父親去世了。

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齊父暴斃症發作,猝死。

齊修聽聞這個噩耗,默默低下了頭。

他心中並沒有多少悲傷之情,就好像他早就知道齊父會死一樣。

死亡,實在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每個月,齊修都會聽見、遇見、看見好幾個因暴斃症發作而猝死的人,他有時走在路上,就會碰到車禍、意外。

他每個月都會見到死人。

這也不是獨屬於齊修一個人的災難,在這個世界,每個人都會像齊修這樣直面死亡。

齊家一家三口能夠平平安安活到現在,已經算是十分難得的了。在齊修的班上,和齊家一樣完整的家庭已經是非常稀少的了。

人口每天都在不斷地減少,許多房子就這麼空了出來,房價每時每刻都在降低。

晚上,齊修打了個電話給班主任朱老師,向他請假。

週一是大殮的日子。

齊修、母親還有一衆親戚坐上大巴士,親眼將父親的屍體送進了火葬場。

等待的時候,齊修突然聽到一陣吵鬧的聲音。

門口,有一個披散着頭髮、眼底一陣青黑的少女在尖叫,“我們都會死!我們都會死的!誰也逃不過!”

少女的母親低聲勸着少女不要再鬧了,然而這名少女卻沒有停止尖叫,“爲什麼你們不相信我?!我沒有騙人!”

這名少女的尖叫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滿,吵鬧了一陣子之後,這名少女被她的幾個親戚朋友制伏住、捂住了嘴巴。

少女狠狠地咬了那人一口,那人痛的鬆開手掌,少女立刻掙脫,衝向了人羣。

“你相信我!”

“你相信我!”

“你們相信我!我沒有騙人!”

這名少女正好衝到了齊修的面前,少女緊緊地抓住了齊修的手,用力地幾乎要將齊修的手臂捏出淤青來,然而齊修的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

這名少女眼底含着淚,誠懇而又聲嘶力竭地對齊修喊道,“你相信我!”

齊修靜靜地注視着少女的眼睛,輕聲安撫道,“我相信你。”

少女眼底流露出激動而喜悅的眼神,“真的嗎?你真的相信我說的話?”

少女的母親臉上帶着尷尬的表情來到齊修身邊和他道歉,“對不起啊,我女兒她因爲她弟弟去世了,所以悲傷過度,希望你不要……”

齊修打斷了少女的母親的話,“可以讓我和你女兒單獨談談嗎?”

“啊?”

“也許這樣對你的女兒會好一些。”齊修淡淡說道。

少女的母親遲疑了一會兒,在發現少女面對齊修的時候停止了吵鬧,於是她便同意了齊修的要求。

齊修和少女走到無人的地方,這個時候,齊修纔開口詢問少女,“能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

“是的,”少女激動地說道,“我夢到了,我弟弟死了,我的家人死了,我也死了,其他人也死了,我們都會死,我們都會死!沒有一個人能夠逃得掉。”

“你相信我!我沒有說謊,我也沒有瘋!我很清醒!”少女再次緊緊地抓住了齊修的手臂,就好像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你說這是你夢到的?”齊修問道。

少女點點頭,“是的,我夢到的,一個無比清晰的夢,我弟弟的死法和我夢到的一樣。可是,沒有人相信我說的話,你願意相信我嗎?”

“我相信你,”齊修道,“你之前說的都會死是指什麼意思?”

“謝謝你願意相信我,我真的不是瘋子。”少女認真地說道,“我夢到,所有人都會死,所有的人類,你,我,他,allofhuman,沒有一個人活下來。”

週一下午放學之後後,幾名老師來到了齊家,其中就包括了齊修的班主任朱老師還有新上任的歷史老師林奕之。

幾位老師先後到靈堂祭拜,林奕之祭拜過後,就來到了齊修的身邊。

“你還好吧?”林奕之問道。

“還好。”齊修低着頭,掩飾住漠然的神情。

“你什麼時候回來上課?”林奕之輕聲問道。

齊修算了算時間,回答,“下一堂歷史課,我不會錯過的。”

“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你儘可以找我。”林奕之道。

齊修輕聲道,“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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