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醒過你別去,自己非要湊上去挨釘子。”
廉榆陽最後繫了下領結,抻平整些,眼梢都未側一下,風涼話倒是張口就來。
“我要你多話!”廉魏文沒好氣,連吃了幾次閉門羹,偏偏他還不能甩臉子,回來在兒子面前還被奚落一番,要是嚴格按輩分來算,以童熙和裴堇年這層關係,他廉魏文還能算是裴書厚的長輩。
當然,這個想法也只是在腦子裡過了一遍。
只要一想到裴書厚那張臉,心裡什麼盤算都焉了。
“你老子這輩子就沒這麼憋屈過。”
廉榆陽冷嗤一聲:“你這個好外公的角色倒是扮演得好,沒看見你對自己兒女輩的上心過。”
“我怎麼對你不上心了?”廉魏文眼一橫:“養大你,我隨時都覺得跟養一白眼狼沒什麼區別,可我和你斷絕父子關係了嗎,還有你大姐,一聲不吭的失蹤了,老子找了她這麼久,我放棄過了嗎!”
廉榆陽側身站立着,目視着鏡子裡的那張臉沉了一沉,湛黑的眸內漾動着漣漪般的暗紋,卻又快速的消退了。
他套上外套,將鬥櫃上的包拎起來。
“我今天回臨城,你真要決定留在這?”
“留,怎麼不留。”廉魏文抖出一根菸,含在嘴角,點菸時語聲含糊:“你別一心撲在公司上,早點把童熙的身世查得一清二楚,只要她不是那個賭鬼的種,老子就算是盯着裴老的棍棒,也一定要把這個外孫女認下來。”
廉榆陽眼眸眯了眯,沒做聲。
他沒告訴他,童熙的確是童家的人。
罷了,就讓他自個兒鬧騰吧,暫時讓他誤會着,也算是制衡和約束了他無法無天的性子,而且裴家那位,他可怕着呢。
下了電梯,車就等在酒店門口。
剛上了車,拉扯安全帶的時候,貼在大腿的手機振動開來,屏幕上跳躍着一串陌生的號碼。
“喂?”
“廉先生,已經查到了廉清音的下落,只是她究竟人在哪,還不好說......”
他扣着機身的手一緊,“什麼意思?”
“她行蹤像是被人保護着,但能肯定,人還活着,我查不到她具體的位置,但是有個人,我想你應該從她身上尋找線索。”
廉榆陽眸色攸緊,幾乎是沒有猶豫的,說道:“號碼發我手機。”
......
住院的頭三天,生生每天都要輸幾組護心脈的藥,大多時候孩子都是睡着的,病房裡安靜得只有裴堇年敲擊筆記本的聲音,童熙特地從家裡帶了幾本書過來,每本都大致翻了翻,國外的名著大致都看不懂,又不想玩手機,生怕輻射過重,會影響到孩子,偶爾有什麼地方特別不明白的,也是到病房外面去查百度。
這天,她到醫院外的超市裡買了個榨汁機,偶爾榨點果汁或者弄點果泥給孩子吃。
從超市裡出來,視線不經意的一放,注意到了馬路對面的一輛銀色轎車。
車並沒有奇怪的地方,奇怪的是,車上下來的人。
楊思睿一臉的驚慌失色,雖然是背對着車身的,但拎着皮包帶子的手在輕微的收緊,在原地站定了兩秒後,大步離開。
而她身後的駕駛座車窗緩慢升上,搖曳的光影下,將廉榆陽極有辨識的臉看得一清二楚。
他們兩人怎麼會在一起?
童熙疑惑,卻也僅僅是疑惑罷了,那兩位於她而言,都不是親密到可以問話的關係。
她拎着榨汁機和一袋子水果上樓,裴堇年就站在病房門外,指間夾着煙,叼在脣口深吸了一口,吞雲吐霧間,望想窗外的遠景,目光清幽而深遠。
他將香菸從脣角移開,垂眸,捻滅在煙盒上,再裝進空了的煙盒裡一併扔進垃圾桶,一擡眸,恰好看見走來的童熙。
她嘴裡呼哧呼哧的喘着氣,到了近處,一股腦的將東西往他懷裡塞,甩着雙手,輕聲說道:“可累死我了,差點把我手給壓斷。”
裴堇年拎了拎手心裡的重量,“買這麼多,餵豬呢。”
童熙斜瞪他一眼,“我是怕萬一榨汁失敗了,有備用的水果,懶得再往樓下跑。”
他眉頭跳動了下,“不錯,越來越有賢妻良母的模樣了。”
“又不是因爲你。”
童熙推門就往裡走,前腳踏進去的時候,又下意識的放輕了動作,生生正睡着,陽春三月的天氣,被子被踢到了心口下邊。
童熙輕手輕腳的過去,拉高被子蓋在小傢伙下巴底下,又細緻小心的將正在輸液的手挪了挪。
一轉身,撞進了一堵熟悉的肉牆裡,她沒動,雙手懶懶的垂下,腦袋趴靠在他心口的位置,輕悠悠的呼出一聲氣來。
“累了?”裴堇年託了下她的後腰。
童熙挨着他蹭了蹭,“沒有,就是有點犯困,要不你抱着我睡一會兒。”
裴堇年脣角勾起一抹笑意:“想撒嬌就直說,何必拐彎抹角的。”
童熙伸手就推搡了他一把。
還沒收回的手被他拖住了手腕,往他後背攀去,弓身彎腰,將她橫抱了起來。
“我抱着你睡,等吃飯了再叫你。”
童熙打了個哈欠,眼角逼出一滴眼淚來:“就睡一個小時,你就叫醒我,我還要研究榨汁機怎麼弄......”
末尾的話音還含在嘴裡,人已經昏昏睡了過去。
她連着兩夜沒閤眼,實在是壓不住睏意了就眯一會,窗外有風吹草動都能把她給驚醒,眼睛還沒睜開呢,慌忙的查看輸液管是不是正常,只因爲某次輸液的時候,生生握了下拳頭,就回了點血,給她嚇着了,寧願不睡,也要把孩子給看好了。
裴堇年勸不住,也就不勸了,她想熬的時候,他就睡一會兒,等她困了,他再守着母子兩,雖然辛苦,但心裡卻是慢慢噹噹的幸福。
“傻孩子。”他勾開拂在她面頰上的髮絲,輕聲道:“已經做得很好了,你在我眼裡都是個寶,怎麼照顧得來。”
他話聲極輕,童熙像是聽見了,又像是沒聽見,腦袋枕在他臂彎裡,臉貼着他,朦朧的囈語了兩聲便睡着了。