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偉祺沒再回話。
李嘉玉繼續陪爸媽吃飯聊天， 商量着一會吃完飯去看廣場聖誕音樂噴泉秀。
過了一會手機微信又響， 李嘉玉拿起一看， 又是段偉祺。
可以出來上個洗手間嗎？就在餐廳出門左拐過四個鋪面。
緊接着又發來一條：我等着你。不過不着急，你挑好時機再出來。
李嘉玉想了想， 回覆了。行。
李嘉玉又坐了一會， 然後叫來了服務生拿餐牌，讓父母再點些餐後甜點。父母看餐牌的時候， 李嘉玉說她先去個洗手間。宋音看了女兒一眼， 沒說話。
李嘉玉拿上小包走出了餐廳，按段偉祺說的方位去，那邊果然有個洗手間指示牌，李嘉玉按指示方向推開門，一眼就看到了段偉祺。
這個路口因爲是洗手間必經之路， 人來人往的， 段偉祺穿得一身名牌，身形修長，氣質出衆，很是顯眼， 過往路人都要看他一眼。也有人竊竊私語， 似乎覺得他眼熟。
“怎麼挑這麼個地方呢？”
“這不是說上洗手間，藉口比較好嘛。”
“對，我可以說要上洗手間，但我不必去洗手間啊。”
“啊。”段偉祺撓頭，緊張得智商下線了。“我第一次見你父母， 這樣太失禮了。”
“請在見字前面再加個遇字。遇見，謝謝。”李嘉玉說着，領着他往外走。
段偉祺跟在她身後，隨她拐進一家男裝品牌店。
店裡人很少，也安靜，段偉祺放鬆下來。“要不要給你爸買點禮物啊？”
“我買過了。”
“哦。”其實他想說他來買，但知道這麼一說李嘉玉又該說我們還不是那種關係。他道：“我媽剛纔沒禮貌，你別生氣。我姐的事，現在圈子裡當笑話說，家裡其實受了些影響，我們男的社交圈就還好，但女的社交圈說話是比較難聽的。我媽好面子，最近一直不開心。所以我趁着過聖誕，帶她出來逛逛。”
李嘉玉道：“再加上我又是當事人的前女友，還跟她兒子不清不楚的，是吧？”
“其實關係沒那麼複雜。”
“然後階層還不一樣。”
“嘿，你這樣說我們怎麼聊下去。”
“我媽剛纔問你是不是在追我呢，我說是啊。”
段偉祺眯眼笑：“你怎麼擅自下結論呢。”
“我自做多情？”李嘉玉白他一眼。
“我不是追求你，我是熱烈追求你，這裡面差別挺大的，你得把副詞加上，這樣顯得我比較有誠意。”
“謝謝你的副詞啊。”
“但是遭到你無情拒絕，然後越挫越勇，堅持不懈，可歌可泣，值得珍惜。要讓阿姨感受到這份心意。”
“快閉嘴吧。”
段偉祺不鬧了，他端正臉色道：“說真的，等事情過去，我們找個時間好好聊聊吧。我是認真的。”
李嘉玉心裡一動，看着他的眼睛。“可是你媽媽對我爸媽和我這樣的態度，你覺得還有什麼可聊的？”
段偉祺極嚴肅：“你戀愛不跟她談，日子不跟她過。而且，我會處理我家裡的部分的。”
李嘉玉搖頭，她道：“我媽也不喜歡你。”
段偉祺：“……”
“她說你看上去就很花。”
“你要告訴阿姨人不可貌相。”
李嘉玉道：“還財產不可斗量呢。我媽嫌年收入百萬太多了。”
段偉祺：“……”
段偉祺努力掙扎：“我薪水不高的，我可以給阿姨看看我的薪資賬戶流水。”
“行了，別鬧了。搞笑呢。”李嘉玉無情潑他冷水。這對話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們談婚論嫁見父母了，但其實她覺得他們不會有談婚論嫁這一天。
“好了，你還有什麼別的事嗎？我得回去了。洗手間也不能上太久。”
段偉祺忙道：“我爺爺跟大伯一家去美國陪我姐了。大概過完農曆新年纔回來，所以富昌的事都壓在我一人身上，我特別忙。”
“我知道。”李嘉玉道。
“我明天出差，去幾個地方，估計回來也一月下旬了。”
“嗯。”
“然後馬上就是農曆新年，我們全家要去美國跟爺爺他們會合。再回來就二月了。”
“嗯。”
“就是大概兩個月的時間我都不在。你生日那天我也不在，但你的生日禮物我準備好了。”
李嘉玉馬上警覺：“你別搞什麼花樣讓我尷尬啊。”
“不會的。”
“別送什麼貴重禮物，我不要。”
“不貴重，超級低調的，我保證。別人都不知道你收到禮物了。”
李嘉玉撇眉頭，對此表示懷疑。
“真的真的。”段偉祺道。
“好了，那我走了。”
“嗯。”
李嘉玉剛轉身，電話響了，她一看是賀亦春的號碼，趕緊接着。電話那頭的話讓她興奮地跳起：“生了？哇哇，生了！”
她一把抓住段偉祺的手，聽着電話。
“女兒嗎？太好了，太好了。六斤二兩。順產的？太棒了。哈哈哈哈，太棒了。我去看你呀，賀姐你太棒了。”李嘉玉放開段偉祺的手，一邊講電話一邊出了男裝店，朝餐廳方向飛快走去。“真的嗎？哈哈哈。”
李嘉玉沒回頭，段偉祺看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悵然若失。
段偉祺去了停車場，找到自己的車子，邱麗珍已經在車上等了許久，非常不滿。
“去哪裡了？”
“洗手間。”
“洗手間用得着這麼久？”
“排隊，還便秘。”段偉祺皺着眉答，心情並不好。
邱麗珍不再說話，等段偉祺把車子開起來，順利上路，這才道：“剛纔那女孩就是李嘉玉，珊珊養的小白臉的女朋友，對吧？”
“媽。”段偉祺道：“你這麼扭曲他們的關係，用明知故問這樣的方式表達你的負面情緒，並不能改變現實。”
邱麗珍抿緊嘴，然後道：“我不管現在什麼現實，總之珊珊已經鬧成這樣了，你這邊可不能再給我們丟臉。等忙完這陣子，媽幫你物色物色合適的對象……”
“媽。”段偉祺打斷她，“什麼年代了，你當演狗血電視劇呢，這麼老套的臺詞就不要說了吧，這才真是丟臉啊。自己兒子沒有健全的人格，不能獨立思考，沒有擇偶的自由，喜怒哀樂還得看別人的臉色，跟舊社會裡的奴才似的，你這做母親的，聽着還能多驕傲？”
邱麗珍惱羞成怒道：“別跟我耍嘴皮子。”
段偉祺繼續道：“媽，這種封建社會殘餘，試圖統治控制他人的思想，還是不要有了吧。”
邱麗珍張了張嘴。
段偉祺又道：“還有，你剛纔對李嘉玉他們一家人真是太失禮了。如果我與李嘉玉能有所發展，你想想今天自己的表現，你尷不尷尬？如果我們沒發展，以後成了陌路人，人家一家子對你的印象只有傲慢無禮素質低，你說你丟人不丟人？左右橫豎怎麼算都是自己顏面受損失，以後別這樣了。”
邱麗珍氣得，這一路再不說話。
第二天，段偉祺出差去了。上飛機之前給李嘉玉發了微信。
李嘉玉帶着父母去醫院探望了賀亦春，見到了賀亦春的寶寶。李齊和宋音給賀亦春和她的寶寶帶了禮物，客氣了一番，說女兒時常提起賀姐，他們正好在，就一起來看看，感謝賀亦春對李嘉玉的指導和照顧。
賀亦春一家子很開心，賀亦春的先生忙前忙後，熱情招呼客人，對老婆也非常體貼。
李嘉玉和父母出來後，說道：“看吧，這就是我說的女性榜樣，人生贏家啊。”
李齊趕緊搶話：“說的不就是你媽嘛。”
宋音拍他：“也不害臊。”
一家人找個地方吃飯，吃完飯，兩口子又要趕飛機回家去了。
宋音趁着吃飯的空檔跟李嘉玉道：“女兒啊，你從小就很乖，沒怎麼讓爸媽操心。你要做什麼，爸媽也是支持的。之前你跟蘇文遠談戀愛，他家庭條件不太行，爸媽也沒說什麼，只要你們年輕人自己努力，生活條件能改善。只是最後很遺憾蘇文遠竟然是這樣的人。但媽媽仔細一想，他會是這樣的人，跟他的家庭條件是有關係的。也許是生活條件不好造成他自卑，也許是從前過得不好突然有了名譽財富讓他迷失，又也許是他家庭教育的關係，總之，肯定是有影響的。”
李嘉玉不說話。她愛上蘇文遠時沒想這麼多，後來分手後，冷靜了，理性了，仔細一想當然也明白其中道理。
宋音又道：“所以昨天那位段先生，我跟你爸昨晚在酒店還討論來着，他真的不合適。”
“媽，我跟他現在並沒有……”
“你昨天說去洗手間，是去見他了吧？需要這麼小心的找藉口，怎麼會沒什麼。”
李嘉玉沒法反駁，只得閉嘴。
宋音問她：“你們怎麼認識的呢？”
李嘉玉老實答：“我去酒吧接方勤，撞到他了。”
“然後他就來搭訕了？”
“我們不是因爲這個。”李嘉玉這時候反應過來要說點好的，“我參加文博會，他是企業家之一，他還應邀來我們學校演講。”
宋音沉默了一會，李嘉玉不敢說話。
過一會宋音道：“嘉玉啊，爸爸媽媽過得很幸福，因爲我們兩人性格互補，家庭條件也差不多。你那位賀姐，一看就是風風火火的個性，她先生就穩重些。我記得你提過，他們倆都是白領，薪水職位都不錯。你看，這樣才配得好。這位段先生呢，你還是慎重些吧。這麼年輕的企業家，條件這麼好，什麼姑娘沒見過，他是真心喜歡你嗎？能喜歡多久？昨天他母親那樣的態度，你也沒必要去受他家裡的欺負。當初蘇文遠的家庭條件不好，我擔心你跟他結婚後受苦，你說沒關係，你能應付。現在你們分手了，我這做媽媽的可以說一句，沒必要找個得強迫自己堅強去應付對付的，要找個能讓你舒舒服服放鬆開心過日子的。”
李嘉玉點點頭。
宋音又道：“這位段先生，跟你真的不合適。你這麼懂事聰明，你肯定明白。”
李嘉玉再點點頭。
宋音接着道：“但是媽媽也知道，男人有錢，哄女生特別有一套。什麼貴重禮物了，包包衣服了，出入高檔餐廳什麼的，甚至買車買房了，特別能滿足女生的虛榮心。媽媽就是想提醒你，物質，咱家不缺。比不上大富大貴，但吃穿用度，爸媽一直給你好的。你別被這些手段忽悠了。”
“我不會的。放心吧，媽媽。”李嘉玉很認真地道：“我會認真處理這事的，你別擔心。”
爸媽回去了，李嘉玉迴歸現實。媽媽說的那些道理，她都懂。如果她跟段偉祺之間有深愛，她還能爲他反駁那些道理，若有愛，什麼條件都不是問題。但她跟段偉祺不是這樣。她曾經因爲喜歡他而想着只享受戀愛也好，但她發現不行，她會在意，非常在意。她畢竟不是蘇文遠那樣放得開，用玩玩的心態去交往去索取。所以他的失聯讓她如此憤怒，他對她不負責任的態度讓她極度失望。
這些憤怒和失望就算到今天已經變淡，她也沒勇氣去探究段偉祺所說的他是認真的是什麼意思。
但她真的喜歡他啊。
她喜歡過的男生都是巨帥的。只有段偉祺，顏真的不是她的菜。
從前他令她折服的是他的商業才華，但現在聽他講車子她也覺得有趣，聽他說沒營養的話她也覺得有趣，他摔跤也好笑，他在廁所門口等她也好笑。
但是媽媽的話，有道理。
12月27日，週五。李嘉玉繼續休假不上班。
她沒搞什麼生日活動，只在微信上接收朋友們的生日祝福。方勤上班，家裡只她一個人。她睡懶覺，等快遞，睡懶覺，等快遞。但一直沒快遞。李嘉玉不禁懷疑段偉祺是不是忘了她告訴過他，生日那天她在家。
直到下午四點來鍾，快遞一直沒來，段偉祺的所謂生日禮物並沒有出現。
但段偉祺的微信消息來了。
他說生日快樂，然後他發來一個鏈接。
送你的生日禮物。他說。只確保身邊無閒雜人等，只給你一個人的。
李嘉玉點開了。
以爲會是什麼網站禮物商品任選之類的，沒想到只是一個視頻。
視頻裡，段偉祺穿着一身很有型的西裝，在他那個豪華車庫裡，很耍帥地倚在一輛車上，對着鏡頭說：“親愛的李嘉玉同學，今天是你的生日，想了很久應該送你什麼，想不出來，這個真的很難。送貴重的你不喜歡，我已經能想像到你的臉色。送便宜的我不行，太掉身價，你看看我的表情。”他做了個很嫌棄的表情。
李嘉玉笑出聲。
“我想來想去，得送你我最喜歡的東西才行。”
李嘉玉自言自語：所以要把你的車庫送我嗎？
“所以我想送你的生日禮物是：讓你笑。”
李嘉玉：……
畫面突然一變，一張照片跳了出來。
是李嘉玉拍的那張段偉祺摔跤後的照片，上半身有型，下半身狼狽，兩條腿膝蓋破兩個大洞那張。
李嘉玉微笑。
那照片突然一變，上面配了字：帥到膝蓋着地。
李嘉玉哈哈大笑。
接着圖片再變，頭像表情變成了嘟嘴親吻狀：帥到給個麼麼噠。
嘴嘟得很誇張，褲子上的破洞超搞笑，然後圖片還做了動態處理，上一秒裝帥下一秒嘟嘴。
李嘉玉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然後視頻畫面又切回了車庫，這次段偉祺換了個姿勢，換了輛車，裝帥裝得很刻意。因爲之前圖片的配字印在李嘉玉的腦海，所以她看到段偉祺這樣，忍不住一直哈哈笑。
視頻裡的段偉祺道：“你有沒有笑，一定笑了吧。接下來呢，是重頭戲。”
他清咳兩聲，道：“你記不記得，你說要約我姐談山夫的諮詢合作，我那時候說，如果你成功簽約，我就跳舞給你看。但是現在我姐的狀況，恐怕沒法跟你談什麼山夫的諮詢合作。但是沒關係，我相信你一定能談下來，我也相信你能談下別的你想合作的公司。你很優秀，要繼續努力。所以呢，我要給你跳支舞，預祝你心想事成。就跳這麼一次，以後你成功一次都可以拿出來看看，就當我每次都跳過了。”
他說着，開始脫外套。
李嘉玉捂眼，又尷尬又想看，忍不住一直笑。
段偉祺甩開西裝外套，穿着襯衫，解開了四顆釦子，算得上半|裸，下|半|身西褲穿着，配着皮鞋。他奔向一旁，鏡頭跟着轉，旁邊竟然擺了一根鋼管舞的鋼管。
李嘉玉拍沙發：“這就算脫完了？！”
段偉祺還算輕盈地躍上去，轉了一個圈。姿態稱得上瀟灑，他轉完圈，說道：“你以爲我脫多少？我就不脫，急死你。”
李嘉玉大笑。
段偉祺又轉了一個圈。
李嘉玉津津有味的看着。
但接下來的畫面慘不忍睹，明明跳華爾茲這麼帥的人，爲什麼跳鋼管這麼尷尬，跳成這樣你就不要硬跳呀！
李嘉玉笑得倒在沙發上，眼淚橫飛：“救命啊！”
好在沒跳多久，結束了。
李嘉玉拉進度條，重新再看一遍，又笑到脫力。
段偉祺跳完之後，打開雙臂，單膝跪地，一個標準的結束動作。這動作做得很帥，然後他說：“生日快樂。”
李嘉玉笑停了，抹了抹淚水，覺得眼睛有些發熱。
她撥了一下進度條，再聽一遍他說：“生日快樂。”
李嘉玉倒在沙發上，把手機放在胸口。
她閉上眼睛，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媽媽，他沒送我豪車、房子和包包，他想送我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